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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说这关老爷有十一房妻妾,而且相处融洽,姐妹情深。关老爷也因此成了所有欲享齐人之福的男人们学习的榜样。
据说曾有男人专程上门求教“御妻之良方”。更有某位被妻妾争宠闹得焦头乱额的商人,索性把家里的几个“搅家精”送到关府来住一段时间,以便现场观摩、学习“妻妾相处之道”。
所以,关老爷名动京师,绝不仅仅因为他医术高明,又是“玉京书会”的会长,俗称班头(又称班主或班班,有些白字大王也叫他斑竹,斑斑)。而是因为他做到了许多男人一直渴望做到而没有做到的事。
一个男人一辈子娶一堆女人回家不难,难的是如何搞定这些女人;一个男人偶尔搞定一堆女人不难,难的是一辈子搞定她们。做男人难,做女人的男人更难,做一堆女人的男人更是难上加难。能把这样的难事做好,这个男人的能力之强,手段之高妙,由此可见一斑。
关老爷有十一房妻妾,可是只有一个儿子,小名就叫十一。这个儿子是他最小的太太,也就是十一姨太生的。据说关老爷每娶一房姨太太都会事先托媒人跟人家说清楚:如果你能在两年内怀上我的孩子,你就是我这个花花公子的终结者,不然,就别怪俺继续娶下一个啰。诺大的关府,不能没有继承人,对吧?
姨太太们都觉得这样的要求很合理。认为不合理,希望独得夫宠的几个女人——自然也就临阵退缩,没有成为关府的姨太太。
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让人家自由选择,这大概就是关老爷能搞定那些女人的一个重要因素吧。不管什么样的局面,事先有心理准备,就比较容易接受,不至于抱怨。
这位十一个娘奋斗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十一少爷,在关府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十一少爷要星星,关府的人不敢给月亮,而且还会小心翼翼地问:“启禀少爷,您是要上弦月,还是要下弦月?”
据说这个时候十一少一般会懒洋洋地答:“要中弦月。”
负责跟少爷请示的倒霉蛋只好陪着笑解释:“少爷,从来只听说有上弦月和下弦月,没听说有中弦月。”
“有我还要它干嘛?本少爷就是喜欢要没有的东西。”
“可是,没有的东西,小的怎么变得出来嘛。”仆人的声音细如蚊子。
“变不出来也要变!我爹娘平日是怎么吩咐你们的?”少爷越发地中气十足。
“老爷和太太们说,只要是少爷要的,就一定要满足。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少爷,小的是说,即使有困难,也要想尽办法解决。”
“那你还不快滚!菊香,去给厨房说;今日中午不吃饭,只喝莲花羹,被那个蠢才气都气饱了。”
“啊?少爷,不吃饭怎么行,您要是饿瘦了,老爷太太会扒了我的皮,呜呜……”
菊香是十一少的书童。据说这主仆俩出门的时候,常有小嫂子大姑娘躲在门后流着口水偷看。因为他们都够美,十一也好,菊香也好,都是齿白唇红的美少年。他们都能上台唱的,去年关老爷寿辰,十一少跟一个红伶搭戏,唱完了《鲁大夫秋胡戏妻》全场,菊香在戏里依然扮他的书童。
还别说,对这位迟迟不露面的十一少,秀儿还真的很感兴趣,想看看他知道到底有多美,有多跩,有多恶霸。
当秀儿在关家的小客厅里坐定,一盅茶快要喝完的时候,这位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十一少爷终于打着呵欠、趿着拖鞋出场了。
他的十一个娘立刻忘了厅里的客人,扑上去嘘寒问暖。
这个说:“十一,早上吃点什么?”
