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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亲人都搭上,不值得。”
“……诺。”苏澈思索着苏妤的话,并不知她为何会有这番告诫,心下却明白这番话决计是对的。
“父亲这辈子都是为了苏家。”苏妤说着,有一声听上去很刻薄的冷笑,“什么是‘苏家’?不是这宅子,不是门上那块牌匾,我们做后人的才是‘苏家’。可他为了个虚名,连我们也可以搭上。”
苏澈默然。时至今日,许多事他知道得并不如苏妤清楚,但这些感受他亦是有的。在前几年里,父亲早已不是他们儿时记忆中的样子,所以他曾劝过苏妤,不要被苏家牵绊太多。
只是那时,他没有勇气告诉苏妤——为了父亲,不值得。
。
那天苏妤在祠堂中为父母上了香。有满心的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也只是再次叩了头,说了一句:“母亲,我从此会活得随心。”
她对母亲的记忆停留在五岁。五岁时,母亲霍念生了苏澈后,撒手人寰。
许多道理,母亲曾经早早地就教过她,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唯有一句还记得清楚:“人这一辈子,无论是穷是富、是男是女,终归是为自己活着的,活得随心,别委屈了自己。”
据说母亲一辈子就活得随心,去过自己想去的地方、嫁过自己想嫁的人……现在想来也幸运无比,在父亲被权欲迷眼之前母亲便走了,之后苏家的许多劫难她皆不知。
而这一句话,苏妤却仅仅是记得,从来做不到。她甚至不明白,母亲怎么能做得到。母亲从霍家到苏家,也是一生都在大世家中度过的。那样错综的势力,母亲如何能“活得随心”。
如今才知,不过就是一念之差罢了。不试着去握紧什么,自己便轻松了。
因为该握不住的,早晚也是握不住,何苦强求那一时。
。
皇帝知她自小产后又有诸事搅扰,难免心情烦闷,故许她随意在苏府多住些时日,不必急着回宫。
转眼就已是元宵,那天苏澈说:“长姐,晚上我去西市灯会。”
好像只是跟她打个招呼,全然没有问她是否同去的意思。苏妤心思一动,苏澈一个即将及冠的男子,平白对灯会有了兴趣?当下也没多问,应了声:“哦,去吧。”
其实皇帝在她出宫前特意叮嘱了,如是愿意,就随便出去走走,也不必大张旗鼓地备仪仗,随性即可——反正只要她出了府门,暗中自有他的人护着她。
苏妤却怕节外生枝,宁可不出府门。
苏澈在中午就离了府,苏妤更加无事可做,褪衣上榻好生睡了个午觉。
睡意迷蒙间,听到外面有不同寻常的动静,又觉困顿不已,全然睁不开眼。
过了一会儿,好似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心想反正都是府里的人,要不然就是从宫中带出来的宫人,犹是懒得搭理。
。
贺兰子珩在榻前笑看了她半天,继而低头瞧了瞧,顺手解了绦上她为他打的那枚平安结,因结下系着流苏,刚好拿来一用。拎起来将穗子垂到她颈上一晃,苏妤半睡半醒中觉得一阵痒,禁不住地笑醒了,坐起来一讶:“陛下?”
“元宵佳节,你就在府里闷头睡觉?”皇帝睇着她一脸不满,“你这‘省亲’合着就是换个地方接着坐月子?”
“……”苏妤讪讪地取过衣裙换上,沉闷道,“不然呢……”
“晚上朕带你看灯去?”皇帝噙笑提了个议,“听说元宵的时候西市总很有意思。”
……西市。
苏妤美目一转,思量着道:“东市吧……”
皇帝面露不解,蹙眉道:“据说西市更漂亮些?”
“嗯,是,但是……”苏妤默了默,如实把早上苏澈的话同皇帝说了,又道,“陛下您说……如若苏澈当真是去会哪家的姑娘,见了咱们岂不……”
岂不坏了好事?
