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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车夫忙点头哈腰:“是,是。”
幼微不想在这些小事上与郑氏吵,再说这天太热,等走时又一下子找不到马车回去也是麻烦,所以便没吭声。
她们朝孙家大门处走去,在她们前面的是刚刚进入的杜五娘的车辆。郑氏便羡慕地说:“到底是国公府的娘子,那气势就是不一般。”
“郑婶娘,鱼妹妹。”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幼微扭头看,却是赵安睐正坐在马车上跟她们说话,大概是看到她们,便把车窗帘掀开。
“是赵娘子啊。”郑氏也与她见过几次,倒是不认生,立即招呼道,满脸热情。在她心里,这些公侯后代、世家子弟都是不能招惹的人物。
“惠娘没有与芳娘一起吗?”赵安睐奇怪地问,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幼微的穿戴,眼睛在触到她发上戴的那支钗子时,莫名闪了一下:“惠娘今日穿戴当真清雅二字。”
幼微垂眸屈了屈膝:“多谢赵姐姐夸赞!”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做出熟人相见的热情。
赵安睐淡淡一笑,便放下帘子,对车夫说:“走吧。”
马车便在幼微她们面前进了孙府。
郑氏在后感叹着:“到底是书香门第,百年世家,瞧人家赵娘子的气质就是不一样!”
的确,在下邽所有的年轻小娘子中,似乎谁也没有赵安睐看着典雅娴静。
幼微思考着赵安睐刚看到自己钗子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芒,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就忐忑不安起来。
进了院子。立刻就有人来安排她们去了花厅。
因这次孙二郎过生辰,几乎将下邽但凡有些名望的人家都送了请帖,所以宴会便分两个地方举行,而孙家的花厅却有两层,二楼就是女眷们待的地方,一楼则安排男子。
幼微在上楼的时候注意到谦和已经来了。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忠后面。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孝顺宝宝。大概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刘谦和也朝她看过来,待看清是她时,顿时嘴角便浮起一个微笑。
他往前凑了凑。对刘忠说了句什么,后者抬头朝幼微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微点了下头。刘谦和便快步向她们走来。
幼微和娘坐在二楼栏杆前的矮几处。看着他走近,她没好声气:“你怎的过来了,伯父不是正带着你见客吗?”
幼微她们来得时间不早不晚。此时花厅中已是人满为患。刘忠自然趁着这个机会多带谦和见些人了。
“有什么好见的。”刘谦和不耐烦地摆摆手,擦擦鬓角的汗,同样没好气:“就只会夸个不停,见都没见过我,全都是谄媚小人!”
幼微歪头看他,天热,他脸上染着层薄薄的红晕。唇红齿白,再启唇微笑。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色,那些行商的大老爷们儿不夸他夸谁!
不过他这幅样子让那些喜好龙阳之风的人看见定是要惹出风波来的。
她思及此,便细细嘱咐道:“你不要往人多处凑热闹,只跟着伯父。”
刘谦和稍稍一愣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些年因这个长相也遭遇过不少事,他有些恼羞成怒,又不好对着幼微使出来,只点头说道:“我自是要跟着爹的,这是看着你来了便来与你说说话。”
“你还怕我与娘在这儿没人招呼呀,放心吧。”幼微笑道。
郑氏正忙着来回打量那些女客,时不时地盯着她们的衣衫瞧瞧。扭头看见谦和在旁,便道:“谦郎你来了,你娘来了没有?”
刘谦和指指二楼的主席位,道:“我娘在那儿正与田老夫人说话呢。”
“哦。”郑氏与幼微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是赵氏与张夫人坐在田老夫人的两边,她们四周都围着珠钗环绕的妇人,一起说说笑笑个不停。
见到张夫人,幼微皱了皱眉,再四下一打量,在另一处与几个小娘子说笑的不正是明芳吗?