秀儿在一边偷偷翻白眼:还早上呢,都快中午了。
另一个说:“昨日又那么晚回来,没睡好吧?等会吃了中饭,再回去好好补个午觉。”
只有大太太到底是一家之主,还知道笑着给他介绍秀儿:“十一,这是你朱叔叔的女儿秀儿妹妹。”
“唔”,那位大少懒懒地倒在一张太师椅里,正眼都没瞧秀儿一下,坐下来伸手抓起茶几上的杏仁就吃。吃了一大把后,看仆人抬来一桌子稀饭包子烧麦饺子,皱着眉头说:“看到就腻味,谁想吃这些啊。菊香,去给我拿冰镇燕窝。这杏仁吃多了上火,昨天我就上火上得狠,把那小桃红的眼睛都搞绿了。”
“啊!”一声尖叫,他的一个娘尖尖的指甲几乎戳到他脸上说:“你又逛窑子了!还敢当着我们的面嚷嚷,就不怕你爹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他不让我去行院,要我去太医院,我就天天逛妓院。”说话间,大少爷的腿已经翘到了茶几上。
“你个死倔孩子!你爹让你去太医院还不是为你好?好端端的大家少爷,天天去行院像什么。”那个娘在尖叫。
“十一妹,跟孩子说话要耐心点,你那样会吓着他的。”其他的娘纷纷劝解。
“是啊十一妹,孩子还小,慢慢来嘛。”
原来这位才是十一少的正宗娘亲。
这时只见菊香又跑了进来,伸着兰花指说:“启禀少爷,旺财叔说今日没有冰镇燕窝,只有刚刚煮好的,还在冒着热气呢。”菊香越说声音越小,似乎准备承接少爷的怒气。
果然,咣当!茶几上的东西一下子被风卷残云,全部扫到地上,杏仁核桃乱滚。十一少怒气冲冲地说:“行院不让去,妓院不让去,连口冰镇燕窝都不让喝,是不是打算逼死我?”
“祖宗,祖宗,你小声点啦,被你爹听到就惨了。”十一位娘同时站起来,一个个手足无措,花容失色。
“听见就听见,了不得我离开这个家!正好搬到行院去,天天看戏,唱戏,要多快活有多快活。”那位大少兀自嚣张地嚷着。
秀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家人。
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想不到戏文里的话都是真的。所谓慈母多败儿,这一位爹、十一位娘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果然够任性,够彪悍,十足的废物样子,还是傲慢的废物。这样的人,除了吃喝嫖赌,还会什么?
废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眼前的这位,就是其中最登峰造极的一个。
第一折 (第三场) 绣球
正嚷嚷间,一个绿衣丫环进来禀告:“太太,少爷,老爷说那边就快开场了,请你们过去看戏。”
十一少爷立刻生龙活虎地蹦达起来:“今日请了班子来家?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害我在这里蘑菇半天。小绿,知不知道请的是哪个班子?”
绿衣丫环躬身道:“听老爷他们说,好像是芙蓉班吧。”
“那曹娥秀有没有来?”说到这个人名的时候,十一少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这个,奴婢不知道耶。”小绿垂下眼,怯怯地答。
“算了,我自己去看。我的小娥儿嗳,今日可把你盼到了!”肉麻的嗟叹声中,某人已经跑得不见影儿了。
“我们也去吧。秀儿,去看戏了。”大太太率先站了起来。
于是秀儿跟她们一起来到关府后园。
远远的,就看见一片花海,父亲他们就在这片花海中逡巡觅句,一有所得,立刻回到亭子间的石桌上写下来。
花园正对着一处小小的戏台,戏台上已经摆好了各种道具。看样子,戏就要开场了。
刚坐下,耳朵里忽然听到吵闹声。循声一看,原来是十一少在跟他父亲吵着要上台跟曹娥秀搭戏。
这曹娥秀是芙蓉班的台柱子,近两年名气很大,据说是个全才,举凡生旦净末丑样样来得。可以这么说,如果她跑得过来的话,她可以一个人唱完一整本戏。都说她的长相宜男宜女,扮成男人就迷倒一大堆太太小姐,扮成女人又迷倒一堆男人。总之是个颠倒众生的家伙,也难怪十一少如此上心了。
让秀儿差点掉落下巴的是,她的父亲大人朱惟君,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居然也颤声道:“十一要跟曹娥秀搭戏?天那,真是太幸运了。要是我能跟曹娥秀同台唱上几句,死亦何撼!”
