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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皋兰风 第五十一章 长安少年梦里客
被柳殊儿赶回百乐门已经第六天了。
我独自躺在榻上听到门被轻轻推开。睁开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轻轻地走进来我坐起来:“赵大哥?”
赵大哥动作一如既往地拘谨:“你怎么样?”我用手指撑开变细的眼睛:“没什么。”他看了看我的脸:“还说没什么整张脸都肿起来了。”我心道那又怎么样?班主还要我酉时三刻后洗一大堆碗呢。
前几天刚回到百乐门日子真不好过。
正赶上修葺粉刷一些用旧的演出道具。那些道具都是用漆描绘的我因是第一次接触大漆所以就过敏了。小吱他们急得不行到处给我找药。班主可不管说只要不烧就得给他干活。
“我们建章营的医师都是很好的我问他们讨了几丸下火去燥的药丸来。”赵破奴从衣襟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黑木匣子边角以黄铜装饰打开盒盖里面的药丸都用白蜡封裹点着朱色珠砂。我道:“这一定是宫里的好药赵大哥你怎么能得到的?”
“你脸上快些退下去就好了。”他捏破一个药壳“放在小碾钵中碾碎一半内服一半外敷。”我依言使用果然松快了许多。他见我说效果好高兴得合不拢嘴说过几天再设法给我讨几丸来。他坐了没一会儿便匆匆回军营了。
大漆过敏到今天其他症状都差不多减轻了只是脸上肿得水汪汪、亮堂堂的我如今面如满月眼如细丝一张嘴巴肿成了香肠。用了赵大哥的药肿胀虽然没好不过也觉得头目清凉。我在床上坐着感到有点无聊走出百乐门上街溜达去了。
好久没有上街心情立刻转好觉得天是亮的草是青的花是香的连石板路走上去也啪嗒啪嗒清脆得很。路上的行人见一个肿着脸的女孩子溜溜达达地走在路上。他们都瞧着我的尊容出善意的嘲笑我将头帕包包好冲他们微笑一下继续逛街玩儿。
暮色渐渐起来我已走过好多条街估计着酉时快到了便准备回去干活了。
“抓小偷!抓小偷!”我看到一群人追逐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的背影十分熟悉正是住在建阳街上我常给接济食物的小忆。前几天我刚过敏的时候他还来看过我我当时有点烧没能给他一点吃食。难道他饿慌了闯出这样的祸事来?
我快追了上去。
眼看着小忆渐渐被追上似乎逃不掉了。我有心帮他解围可是自己现在这张标志性的肿脸若被人认出来闹到百乐门去岂不是增添无穷麻烦?
趁着小忆尚在混乱的人群中我穿花拂柳般挤到他的身边小忆的脸上贴着一块蜜蜡做成的烂疤这是他乞讨时候常用的伪装手段。我拍了一下他的头皮:“小忆?”小忆抬头一看是我带着哭腔道:“救我。”
附近只有一条死巷他跌跌爬爬看起来是跑不动了我将他带入这条小巷听着巷子口那边嘈杂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迅脱下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又把他脸上那条假疤揭下来贴在自己脸上:“把偷的东西给我。”小忆已经慌了神只求保命将一个蓝缎子的钱袋掏出来递给我我看他两条胳膊上都是血杠还在涔涔渗血心道那些人下手还真黑。便从钱袋里分出一些钱给他:“呆着别动!”
小忆窝在角落里不敢动弹我转身向巷口迎过去那些人看到可以抓住我如同虎狼一般冲过来。我在他们之间跌跌撞撞摇晃开去尽量显出是凑巧从他们腋下逃了出去。他们翻身来抓我我不敢显得身形过于灵活免得他们起疑又去抓小忆只能走一段跌一段在他们的面前慢慢跑着。
总算远离了小忆所在的巷子我模仿男孩的声音道:“钱袋还你。”将钱袋掷回。那起人接到钱包却“呸”了一声领的紫衫男子道:“死小子敢偷到大爷头上来今日就要了你的小命!”
我本以为他们会放过我谁知道他们更加凶恶地扑过来。我只好继续向前逃逃了一阵心中烦躁起来觉得这些人太过无赖连个孩子也不肯放过看到前面走着一队人似乎华服峨冠便想着要让身后的这些人冲撞一下贵人让他们来个狗咬狗。
我放慢脚步让他们追上我一些然后忽然撞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边——等到即将撞上的时候我擦过那名男子的身侧转到他身后去回头看到那个追我的无赖向着这边直撞上来……
“哐”一声重响我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情就被人卡住脖子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人胳膊一抬正撞上来的紫衫男子被他一肘子打得倒退出去。说来奇怪那横行无忌的紫衫之人被他打了竟然一声不吭夹着尾巴便匆忙逃走了。
捏住我脖子的那个人看他远去了这才低下头对我道:“你是什么人?”
