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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礼之前,朱言兵多方打听过,他认识的政府官员不少,没有人听说过侯卫东在金钱方面的特殊要求,他怕直接给侯卫东送钱会起到反效果,因此借着陈庆蓉张远征的道,走了一条曲线,此时,他为自己的聪明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朱言兵当了十多年的厂长,送钱——办事,已经成了他脑中的固有思路,有时没有送钱把事办成了,他总会忐忑不安。
在省政府会议室,侯卫东与岭西汽车厂的人第一次见了面,双方开出的条件都各自经过反复考虑,相差不太远,尽管第一次见面没有实质性进展,双方都还感觉不错。
中午大家一起用了餐,便纷纷告辞。
朱言兵似乎面有犹色,将侯卫东送至车门之时,道:“侯市长,我看岭西汽车厂几位老总说话都有些含糊。”
侯卫东站在车门处,回头道:“嫌货才是买货人,岭车几位老总问了南部新区好些问题,这说明他们经过了暗中调查,朱厂长是关心则乱。”
朱言兵拍了拍脑门,道:“侯市长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急躁了。”
“这是双赢的事情,不过没有正式签协议之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继续跟进,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侯卫东对于肯做事的人一向甚为宽厚,他一直喜欢益杨县青林镇红坝村晏道理,就是因为晏道理虽然小气且难缠,但是他肯为村民做实事,能做实事,就算是好干部。
小车行至岭西街道上,侯卫东脑海中突然闪出了李晶的形象,他有些失神地想道:“好久没有看到李晶了。”又想:“不是好久没有看到李晶,而是好久都没有想起她了,她当年戏言要种子,竞然是真实的想法。”
这些年来,李晶渐渐地远离了他的生活,李晶的独立、从容和潇洒,让侯卫东深怀感激,因为如果此时李晶若是带着大小丑丑来争名份,侯卫东只有身败名裂的下场,甚至还有重婚罪的嫌疑,每每想到这一点,他禁不住后背就要冒汗。
犹豫了好一会,他还是给李晶打了电话,“我在岭西,你在吗?”
李晶此时正带着小小丑丑在琴房外面,小小丑丑初学走路,在琴房外的花园里歪歪扭扭地走来走去,阳光照在他身上如金章一般,在琴房里,小丑丑正跟着老师学习弹钢琴,断断续续的琴声穿过了窗户,在花园中飞跃着。
如此安宁幸福的生活,让李晶深深为之沉醉,在她初出社会之时,见到了太多的阴暗面,对男人也留下了阴影,正是由于有这一段特殊的经历,她接纳了侯卫东,有了两个孩子,这已经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的礼物,尽管生活仍然残缺,可是她已经很满意了,十全十美的生活只能是一个传说,生活中有着各种不如意,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她心中刚刚出现了侯卫东的影子,手机便响了起来,能接到侯卫东主动打来的电话,挺高兴,道:“前天回香港了。”
侯卫东没有想到李晶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岭西,他有些担心,问道:“有急事吗,走得这么急?”
李晶这两年来往于美国、香港和岭西,在她的眼里,从岭西坐飞机到香港,从汽车经高速路到沙州,这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闻言笑道:“我给小丑丑请了钢琴老师,约好的上课时间到了,我请的老师得过国际大奖,很难约到的。”
“买到煤矿没有?”
“沙州没有好煤矿了,我在茂云的大山里买了两个矿。”李晶想起侯卫东在清理基金会时的建议,道:“九九年你就劝我买煤矿,我没有听你的,实践证明你是对的,精工集团若是早几年买矿,将节约两千万。”
侯卫东很想问一问小丑丑和小小丑丑的情况,可是在车里还有司机和晏春平,他也就将问候留在了心里。
李晶为人鬼精,见侯卫东在电话里言简意赅,明白他说话不方便,道:“身边有人吗?”
“我刚到了省政府,正在回沙州的路上。”
李晶沐浴在阳光之下,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正在学步的小小丑丑,道:“那你多保重了,岭西那边的事情我基本理清楚了,我大部分时间还在香港。”
说到这里,李晶突然想起了一事,道:“前天我在香港机场看到了黄子堤的夫人和女儿。”
“香港是购物天堂,现在沙州人到那里购物旅游成了风尚。”
“我没有同她们打招呼,好象她们似乎是到国外去。”
听到李晶带着儿子们到了香港,侯卫东心情就放松了下来,随着段英走入婚姻殿堂,两人的一段情就结束了,而李晶带着儿子们远离了岭西,他则是百味沉杂,但是更多的还是轻松。
作为副厅级干部,在得到地位和权力的同时,必须得舍弃很多,比如欲望,比如自由。
如果不能舍去,或者说贪欲更多,往往意味着违法,甚至是犯罪。
上了高速路,晏春平通过车镜,悄悄观察着侯卫东的脸色,问道:“侯市长,听不听音乐?”
“嗯。”
晏春平随手就拿起了《四兄弟》光碟,音乐响起,车内都是充满磁性的英语歌词,旋律动人,音乐不错,就是听不懂。
在一片歌声中,侯卫东眼里就有些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和郭兰只有一次亲密接触,但是从灵与肉,他都给郭兰留了一个位置,思念如小草,经常溜出来转圈。
快到沙州之时,侯卫东突然想起了李晶在电话里说起的事情,“黄子堤爱人和女儿要出国,是旅游还是移民?”这个念头窜出来以后,就久久不愿意离开。
“现在都流行裸官,也就是领导的家人全部移居海外,只留下领导本人在国内工作,难道黄子堤也要变成裸官,如果真的变成裸官,则意味着什么?”
