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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玥没有她,只是抬眼了这庄严肃穆的宫殿。一样是琉璃金瓦,红墙青檐,一样的终日困锁,惶惶不安。
“没入宫之前,我着你倒是沉得住气的。怎么这一入了宫,嘴就碎起来。好似阿玛昔日给我赏玩的那支鹦鹉叨叨。”如玥半玩笑半认真的话,让沛双羞愧不已。
本就是不过淳贵人得势,说到底也是替自家小姐不值罢了。正因为身旁没有外人,才直言不讳,倒又不小心犯了忌讳。“小姐,奴婢知错了,不敢再肆意妄言了。”
沛双瞧了瞧四周,除了远远站着几名内侍,近旁倒也没有人听见,心头微微松乏了些。芩儿低声道:“淳贵人来了。”
如玥一抬头,果然见淳贵人迎了出来,法令纹也欠得更深:“淳妹妹怎么迎了出来,倒叫我这做姐姐的于心不安了。”
淳贵人欠身施礼,声音甜美:“是妹妹有失远迎了,请姐姐莫要怪罪。”如玥还了个平行礼,伸手拉过淳贵人的手,好似亲密无间。
只是内心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短短几日,如玥也觉察出淳贵人的不一样来。先前那个只会一味的垂首,默不作声的董佳梓淳好似换了个人。这样甜美亲昵,倒仿佛如玥从未见过她一般。
或者根本就是如玥从未清过这个女子。
二人说着笑着,缓缓朝西苑走去。芩儿与沛双以及淳贵人的侍婢卓洛,徐徐跟在身后。
如玥似不经意一般,随口问道:“如玥入宫尚浅,只听旁人提起,说翊坤宫住着一位妃主。却身患疾病,鲜少见人,可果真有此事么?”
“姐姐有所不知。”淳贵人腼腆一笑:“倒不是患病才不见人,而是那位信妃娘娘,一直昏迷不醒。听说有好些个年头了。想来如今即便是自己封了妃位,心里竟也是不知道的。”
从淳贵人的笑里,如玥似还能见她从前拘谨的样子。只是这样的拘谨,与当日的胆小怯懦出入终究很大。
“原来是这样,那她是真的不幸呢!”如玥惋惜轻叹。淳贵人却不以为然似的,淡淡开口:“总归成了妃主,总归是住在这翊坤宫。皇上念旧,日日吩咐了人好生照,奴婢们也不敢怠慢翻身抹身从来不少一次。还总把人泡在那药液里,说是能防止肌理病变。”
难得听见淳贵人说了这好些话,如玥得更加了然,只是含着笑并没有说什么。
步入内殿,淳贵人示意宫婢奉茶,这才摆出主人的气势,径自坐好。“对了,姐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她的话锋一转,不经意的开口,却又别有用心。
想来是疑心如玥今日前来的动机。
如玥端身坐下,这才慢慢说来:“昔日你与郭络罗氏走得近,而我却惯常不惯她那个样子。与她多番争执,自然也在妹妹面前落下了不好的样子,此番前来正是向妹妹致歉。”
“瞧姐姐说的。梓淳自知样貌平庸,才德也并不出众。且性情胆小,总不愿多参与旁人的是非。”淳贵人婉声道:“只是昔日入宫选秀,一路上多得玉淑姐姐照拂,心感激不已。也是当真希望两位姐姐和气才好。”
果然是很有心计的女子,倘若真如她所说与郭络罗氏相交甚好,当日何以不站出来维护?聪明就在于,淳贵人不会为了自己身边的人而得罪旁人。
事到如今,自然也不会因和旁人稍微亲密,就恶言昔日亲近之人的是非。
似是在维护玉淑姐姐,其实当真是维护自己的人缘罢了。
如玥连连颔首:“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终究是各花入各眼,感观不同罢了。”顿了一顿,她才接着道:“难得梓淳妹妹你这样得明白。不枉费皇上这般疼爱于你,将翊坤宫也赏给你住。”
淳贵人的脸微微赧红,多有害羞之意:“敢问姐姐,这翊坤宫有何说辞?梓淳才疏学浅并不分明。还望姐姐不吝赐教。”
“妹妹客气了。”如玥发觉这个淳贵人自来熟的厉害,只是短短一会儿相处的时光。外人来,这两人的关系已然很亲密似的了。“先皇曾为翊坤宫题字‘德茂椒涂绵福履;教敷兰掖集嘉祥。’可见这翊坤宫是鼎好的宝地,若非皇上心有妹妹,又怎么会作此安排!”