皇帝恍然大悟,颌首一笑说:“行,东市就东市吧。”
。
苏妤进来愈发觉得苏澈对很多事看得很透,实在聪明。今日这一番,却证明了……再聪明的人,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
这厢她正和皇帝随处走着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双人让她脚下一滞。苏澈脚下也一滞,当即就要带着旁边的姑娘转身离开,回家再和苏妤解释去,皇帝却也看了过来。
这怎么回事……
贺兰子珩压声问了苏妤一句:“这是东市对吧……咱没走错……”
“……没错。”苏妤也觉得奇怪了,怎么这有意避着还能撞个正着?
苏澈硬着头皮走过来,刚要见礼,皇帝显得随意实则刻意地伸手在他肩上一搭,笑道:“苏公子,多日不见。”
“……”姐弟俩都明白皇帝什么意思,苏澈却一时还是有点懵,虽是没再向皇帝见礼,还是向苏妤一颌首:“长姐。”
旁边那姑娘听得登时脸上一白,望了望苏妤,又看向苏澈:“苏公子……你长姐不是……”
不是后宫嫔妃么?
苏澈回过神来,恨不能当街抽自己一巴掌。果不其然,那姑娘回了回神便是一凛,讶然看向皇帝:“那这是……”
心知瞒不过,贺兰子珩平淡地一搂苏妤:“带内子出来走走,二位别在意。”
“……”那姑娘生生惊得明知眼前之人是谁也没行下礼去,便见皇帝仍搂着苏妤,沉下脸朝苏澈道:“过来。”
三人避开了那位吓得够呛的姑娘,贺兰子珩无奈地咬牙向苏澈道:“你怎么这么实在?”
“臣只是……没反应过来。”苏澈闷声答道。
“……你在东市干什么?”苏妤不快道。
“昨日听陛下说了今天若无事便待长姐出来走走……心说西市更热闹些,若再告诉长姐我也去西市,长姐必定会寻去,刚好避开……”
谁知道,二人就是为了避他,却正好在东市撞了个照面。
苏澈后悔不已,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贺兰子珩却无心理会他这情窦初开被人撞个正着的羞赧,阴沉着脸道:“你记着,若是有旁的朝臣知道了朕和你姐姐逛市的事,你和那姑娘这辈子别想留在锦都了。”
“……”苏澈心下一惊,沉然应道,“诺……”
。
皇帝的这番紧张让苏妤察觉出了些不对,待得苏澈与那姑娘离开,便直言问道:“怎么了?陛下这般谨慎,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不是查上窦家了么。”皇帝冷笑,“也不是好惹的,背地里跟禁军都尉府较劲,自也免不了四处找朕的错处。”
说着又忍不住道了一句不满:“当皇帝就这点不好——按说天下都是朕的,朕带你来逛个灯会还得避着人。”说着也没待苏妤再开口,视线落在旁边一小铺上,转而笑问,“吃元宵么?”
“……吃。”
元宵五个一碗,白白圆圆的小团呈进青瓷的小碗里,旁边置着几张木桌。二人一并坐了,苏妤舀着元宵吹着热气,笑吟吟道:“今年回家便犯了懒,往年在宫里臣妾都自己做着吃。”
“手艺不少。”皇帝笑道,咬了一口汤匙里的那枚元宵便蹙了眉头,苏妤见状一笑:“花生?”
“……是。”
贺兰子珩独不爱吃花生馅的元宵,苏妤刚入府不久时见过一次便留了心,倒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一直记到现在。
偶尔有这种情愫表露的时候,心下总难免觉得羞怯难堪,闷头把元宵搁进嘴里,贝齿一咬,牙间硌出的一阵剧痛疼得浑身一木,登时两眼含泪。
贺兰子珩本是翻弄着下一颗元宵,暗说可别又是个花生的,余光瞥见苏妤神色不对——下颌微抬,双唇紧抿,泪盈于睫。
很是一愣:“怎么了?!”