秀儿见关家的太太们好笑地冲她打眼色,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真是的,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也不怕女儿听见了回去向娘告上一状,到时候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娘发起嗔来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这边爹还在憧憬着与曹娥秀同台的美妙时光,那边厢父子俩的争执已经有了结论。最后由关老爷当众宣布:“各位,今天会有一个抛绣球的节目,大家要注意接哦。”
“抛绣球?今天谁要招亲吗?”有人立即发问。
“不是啦,是抛绣球选出跟曹娥秀同台的幸运儿。对吧,班头?”说这话的正是朱惟君,他这会儿心里眼里只有曹娥秀,自然一下子就猜中了关老爷的意图。
关老爷乐呵呵地答:“对对,大家都坐好了,等会绣球抛下来不准乱抢,抛给谁就是谁的。”
“那是当然,班头放心,我们都是大大的良民。”大伙儿齐声保证。
一阵锣鼓声响过,一个皇帝打扮的人出来念道:“寡人自从得了杨妃,真所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也。”
台下一阵哄笑,那“皇帝”趁机问身边的“宫娥”:“是哪里这等喧笑?”
“宫娥”也是个鬼灵精,当即用手向下面的观众席一指:“是太真娘娘在长生殿乞巧排宴哩。”
“皇帝”听了一脸欣喜,特意放慢脚步道:“众宫娥,不要走得响,待寡人自去看。”
这时一个“太监”从后台抱出一个绣球问:“万岁,要不要拿绣球去砸杨娘娘?”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皇帝”一拍大腿:“是好主意也!(唱)报接驾的宫娥且慢行,亲自听,上瑶阶,挪步近前楹。”一边唱,一边把绣球高高举起。
台下众人屏住呼吸,眼睛都随着那个绣球滴溜溜地转,一时间,连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最紧张的当然还是那位十一少了,坐在他后面的秀儿看见他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耳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有人一激动就把耳朵红成那样的。
当一个花花绿绿的球体撞到秀儿怀里的时候,她还在盯着前面那人的红耳朵发笑,但立刻就遭到了恶狠狠的一瞪。
干么?看看你的红耳朵也犯法呀?秀儿也给他瞪了回去。
朱惟君已经兴奋地站了起来,眉飞色舞地催着女儿:“秀儿,快上啊,唐明皇还在台上等着杨贵妃呢。”同时不忘向众人吹嘘:“我女儿什么都会唱,什么角都能搭,不信你们就等着听好了。”
大伙儿也来了兴致,纷纷说:“真的呀,那今日可要一饱耳福了。”
可惜众多善意的回应中,偏偏夹杂了那么一丝不和谐音:“唉,好好的一台戏,被个什么都不懂的破丫头给生生地搅了。我可怜的小娥儿哦,你那是啥眼力,现放着本少爷这样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不选,偏偏选个丑丫头。”
这话连关老爷都听不下去了,纠正儿子道:“十一,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啊,你这位秀儿妹妹可是个美人胚子。”
“胚子?我呸,在我眼里,除了我心爱的小娥儿,个个都是丑女人。”
此时秀儿正抱着绣球从他身边走过,实在是被那个“我呸”气到了,忍不住回头问他:“那小桃红也是丑女人啰?”
十一没想到来家里做客的丫头还敢跟自己叫板,一下子愣住了,秀儿又低低说了一句:“丑女人你都要,不是我说,你的品味也太次了吧。”
“哇!”就见关老爷一蹦三丈高,嘴里大声嚷着:“琼芝,琼芝,我要跟你打亲家!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