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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比循着气味一举找到小球,衔在嘴里,又撒着欢飞奔而来,交回到主人手上,换取几下温柔的爱抚、抓痒、称赞,兴奋得呼呼直笑。
这是小狗的快乐,也是它的智慧。
下午两点正是后院最安静的空挡,没人会来打扰。丢球游戏不需要花费什么体力,以卓扬现在的健康状况,基本可以应付。
波比一趟趟跑来跑去,嘴巴咧到耳根处,尾巴摇成风车状,丝毫不觉疲倦。卓扬也在小狗的感染下兴致盎然,欺负波比肥胖笨拙,故意将球抛到半空,逗它去接,却又每次都率先抢到,急得波比像脚底安了弹簧一般,在卓扬周围活跃地上蹿下跳。
胸口就在这时突如其来地抽痛了一下,脖颈处的肌肉迅速收紧,像被人套了个无形的塑胶袋在头脸上,无法畅快呼吸。卓扬赶紧稳稳站定,大口喘气,等待胸闷的现象自行消减。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状况反而越来越糟糕,气管里如同放置了一台锯子,随着喘息的频率,嘶嘶啦啦干涩地鸣响起来。赶紧伸手到裤袋里掏药剂,那里却空空如也,卓扬有些慌神了。
与严予思不同,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气管扩张喷剂不仅随时携带,还在书包,床头,车子上都提早准备了一支。预防过敏的药物也从不会忘记,只是那东西吃过后会很困倦,想着要陪波比多玩一会,就被他省略了。谁知不过一时大意摘下口罩,就这样中招了,偏偏喷剂也不知所踪。
有可能是玩耍的时候不留神,掉落到了草丛里。草叶几乎与波比一样高,整片整片茫茫无际,想找出小小的一支塑胶管,太困难了。
卓扬迅速做了下比较,决定找人求救。只要能撑到靠近主楼,他就绝对不会有事。波比搞不清楚状况,好奇地跟着踉跄而行的主人,期待他再次将球远远丢出去。
窒息使人疲惫而乏力,刚走出两步,就重重摔倒在地上。想呼救,喉咙却似被只大手死死掐住般,连零星字句也发不出。只好在身侧的地面上胡乱划拨,侥幸地希望能刚巧捡到那支药剂。
呼吸越来越困难,开始耳鸣,眼前一阵阵暗沉。卓扬紧紧握起拳头,借助指甲陷入皮肉中的痛楚,来保存住仅剩的一点清醒。
…
在小狗波比的引领下,严耀钦走入了这片茂盛的蒿草,遥遥望见个白色影子伏倒在地上,艰难挣扎着。赶紧两步跑到近前细看,竟然是自己的小儿子。
那张漂亮的脸孔苍白无比,额头鬓角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察觉到有人出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娇气□,而是更加努力地试图支撑起身体。因为痛苦,明亮的大眼睛里积聚着雾气,他很倔强地低垂下眼睑,不肯使自己流露出分毫的虚弱与无助。
这种坚持和骄傲,带给严耀钦一种似曾相识的触动。恍恍惚惚的错乱感再次浮上脑海,一声“卓扬”差点冲口而出,他赶紧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幻觉中解救出来。
严予思是先天性哮喘患者,生来体弱,每年总要经历几次凶险的发作。久病成医,全家人对于哮喘症的急救常识都很了解,因而无论什么样的状况,严耀钦总能冷静处理。他的内心很坦然,自己已经按照誓约内容,给小儿子提供了最周到的照顾,最富足的生活,纵然哪天这孩子真不在了,也能够问心无愧地面对康玉柔了。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竟隐隐有些害怕起来。五官紧紧绷住,不易察觉地抽搐着,掏出手机打电话的时候,手指细微抖动,按键也不甚灵活:“阿彩,予思突然发病,赶紧送药剂到后院狗屋位置,快!”
挂断电话,他蹲在儿子身后,将他小心扶起,依靠到自己怀中,大手一下下温和摩挲着对方发凉胀痛的后背。嘴里不住安慰:“没事了,没事了,药很快就到,张大嘴用力呼吸!”
波比焦急地绕着圈子,一下下舔吻着主人挽起袖子露出的半截手臂。
终于,凌彩衣带人及时赶到,严耀钦一把夺过药剂,让小儿子含在嘴里,用力喷了下去,看他呼吸逐渐平稳,脸颊上泛起几分血色,一颗心终于落了地。这才惊觉,片刻功夫自己后背的衬衫已被汗水浸透,经风一吹,凉飕飕贴在皮肤上,黏腻难耐。
卓扬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闭着眼休息了一小会,手撑着膝盖勉强站立起来。头依旧有些发晕,视线模模糊糊的,走起路来脚步发飘,身体止不住向一侧栽去。
严耀钦赶紧扶住儿子:“予思,能行吗?还是爸爸来……”
“谢谢爸爸,已经没事了。”卓扬轻轻推掉爸爸搀扶的那只手,力气不大,却很坚决。
这种言行,就叫做关切吧,滋味确实不错。只可惜,那是给严予思的,不是给我的。接受一份写有别人名字的礼物,是莫大的耻辱。所以谢谢,我不需要。
凌彩衣紧张地环护在左右,生怕有什么差错。这位小少爷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一步一步缓慢向主楼挪去,走得歪歪斜斜,却始终不肯跌倒。
一直到众人簇拥着儿子拐过水塘,消失不见,严耀钦依旧呆呆立在原地。这是头一次,竟然对那个孩子产生出了莫名的怜惜之情——怎么那么瘦啊,那么弱小,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捏碎掉似的。明明从小就是副病恹恹的模样,为什么今天看起来,有种心尖上最嫩的地方被捅了一下的感觉,酸酸的,涩涩的。
他抬起手掌,正面看看,反面看看,那上面还有被默默推开时留下的冰凉触感。亦如当初,在画廊满地鲜血中,另一只手决绝地抽离而出时一样,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卓扬,你一定还在记恨着,怨我抛弃了你吧。可你也一样抛弃了我啊!就这样死掉,连个补偿和后悔的机会都不留给我,甚至于,都不肯让我握着你的手,和你道别!