她时而嗔喜嗔笑,时而手舞足蹈,看着当真是高兴之极。赵安睐也在她旁边,与人说笑着什么。
郑氏犹豫了下,问:“我们来了是不是也得去给田老夫人请个安?”
田老夫人是长辈,又是朝廷封的朝廷命妇,于情于理,她们都应该主动去拜见才是。
幼微收回了目光点头:“嗯,趁着现在人还少,咱们便过去吧。”
刘谦和也道:“我也与你们一起过去。”
幼微瞅了他一眼,微微地笑,却是没有反对。
她知道刘谦和的意思,坐在那里的三位夫人,一个田氏不是太熟,一个赵氏与一个张夫人都特别不待见她,谦和是怕她过去会吃亏,所以才自愿相陪。
郑氏对于见侯府老夫人有些发怵,神情稍显恐慌。几人来到主席位旁,幼微便与郑氏一起向田老夫人施了礼。
田老夫人是一个面目慈祥,而目中时有精光闪过,看着很精明睿智的老太太,皮肤白皙,脸庞圆胖,可以看出平日养尊处优的痕迹。
她含笑打量了郑氏与幼微一下,便道:“常听人说鱼家先生课讲得好,非常有学问,却也从没机会见得一见,今日鱼先生可来了?”
她是朝廷二品诰命夫人,这样的称赞对鱼宗青来说可是很大的荣耀,郑氏激动得又是吃惊又是欣喜,脸色涨得通红,张着嘴支吾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幼微忙代她纳了个万福:“回老夫人的话,家父今日仍去学堂,并不曾来。”
田氏点点头,又细细瞅了她一眼,道:“你小名叫惠娘吧?”
幼微点头应是,一幅乖巧沉静的样子。
田氏却是微眯了眼睛,道:“我虽不常见你。但也听大郎、二郎说起过你,听说你生意做得很好?”
幼微淡淡一笑:“惠娘对淘澄胭脂很感兴趣,做些来卖也只是想赚个脂粉钱,做生意本是男子的事,惠娘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竟敢经营商道!”
田氏眼神闪了闪。她听人说鱼家娘子爹爹是个教书先生。可惜她自己却是个不爱读书的,至今连字也识不全呢,可现在听来却是言辞文雅,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堪。
她正欲说什么。一旁的赵氏便接口笑:“老夫人,您不知道这个惠娘可会做生意呢,每次一遇到这种大型宴会她总是会推销她的胭脂。所以我家老爷常和我说惠娘的精明程度十个男子也比不上呢!”她扭头看向幼微,眼中闪烁着未明的光:“惠娘,你今天是不是也要推销胭脂啊?”
孙大郎与孙二郎恰好在此时上楼。看到主席位上围了很多的人,听到赵氏的问话,孙二郎便哈哈大笑走上前去:“是啊,鱼幼微,你是不是也要在我的生辰宴会上推销你的胭脂?快,舀出来,别客气。本郎君免费给你做宣传!”他这话一说完,四周便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
孙家虽是从侯府里面搬到下邽来的。但在下邽人眼里仍是高山一般的贵人,而田氏一直深居简出,孙大郎、孙二郎也不是爱去外面游玩的性子,一般人很难接触到他们。而这次孙家宴会正好是个机会,不仅收到请帖的大多数人都来了,就连家中不管及笄还是未及笄的娘子也都带了过来,想着能趁此机会与孙家郎君相识呢!
所以这一片笑声中便大多是小娘子们悦耳清脆的声音。
郑氏脸色红了,暗自想这孙二郎果然不靠谱,在这样的场合中竟然给惠娘难堪!