如玥掩住口鼻笑意正浓。听得门外的小太监扬声报道:“皇上驾到!”
声音才落,皇帝已然闪身走进。
淳贵人连忙起身,如玥也紧随其后站了起来,二人并身立好恭敬的向皇上行礼:“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见如玥也在,少不了伸手去扶:“如玥你身子好些了么?”如玥垂首,赧笑道:“托赖皇上挂念,皇后娘娘虽在病也关怀备至。如玥哪里敢不好,已然痊愈了。”
淳贵人睨着皇上与如玥说话,见如玥起身,自己也跟着站好。只是她不明白,为何皇上的眼里唯有如玥一人,竟来瞧也没有瞧她一眼?
没有如玥的时候,皇上待她也总归是极好的。
可此时有了如玥,皇上竟然连也不一眼。
难道只因为如玥貌若天仙么?还是皇上当真只觉得她董佳梓淳,只是饭后的一盏凉茶,从来上不得台面?
“好了便好,朕也挂心了不少日子!自入宫以来,你的身子一直就不大好。还总是伤患不断,朕当真是忧心。稍后朕会指了医术精湛的御医,专职为你调理身子,也好让朕安心。”皇帝蹙了眉,忧虑之色倒有几分怜人之意。如玥心头荡漾着甜蜜,情不自禁的笑如春花灿烂。
“皇上怜爱,臣妾心存感激,只是为皇上徒添这许多烦忧倒是臣妾的罪过了。”如玥又要施礼请罪,一把被皇帝攥住了玉手:“好了,朕是自愿为你忧心的。不关你的事,若你当真要朕安心,只管养好身子便是。”
靠近如玥,皇帝嗅到淡淡的清香。这股清香却不似一般的脂粉香气,那样浓俗常见。反而犹如山泉一样,自然清新且还夹杂着一股甘香。不自觉,皇帝心底的温度也徐徐升起,却并不是夏日燥热的情愫,沁心的温热才是最真挚的。
如玥不动声色的甩开了皇上的手,动作温和柔婉,浅笑道:“臣妾特意带了些糕点来给梓淳妹妹尝尝鲜,不想皇上也有此等口福!即使如此,臣妾先行告退了,不耽误皇上与妹妹叙话。”
话说到位了,如玥自然该走了,作势就要告退。只是皇帝眼的那一抹恩情,如玥何尝会不出?这样的不舍,也许这正是她想要的。
可他是因为什么才对她不舍?一耳三钳的明月耳当?皇后恩赐的清新香囊?还是如玥红梅映雪的花容月貌?
脑子里嗡嗡作响,如玥当真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明明是在意皇帝的爱怜,此时却又忍不住去猜忌。到底她想要什么?
皇帝是天子,自然是要他的心。争比旁人多那么一点点的恩宠罢了!
淳贵人的目光何其敏锐,只一眼便瞧见了皇帝的不舍。连忙拦道:“这大热的天,姐姐才来怎好就走!梓淳备下了云南新进贡的普洱,不如就请姐姐留下与皇上共饮一盏可好?”“难得你们姐妹情深,也正好坐下一并说说话。朕也有好些日子,没去如玥你的永寿宫了。稍后再去你哪里尝尝你新腌渍的梅子。”皇帝笑意愈浓,淳贵人好不容易才掩饰住内心的苍凉与嫉妒。
只是唯有如玥清醒,她何曾腌渍过梅子,不过是皇上摆脱淳贵人的借口罢了。
有朝一日,他也会为了旁的女子,这样摆脱自己么?
如玥猜不透了!