侯卫东鼻子如猎犬一般,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问题,回到了沙州,他直奔新月楼。
到了晚餐时间,侯卫东和小佳就来到了大哥大嫂家里,大嫂蒋笑在出入境管理处工作,恰好方便查询此事。
吃完晚饭,小佳和蒋笑在客厅里逗小孩子,侯卫东将大哥叫到了卧室。
“有一件事,你悄悄帮我查一查,千万不要声张。”
侯卫国此时担任了刑警支队支队长职务,天天泡在案子上,眼睛似乎总是挂着血丝,道:“你说。”
“我想知道黄子堤的老婆和女儿是否移民了?”
听说是调查沙州现任市长,侯卫国眼睛睁圆了,道:“老三,你办事得慎重些,黄子堤是市长。”
侯卫东道:“所以我交给你来办,我不会为难你,就是查一查她们的实际情况,我知道你有办法,千万保密。”
侯卫国对这位弟弟向来佩服,也知道弟弟胆子大,他瞪着眼睛看着侯卫东,两兄弟对视了一会,侯卫国点了点头,道:“小三,这事我可以查出来,大哥告诫你一句,千万别做搬起石头碰自己脚的傻事。”
第699章 一波未平(下)
侯卫国一直在沙州公安局最精锐部门工作,夫人蒋笑又在出入境工作,他们要悄悄查一个人,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很快,相关情况就传给了侯卫东。
看罢基本情况,侯卫东得出了结论:“这是一招曲线移民啊。”
黄子堤夫人和女儿在两年前就将户口由沙州到了岭西,在七月正式移民到了加拿大,她们是从岭西办的移民,黄子堤在沙州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在岭西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因此移民办理得不声不响。
“为什么要移民?”
“为什么要从岭西移民?”
“黄子堤从此就是一个典型的裸官!”
侯卫东与黄子堤最初关系十分友善,最初的龌龊来自成津公路建设,当时黄子堤已是手握实权的市委副书记,原本以为凭着他与侯卫东的关系,给易中岭打个招呼是小事一桩,没有料到却被侯卫东拒绝。
隔阂产生以后,两人就渐行渐远。
在侯卫东顽强地成为了沙州副市长以后,两人也有着诸多不合,特别是在侯卫东兼任了南部新区主任以后,黄子堤有着自己的利益,对于南部新区占地为王的行为深恶痛绝,而侯卫东则是年轻新锐,坚持着自己的主张,两人矛盾越来越深,爆发,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侯卫东得知了黄子堤的隐秘,尽管这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却预示着一种可能,算得上一叶窥秋。
在双十节,黄子堤出差回来,市政府这边积累了一大堆事情,便在双十节上午召开了市政府第四十六次常务会。
会上,由侯卫东通报了沙州农用车厂的联营之事。
黄子堤看了手里的材料,又扶了扶他的金边眼镜,道:“沙州农用车厂真的是无药可治,非得送人,一千七百万的国有资产就轻易送给别人,这个决心我下起来很难啊。”
经过几轮谈判,岭西汽车厂与沙州农用车厂基本达成了协议,为了促成此事,侯卫东与朱言兵三下岭西,这才有了初步协议。此时,黄子堤突然变了调子,侯卫东作为副市长,只得耐心解释。
“福田车成功了,并不能意味着每个联营都能够成功,时机不同,北汽福田成立时,我记得是九十年代初,现在已是二千年初,整整有十年的差距,岭西汽车厂也并不是北汽摩,这个厂的市场竞争力也并不强,这是弱弱联合,我们将沙农厂送出去了,也就送了上千万的国有资产,如果效益差了,让沙州政府如何收场,而且,最后也得市政府来托底。”
黄子堤一番话说来入情入理,众位副市长便将目光集中在了侯卫东脸上。
当黄子堤说话之时,侯卫东脑中不由得想起了黄夫人与女人移民海外的事情,心道:“他反对的理由是什么?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还是确实是存在着问题。”
他将联营的理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慢慢地道:“当初选择联营的主要原因是沙州农用车厂依靠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在市场上立足,不搞联营,在我们可以看到的将来,破产是沙州农用车厂唯一的出路。”
杨森林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他坐在了黄子堤身旁,对于送掉一千七百万的联营厂,他同样觉得心存顾忌,可是侯卫东也是言之有理,正在反复斟酌之时,黄子堤扭头看了看他,问道:“杨市长,你有什么看法?”
杨森林尽量客观地道:“实话实说,我觉得很矛盾,黄市长的担忧是对企业的高度负责,而卫东市长的想法也很有道理,这是一个两难问题,关键要看一看岭西汽车厂的能力。”
马有财副市长被黄子堤点名以后,道:“此事我记得常委会已经通过了。”
黄子堤道:“不是通过,而是原则上同意了联营的思路,现在具体方案出来,已经进入了操作阶段,我们就必须审慎,决策失误将是历史的罪人,因此,具体决策方案上报市委,由市委来研究决定。”
散了会,朱言兵眼巴巴地等在了侯卫东办公室,见侯卫东进来,急切地道:“侯市长,方案确定没有?”
“暂时还定不下来,得上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侯卫东严格遵守纪律,没有将市政府常务会上的争论透露给朱言兵。
朱言兵站在桌前,高大的身材稍稍有些佝偻,道:“大约什么时候开常委会?”
“这个我定不下来,按照常委会议事规则,何时召开常委会是由朱书记确定,我们两人急也没有用。”
满怀着希望而来,带着深深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