幼微倒是神情自然,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没有异常。
孙二郎吊儿郎当的样子让田氏有些不满,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他一点。
刘谦和也大皱了眉头,狠狠盯了他一眼。
孙二郎却是完全不在乎,走到幼微旁边,嬉皮笑脸:“怎么,你害羞了?”他眼中闪着恶意的光芒。
幼微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
她垂了眸,微微一笑:“赵伯母与孙二郎君却是说中了,惠娘确实有一种新制的胭脂在手。”
此言一出,四处哗然。
他们都知道刚赵氏与孙二郎的话明显是给鱼幼微难堪,任谁也不敢当真在这样的宴会上大摇大摆地舀着自己货物推销呀!都正想着这个鱼娘子该怎么下台,却没想到她竟然承认了,竟是直接就推销起来。
原本只是主席位这一边的人都在看着,但随着这片哗然声起,便吸引了别处的人,就连一楼正热闹的男客也停止了喧哗,抬头静眼观看。
郑氏急了,忙扯了一下幼微的袖子:“惠娘。”
幼微却是依旧笑着,自自己袖袋里掏出一个通花透雕的象牙木圆盒子,盒子正面雕着蝶戏百合,周边却是用金漆镀了一层金色的花纹,木盒整体颜色却是古朴中透着暗红,而象牙木本身就有着玉一般的细腻温润,所以初看到这个盒子便知价值不菲。要知道时
下的象牙木珍贵得很,单一个象牙木的梳妆匣就能卖到几千贯钱,幼微这支盒子虽小,却定也不便宜。
“这里面就是你新制的胭脂?”孙二郎眼珠子转转,怪笑地问:“莫不成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
他还真说对了,幼微镇定自若地点头,笑道:“是啊,我鱼幼微没什么本事,也舀不出太过贵重的礼物送孙家郎君,想了又想,还是只有胭脂能舀出手了!”
孙二郎撇撇嘴,嘀咕一声,声音太低,几乎没有人听清,但孙大郎离他最近,却是听清了,他说:“又是送胭脂,就不能换个花样!”他不由笑。
幼微扭头望向田氏,笑意吟吟:“虽说是送给孙二郎的礼物,但实际上却是借孙二郎君送给田老夫人的,您可以看一看。”她将木盒递向田氏。
孙二郎却先一把抢过,径自嚷道:“既是送我的生辰礼,就得让我好好看看。”他很不高兴地将盒盖揭开,立即一股极清淡极飘渺的香味便溢满了整个花厅。在诸多来客的汗味、熏香味与脂粉味中缓缓飘荡开来,让人整个心神一荡。
这是什么香?
很多人心中同时闪过这样的疑问。
孙二郎也愣了愣,又将木盒朝自己鼻尖送送,仔细嗅了嗅,似乎是百合香,又似乎是檀香。又似乎是薄荷香。还似乎有很多种花草香料的味道聚到一起,再闻,却又是那种极清淡极清远的香味了,不浓不艳不烈。偏偏那股子香味却如影随形,不管你身处哪一点都能闻到,就好像已经沁入到了你的汗毛百孔中一样!
他大为惊讶。忙问:“惠娘,这是什么香味?好生怪异,但实在好闻得很!”
田老夫人也好奇地看向她。
幼微掘唇笑笑:“这是我提炼了一百种花草的香味。还与檀香、苏合香、零陵香之类的香料混在一起,又经过几道工序才制成的,这香味自然与众不同!”
一百多种,花厅里的人顿时有些傻眼了,这个鱼娘子当真好生了得,竟然能将一百多种花草的香味都提炼出来!
杜五娘自自己座位上站起来,款款走到幼微旁边。笑道:“我自以为对制作香料已经有些得益,可今日一看惠娘所制。却知我是井里观天呢!惠娘好生了得,这一百多种的香味我可是提炼不出来的。”竟是当场肯定了这胭脂里面含了百种的香味。
幼微微微欠身,眼中带着笑意:“我却是不敢与杜娘子比香料的,惠娘原本也只是会做胭脂,这么多种香味也是做胭脂所需。”
杜五娘风情万种地一笑,也没答话,只是扭头看向孙二郎手里的胭脂,却在触到那一团黑乎乎的膏状物时愣住了,这是胭脂吗?怎么竟然是黑色?这黑乎乎的一团是要抹在脸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