严耀钦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就好像抽了三十年的香烟,忽然要戒烟一样,从头到脚,全是空虚和寂寞。
低下头,刚好碰上小狗波比探究的目光,严耀钦问它:“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波比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站定在一株灌木前,十分高傲地背过身去,翘起后腿,哗啦啦留下一滩气味浓重的尿液,然后悠闲地迈着四方步,向狗窝踱去。
…
整个下午,卓扬都安分地躺在床上。中间康玉珠闻讯赶来探望过,因为懒得听她没完没了的教训与念叨,只好一直装睡。
等到晚饭的时候,卓扬已经准备好了充足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狗屋旁。可奇怪的是,严耀钦却迟迟没有发问,连提都没提。
反而是严予行,一番关怀备至过后,不忘替弟弟张罗:“去夏威夷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大哥帮你些什么?到了那头可不许任性,听表姑妈的话,养好身体,过两天我和爸爸就去看你。”
卓扬赶紧摇头,似模似样地回答:“又不是去个十年八年,没什么要准备的,住那边还不是跟住家里一样,早就习惯了。”
“话是这样说,还是有备无患才好。你……”严予行的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忧虑,似乎想说什么,又把半截话咽了下去。
严耀钦一直聆听着兄弟俩的对话,忽然没头没脑建议道:“其实也不用太急,最近天气不错,看样子还会暖和好一阵,等再冷些时候过去,也来得及。”想到小儿子要走,竟有点舍不得了。那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觉,让人放不开。
两个儿子刚要开口发表意见,又被严耀钦生硬打断了,他迅速推翻自己刚才的盘算:“不不不,还是尽快动身才好!说走又不走的,这样折腾起来,反而受罪。”自己盯着饭碗看了半天,索性筷子一撂,“我这就去通知赞伍,让他重新订机票,把行程提前,就安排在……一周后吧!”不等当事人有所反应,便径直转身上楼去了。
对于爸爸的极度反常,桌边的兄弟俩面面相觑,迷惑不解。
严耀钦一边走,一边暗骂自己,真是疯了!那是你小儿子,不是卓扬!你只是太放不下死去的孩子,才会把旁人的动作神态、言谈举止拼命往他身上套!
或许了空居士说得没错,有严予思这个克星在身边,才会搅得人心神不宁,该尽早将他送走才是。赶快送走!
刚刚给赞伍打电话做过指示,张崇久的电话也跟着进来了:“严先生,收钱办事的杀手查到了,有人给了一大笔钱,安排他跑路……”
一听便知,事情复杂了。果然,紧接着从张崇久嘴里吐出一个名字,赫然是大儿子的手下。严耀钦面无表情:“把人扣起来,追查到底!”
这一次张崇久略有些迟疑:“可予行少爷毕竟是……”
“卓扬也是我儿子!”严耀钦语气加重了几分。
那边短暂沉默片刻,坚定答道:“我明白了严先生。”
严耀钦对自己的大儿子很了解,他虽然年轻,却并非是这样没头苍蝇一样的人物。知道爸爸正在调查,还明目张胆指使人出手,简直就像是故意要往枪口上撞一样!他的目的是什么?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是要保护谁吗?康玉珠?
卓扬,爸爸不会让你白白死掉的。就当最后为你做一件事吧,这一次,爸爸不会再让你失望!
虽然这对你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
…
严耀钦觉得自己病了,且病得不轻。这种病症没有身体上的不适,却时时刻刻煎熬着心神。
比如饭桌上明明合胃口的菜色,却毫无食欲,哪一道塞进嘴里都索然无味。端上了什么汤,什么点心,就会不自觉去想,这个是卓扬爱吃的,那个也是,瞬间就全都难以下咽了。
比如宴会前夜凌彩衣找出两套合适的礼服,给自己选择,虽是不同风格,却看来看去都一样,觉得没兴致,懒得为此思考。穿上了身,耳边就会响起卓扬的声音,“银灰色要黑色才压得住”,“这条领带在灯光下比自然光下好看”,“腰线处的省道收进去半寸会更合适”,诸如此类。
晚上从书房出来,好像游魂一样就向楼下走去,直走到门口,被凌彩衣叫了声“严先生?”才猛醒过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要干什么。
夜里反反复复做梦,先是梦见回到了八|九岁的时候,在考场上做题目,每一道都会做,却忘记了怎么写字,握住笔,急出满头大汗。醒了,抽支烟,再睡下去,又梦到变成了一只飞蛾,在蒙蒙亮的墙角正飞舞着,却撞上了黏黏密密的蛛网。一条条蛛丝缠绕在周身,怎么也挣脱不开,憋得浑身热汗淋漓……
就好像挥舞着拳头大力出击,却打在了虚无飘渺的一团棉花上,烦躁得无以复加。
最后他放弃了睡眠,跑到书房,一个人坐在灰黄的灯光底下,将卓扬留下那张字条取出来,小心展开,一遍遍细细搓弄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情平静下来。指尖一笔一划描摹着两个字的签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