苏妤缓了缓口中的痛感,低头抬袖一挡,吐了个东西出来。
衣袖拿开,是枚铜钱。上书有“永昭通宝”,还是太上太皇在位时造的钱币。
便听得旁边的摊主道了一声恭喜,告诉二人这是好兆头,这一年必定事事顺心如意,且把两碗元宵钱免了。
“一点也不像好兆头……”苏妤泪眼婆娑地揉着仍有酸痛的脸颊,贺兰子珩则一本正经道:“是好兆头,当即省了两碗元宵钱。”
“……”苏妤闷头小心翼翼地去吃下一个。
贺兰子珩凝睇那枚铜钱须臾,心中喟叹一声,如真是好兆头,便佑今年莫要再生什么事端。纷杂万事,都顺顺利利地处理了才好。
永昭通宝……
贺兰子珩不自禁地想起太上太皇与太皇太后的相处,不觉一笑,如是预示着相处和睦,也好,也好。
☆、110
这晚逛完了灯会;苏妤自然而然地和皇帝一道回宫了。贺兰子珩没给她回绮黎宫的机会,从进宫门开始;便手也没松地就把她带去了成舒殿。
“……咯。”两只吃肉吃得正开心的小貂朝殿门口一望;扔下肉片就跑了过来;围着苏妤看了一圈,子鱼站起身子要她抱;非鱼则是毫不客气地攀上了皇帝的衣摆。
二人分别抱了两只小貂起来;皇帝笑说:“子鱼近来脾气太差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你有孕时没让它在身边、出了月子又回家去了,头几天简直是要拆了你绮黎宫的气势。”
“……”苏妤手指在子鱼鼻头上一点,“干什么这么折腾?我又不是不回来!”
“咯。”子鱼伸脖子碰了碰她的脸颊,继而攀到了她的肩头,从后头绕了半圈;尾巴由搭在肩这一边、头却到了另一边。
……好像条貂皮围巾。
苏妤看着它扯了扯嘴角:“你是活的……”
就这么任由子鱼“挂”在脖子上;二人一同落座去了。宫女奉来热茶,皇帝品着茶摸了摸苏妤脖子上的子鱼,笑道:“挺好,以后就这么挂着它吧,省得它到处惹事。”
苏妤斜觑了他一眼,饮茶不语。细细想来,总觉方才苏澈身边那姑娘有些眼熟,可又万分确定从前并不曾见过——且是在两世里都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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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床笫之上,苏妤险些被皇帝吓着。行事之急躁让她没办法不躲,却又躲不开,简直是要被逼得哭出来。
“陛下……”苏妤欲伸手推他,被他生生将刚触到胸前的手一把拽开,狠然道了一句:“别动!从你有孕到小产到坐月子……多久了?”
……什么意思?
没召过别的嫔妃么……
细一琢磨,苏妤便当真哭了——加起来近四个多月,如今全宣泄到她身上……
几乎怀疑今晚过后自己会不会再重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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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苏妤伸手一探,身边果是没人了。想坐起身,便觉周身一阵酸痛难忍,强撑着起来,抚了抚额头问刚进殿来准备服侍她更衣的宫娥:“陛下呢?”
“陛下上朝去了。”那宫娥回道,又很机灵地先行答了她的下一个问题,“现在刚卯时,陛下吩咐若是娘娘困乏便多歇一歇。”
苏妤委实很想栽回去再睡上几个时辰,想了一想,还是起了身,脊背便自下而上一阵酥麻。不由自主地背过手去揉了一揉,径自穿好中衣裙,才由着宫人服侍她盥洗。
瞧了眼折枝挑来的襦裙,淡淡的杏黄,苏妤轻道:“太清素了,去换一身来。”
“娘娘?”折枝微怔,苏妤从镜中瞧着她道:“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