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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烽录-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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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一直到十月底,关保才磨磨蹭蹭地来到泽州,和王保保会师。诸将会集,毛翼手按长刀说道:“关知院既来,我等整备三日,便可大起兵马,这便东进去取貊高那恶贼的性命也!”

    关保坐在王保保右手边的座位上,面沉似水,缓缓说道:“天已渐寒,我军又远来疲惫,恐三日整备,不足出兵。请大王宽限时日。”毛翼瞪大了眼睛:“你每日行军,不过三十里,士卒怎会疲惫?此番不合力以破貊高,难道要等来年么?!”

    王保保摆摆手,阻止毛翼再说下去。他眼望关保,用同样的缓慢语气,沉着地说道:“昨日得报,李思齐已往商州,有自洛南夹击我军之势。你且分我两万人马,我东取彰德,你整备后西往陕州,以扼关中诸军。如何?”

    毛翼大惊:“此时岂可分兵?!大王……”话没说完,关保点一点头:“谨领大王钧旨。”

    会后,毛翼领着七八名骁将来见王保保,劝他收回成命。王保保摇摇头:“关保既念与貊高昔日情分,不情愿东进,便勉强他去,反易坏事。关中诸将不可不防,便着他西去罢。我意已决,汝等不必多言。”

    晚上就寝的时候,商心碧却猜测说:“奴看关知院仰慕郡主已久,定是郡主虽已许了他为妻,不得圆房,他以为是王爷授意的哩,因此心中记恨,不肯出力。”王保保冷笑道:“此人心胸如此狭隘,已不复少年时英风侠气……难道我又看错了不成?若真看错了,反是害了妹子哩。”说着说着,冷笑收敛,轻叹一声。

    商心碧问:“大王可有破貊高之策?”王保保沉吟一会儿,说:“我与貊高十年相交,他的路数,尽都稔熟,而我用兵之法,他也了然于胸。我兵盛,他兵寡,破之必矣,却不知须延挨多少时日……”

    商心碧皱眉说道:“只恐延挨得久了,天下大势有变,则……”王保保轻轻搂住她,微笑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古来兵无必胜之道,瞻前顾后,反多波折,愁烦怎的?貊高用兵,奇计诡谋,我也不及,但他为人轻脱,极易露出破绽。若天有意教我赢呵,自能一战擒之,若天无意呵,便我用兵仿佛孙吴,也是无补的。”

    三天后,中州军主力向东开拔,不久杀到彰德路安阳城下。貊高挥军来战,大小数十仗,一直到腊月间还不见胜负。关保在西线,十二月初于卢氏大破出关进袭的关中诸军,李思齐退回凤翔。一眨眼,年关来到,各方罢兵。貊高仍驻彰德,王保保退往潞州。

    第二年是至正二十八年。正月,朱元璋在应天府即皇帝位,国号大明,年号洪武。明朝正式建立,朱元璋就是明太祖高皇帝。

    正月底,王保保接到大都派孙景益分省太原的消息,勃然大怒,准备北上太原,杀尽朝廷所置官员,还没动身,朱元璋的使者到了。

    王保保见到明朝使者,却吃了一惊。原来那使者不是旁人,却正是凌冲,与他义父陈杞人!

 第六十二章 愁来江湖两相忘

    凌冲去年十月在大都成婚以后,本想立刻携妻南归的,但艾布说甚么也不答应。“若道路平靖还则罢了,”艾布的理由是,“听闻朱元璋遣兵往山东来了,西边又有扩廓丞相与貊高、李思齐等鏖战,你们总不能绕路河曲,往四川折往江南罢?虽则嫁了你为妻,女儿还是我女儿,怎放心她自战阵中行走?”

    反复劝说,艾布执意不允。可是要凌冲留在大都,凌冲却又不愿意。听闻徐达北伐的消息,凌冲心里象有猫爪抓挠般的搔痒,恨不得立刻飞往南边,去助他一臂之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他自幼的理想,理想眼看就要实现,谁肯置身事外,远远地做壁上观?