第三十九章:咫尺
这一夜,皇帝宿在如玥的永寿宫里,四更天才起身上朝。
这本是位分较高的妃子才能享有的殊荣,如玥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帝王的恩宠,来的这样快这样容易,反而不能作长久之想,令人难安。
沛双服侍如玥梳洗更衣,又特意拣了一支孔雀开屏的镂空翎羽金簪为如玥簪在鬓边。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姐这样穿戴竟比平时着更神采奕奕。”沛双乐得合不拢嘴,拿着鎏金葫芦藤蔓的铜镜前前后后为如玥照了个遍。“姑姑,你说呢?”
芩儿笑着,只递上了深红的口脂:“小主肤色白如皓雪,这样的深红正衬的起您。”
如玥默许,由着芩儿仔细涂好。一改往日的淡雅,如玥这样浓烈的妆容好似说不出的华贵。嗔目或是微笑,都令人移不开目。
“这一枚金花钿可好,镶嵌了蓝色的宝石,和小姐身上的颜色正相称。”沛双在如玥鬓边比了比,欢欣笑问。
“还是簪鲜花吧。”如玥不喜欢满头的金玉珠翠,反而觉得少了一丝鲜活。倒不如簪花好,清风掠过,些许的花香总是自己最先嗅到。
“那小姐想要什么花?”沛双想了想:“秋牡丹、芍药、茶花都是有的。”
“蔷薇。”如玥漫不经心道。沛双以为自己听错了,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蔷薇?”
如玥颔首:“昨个儿无意在后庭的院墙边,瞧见了盛开的正艳蔷薇。也却是新鲜,不比那些名贵的花儿朵儿逊色。”
“小姐您有所不知,咱们宫里的蔷薇乃是单瓣的花品。鲜嫩倒是鲜嫩,就是朵儿开得太小,相比之下,未免太过寒酸了。”沛双思来想去也琢磨不透小姐的心思,该华贵的时候,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奴婢那粉红色的蔷薇也是很好的,不若就请沛双姑娘折些来给小姐挑选。余下的,送去小厨房熬些蔷薇绿豆粥,待皇上下朝了来用。”芩儿比沛双得宜,更明白如玥的心思。
如玥舒展了艳红的柔唇,婉转绵音:“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咏的不正是蔷薇的美态么。总归各有千秋罢!”
说的是花,也是宫的女人。
总有姿容清秀的,善解人意的,妩媚妖娆的,天真烂漫的。
人比花更娇,哪里就能说谁是最好,谁是最不好的呢?
如玥柔柔的含了一口哀叹,迟迟不愿吁出口。好似这口气不呼出去,心里就不会难过。
“是,小姐,那奴婢这就去折。”沛双还是如从前一样,无条件的信服如玥的话。
身在后宫,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稍微的疏失都有可能万劫不复。沛双从心里替如玥觉得累,这日子还长着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芩儿思忖了片刻,还是决意问问为好,遂道:“敢问小主,稍后与皇上用过早膳,是否该去向皇后娘娘请安?”
“我正有此意,皇后娘娘候缠绵病塌好些时日了,想来长日寂寞。即便帮衬不上什么,陪着叙叙话也总是好的。毕竟娘娘明里暗里的没少帮我。”如玥愁容满面,心绪不宁:“宫这样多的御医,竟然束手无策,当真不知适合缘故。”
其实在如玥来,皇后并不是刁毒之人。即便是为了长久的稳固自己的后位,所有的手段也都是柔韧而非歹毒的。
如若不然,莹嫔早已命毙,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的禁足安胎呢。
说到底,不过是可怜的深宫痴女子罢了。
依稀能出皇后对皇上的爱重,可是如玥并不能出半分皇上对皇后的爱怜。
芩儿凄然一笑,满嘴苦涩:“皇后娘娘慈惠,也无非如同千百年来各朝各代的皇后无异,终究摆脱不了固宠护子的命运。奴婢只希望娘娘是真心愿意帮衬小主,借皇后的福泽庇佑,小主能省去很多麻烦。也能少兜不少圈子。”
如玥心澄明,犹如白纸上黑色的墨点清晰分明。芩儿说的正是一条扶摇直上的捷径,怕就怕皇后的身子撑不到她如玥站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