    女婿和丈人怎么谈也谈不拢,没有办法,反复磋商的结果,是决定凌冲和陈杞人先自南归,冷谦则暂留大都保护艾布父女,等到南北通路安全了,再送雪妮娅往应天去。十一月初,陈杞人父子离开大都,取道山东南下。才到益都附近,就发觉山东的中心益都,已经被徐达率军团团包围了。徐达见到凌冲,自信满满地说道:“年前定可平定山东全境,则往北一马坦途,不日便直薄大都去也!”

    果然,到了十一月中旬,益都城破,元朝在山东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普颜不花死于乱军之中。十二月,徐达兵指济南,元平章忽林台、詹同脱因帖木儿弃城而走,退保大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山东全境都已光复。同一月,福建方国珍兵败,向吴将汤和投降。

    凌冲腊月回到的应天,朱元璋正忙着登基事宜,也没空招呼他,更没委派任何任务。正月,朱元璋恢复应天旧名建康,登基称帝,建立明朝。他要授凌冲枢密院四品同签之职,凌冲推辞说:“陛下但有差遣,微臣敢不赴汤蹈火,以报君恩?只微臣非是做官的材料,请陛下收回成命罢。”中书参政胡惟庸笑着劝他:“国家肇建,中原未定,陛下自有差事与你做,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无个官职,如何好办事?左右不教你入府理事,便挂个虚衔,又怕的甚么?”凌冲无奈,只好拜领了。

    登基没几天,朱元璋就召见凌冲,让他作为使者,送信去给王保保。朱元璋说:“卿与扩廓甚是熟稔,见了面仔细觑看者。他今四面楚歌,若能倒戈来降呵,品位定在众将之上。他若不肯时,也只索罢了,卿且细查中州军动静,归来报朕。若得便时,你更往关中去窥李思齐等人动静,往太白山中访那彭素王可曾归去。朕包容天下,旧恶不究,他若肯来降我,往事便不计较了也。”

    凌冲回到清真居拜别义父母。陈杞人道:“保保自小便好大主意,岂是你劝得动的?我与他十数载未见,且待我与你共走一遭去看来。或他觑看往日情份,便不降时,也不会害你。”凌冲心想,王保保绝不致于伤害自己,但义父愿和自己同行,原是求之不得,急忙满口答应。

    还有一个原因,凌冲也不想那么快就和义父分开。前此在大都,义父和师父考较他的武功,发现他内力大有长进,问起来,凌冲回答说是修练沛若神功的结果。杞人关照他说:“陆前辈赠你此功,是好大的恩德,你须牢记在心上,得便时必要报答。”冷谦却笑道:“且随缘罢,也休太记挂了。”

    凌冲问杞人:“父亲常说,六花拳的第七段,非有深厚内力相辅,不得运用,因此不肯交我,不知儿现今可学得么?”杞人摇摇头:“且再理会。你婚事在即,哪有空闲学拳?”

    这次南归应天的路上,凌冲又旧话重提。杞人仍然说:“且再理会。你刀法中破绽甚多,我且先与你讲些运刀的精妙处。前此你内力不足,领会不得,便与你讲了,也是无益。”凌冲大喜,悉心向义父讨教。陈家这套刀法,是从先祖完颜陈和尚处传下来的,似拙实巧,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凌冲学习其中奥义,苦练一个多月,才领悟了不到三成而已。因此,他虽然受命往山西去,仍希望义父就在身边,可以时时请教。

    于是,父子二人带同十余名随从,晓行夜宿,兼程赶往潞州,见到了王保保。王保保在正厅召集诸将,会见使节。凌冲递上书信,王保保展开略看一看,冷笑着放下:“前孤与你主每有使节往还,以为其身在盗穴,心存忠义,今乃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僭号称尊,则仇国分明,还多说些甚么?孤是大元藩王,岂能受你伪朝之诱?”

    凌冲笑道:“我朝圣主,德加海内,初亦以为大王心存忠义,要匡服元朝哩。若非今日元廷下诏,削夺大王的职权,而大王虎踞山西,不肯从命,圣主岂能教凌某来说大王?”

    毛翼喝道:“使节无礼!我大元一统瓯宇,万世不朽,偶有奸臣作乱,谗害我主,我主若从了乱命,则是自毁长城。汝以为我主不忠耶?!”

    凌冲“哈哈”大笑:“忠与不忠,还不是庙堂大老们说了算?你休与我讲这些门面话,各人心中,自有分数。”说着转向王保保:“我圣主英雄睿智,大王若肯归附,品爵不在今日之下,又不受鞑子的鸟气,岂不是好?”

    王保保一拂衣袖:“休得妄言。你且退下,等我报书朱某。”说着,起身退到后堂去了。众将皆散,毛翼对凌冲一拱手:“大王承先王遗志,是断不肯降的,凌兄你何苦多劝?”凌冲摇摇头:“说甚么‘承先王遗志’,我看他并无意于匡扶元室,只是不甘居于我主之下哩。我为使节,这些话总要讲我,我也知劝他不回,只是形势所迫,好不为他担心。”

    毛翼轻叹一声:“各自有命,且看天意罢。”行个礼,退了出去。

    公事办完,王保保在后厅设宴,招待杞人和凌冲,由商心碧在旁服侍。凌冲见商心碧上了头,换作妇人装束,笑着拱手道:“先恭喜王兄了。”王保保笑笑说:“不过纳个妾侍而已,我还未曾恭喜凌兄与雪姑娘成亲哩。”他端起酒杯,又对杞人说道:“如此喜事,岂可不痛饮三杯?我与陈叔父也十五年未见了罢,此番重逢,不胜之喜。”

    杞人也端起酒杯来:“日月穿梭,真个时光如同流水。去年我往大都去,绕道往河南你养父坟上祭奠,他昔日雄心万丈,今也做了一掊黄土……”王保保摇摇头:“古往今来,圣贤莫不有死,便陈叔父你勘破红尘,也终不得做万年神仙,感伤怎的?”

    两人对饮了一杯酒,凌冲喝茶做陪。杞人想想,低声说道:“察罕本是沈丘一个田主,中年起兵,纵横河朔,殁后得封梁王,此生也算不枉的了。然时局动荡,诸将违命,你今虽领其兵,承其志,却不知异日结果究竟如何?”王保保苦笑道:“我是不肖子,今日弄做这般田地,便死后,怕不敢往见先王去哩。”

    “王兄何必如此颓唐?”凌冲正色说道,“梁王号称兵马百万,中原厮杀一生,不能底定一瓯。王兄承袭父志,破孛罗、入大都,封王拜相,成就岂在梁王之下?世事多舛,饶你德并尧舜,才过孙吴,也难免落寞的一日,些许挫折,何必放在心上?”

    王保保诧异地望着凌冲,凌冲继续说道:“元朝已失天心,故我大明兴起。逆天而行,岂有好结果的?顺时而动,才是英雄豪杰哩。兴衰成败,也都在王兄你一念之间……”王保保打断他的话,“嘿嘿”笑道:“凌兄休劝我。咱们内厅只论交情,不谈国事。我看那朱元璋外表似忠厚长者,实则其心忌刻狠毒,但看他瓜步溺杀小明王一事……”

    凌冲惊问:“你说甚么?!”王保保笑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定是他教廖永忠溺杀了韩林儿。此谋既成,他又隔得一年,等平灭了张氏才登基称帝,其能忍处,不下于勾践。我虽敬服其谋,然此种人平生最厌的,要我屈居其下,除非是斫了我头去哩!”

    凌冲默然不语,连王保保都一口咬定杀害小明王是朱元璋的主使,使他长久存在心里的疑惑又加深了一分。其实他一直在逃避这件事的真相,他不由想到,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接受真相呢?不管那幕后黑手是朱元璋还是彭素王。自己是不是有勇气去询问一下廖永忠呢?虽然对方未必肯说真话,但也总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吧。

    陈杞人和凌冲在潞州才停留了一天。第二天中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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