掐在我脖子里的手坚定而有力耳边的声音年轻而冷峻……
天云逆转海波倾覆时光倒流重回荒原……
河西京城曾经两重天般遥远的面容如今近在咫尺所有的冷静所有的克制都在这个时刻化作一场东风吹残的落花流水离我远去。鬼使神差一般我回答道:“我是中国人……”
脖子里的扣压猛然收缩又很快打开将我一把拉起来。
我按着脖子坐起来忘了咳喘。而他也忘了站起来伸出手来轻触在我的面颊上。我们周围正是闹市人来人往川流不歇。可是我的耳朵里听不到半点声音只有他粗糙的手指在我的脸上的抚摸。
他似乎浑然忘却了身在何处手指摸上了我的眼睛。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手心太过粗糙他又把手指翻过来比较细薄的食指背面掠过我的鼻子……
我率先清醒过来正看到他眼睛里的闪光好似看着我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看。我推开他的手低头跪倒:“霍将军!”被我一叫他也好似清醒过来了仓促抬起眼睛四处看了看:短短的一段时间失神周围已站满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他的眼波一潋神色放下手:“你站起来。”我站起来故意让自己驼了一点儿背。相形之下重新恢复了镇定的他又显出了器宇轩扬的神采周围的人也开始认出他来了:“冠军侯。”“骠骑将军。”他平时常骑马在驰道上伴驾出游认识他长相的人颇多……人群中刚起来一点骚动又被他那股泰山压人的气势将闲言碎语收拾得一干二净。
“跟我走。”他抬头走出人圈人们不由自主地让开道路仰视着他。我在原地稍微踌躇了一下我的脸上肿成猪头还贴着一个几可乱真的伤疤我觉得他未必认得出我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去。
他似乎觉得我走得慢了回头站住目光扫来我被他骇得无法动弹。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拖着我快步走出了人圈子向一条僻静的巷子走去。我不敢挣脱又似乎不能不挣脱他可是现在长安城最红的人一举一动都能够成为这里小道消息流传的源泉大家看到他拖着一个又脏又丑又贱的丫头谁人不好奇?有些好事者就跟了过来。他霍然停住脚步肃厉得仿佛能杀人的目光在人群中只一搅大家都怯怯地后退了停止了。他这才继续捏紧我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我深入巷子。
第一卷 皋兰风 第五十二章 一杯浊酒一段愁
巷子很黑这个朝代也没有路灯只有巷子的两旁有人家的地方有灯光漏出来把个巷子弄得一段光明一段黑暗正如我此时的心情一段是喜一段是忧。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搞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认出我来了仅凭那句话就认出来吗?他也太神了而且刚才他的目光根本就不是在看我。
穿过巷子来到一条小河边他在垂柳下站住让我也站在他的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黄瓜。”我偷窥一下他的表情他毫无表情。
“长安人吗?”他盯着河水。
“不是。”
一回答完他立刻转过头来看我:“那你是哪里的?”
唉我叹气他又开始查户口了。我按照早已和小吱编好的身世进行通报因先前背默过无数遍了说得十分顺溜:“民女乃是代郡人氏今年三月匈奴人骚扰家乡黄瓜家人都死于匈奴人的刀下。只和堂兄还有表姐幸免于难因无处生活辗转到长安堂兄以唱歌为生表姐从前因生计所迫学习过杂耍黄瓜身无所长以打杂为业。”
他不再说话了席地坐下面对小河过了一会儿见我不敢有动作道:“坐下。”我按照长安城平民女子在贵族面前的坐姿十分小心地坐下。他继续看着河水仿佛在和我比赛耐心。耐心我是有的但是班主大人未必有耐心我实在忍不住了:“霍将军民女还要回去涮碗晚回去了怕主人苛责。”
“哦听起来你怕那个主人胜过怕我?”他的话语中似乎含着冷哼。
我摇头:“不是。可是吃饭大过天啊。”
他转向我:“其实黄瓜姑娘是谁都不怕吧?只想找个借口快点脱身。”被他点穿我噤若寒蝉早知道他是个感觉敏锐的人在他面前是不能够耍心眼的。我嗫嚅着嘴巴哪里还敢说半个字?他道:“我曾经有个故人表面装得谦恭温顺骨子里比铁块还要硬看起来黄瓜姑娘跟她还真有几分相像呢。”
我悚然大惊抬头看他——“我不是她!”话一出口我便觉得不妥。
他却眉目淡淡依旧平静地望着河水:“我知道。”
“……”我低着头。
“你回去吧。”他轻轻说。
我混杂着意外、解脱、还有一些失望站起来:“霍将军民女告退。”低头转身慌忙疾跑。走出了巷子重新融入熙熙攘攘的长安城融入了长安城一百六十闾里中最不起眼的地方。
那里还有一大堆碗等着洗呢希望我可以洗得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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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个。”我把洗干净的碗叠在灶台边手脚麻利地用鬃刷刷着锅台。外面的夜已经深了我的事情也总算都做得差不多了。我把抹布用热水搓搅干净走到大堂里去抹案桌。
晚上的大堂里一片黑暗当然我做事情并不需要光线。明月为伴孤星作灯我在黑暗中一把一把地抹案桌。稍含油腻的抹布擦在桐油案桌上有时候得用力抹上好几把。我用足全身的力气擦抹着桌子。擦了一张又一张大堂里一共有五十四张案桌我擦完一遍又重头开始擦……
桌子已经光滑得连苍蝇也上不去了我颓然坐倒在案桌旁往案桌上一伏光滑的桌面让我滑了出去咕噜一声碰到了什么东西。我看了半天才看出这是一坛客人喝剩的残酒不知怎么忘了收走。我顺手拿过来月光从格子木窗中一格格透入落在案桌上组成一道道方形的网线我如同网在网兜里的鱼怎么走也走不出有生天。
我打开酒坛的黄裱布浓烈的酒香便蹿了出来让我的脑门一阵昏。
“弯弯。”一个声音忽然出现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睁圆了眼睛看着小吱。小吱看了看我手中的酒坛:“我们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不如今天你陪我喝一点儿?”
我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自从进入这个身体我也没有喝过酒。小吱说道:“怎么这一点都不肯?”
“好吧。”我心如乱麻坐了下来。摆开酒杯我们喝了起来味道辛辣我不爱喝却被小吱不断地劝着。喝过三巡那一点点晕忽忽的感觉让我感到非常舒服我笑着自己去拿酒喝。
小吱按住我的手目芒清锐地看着我:“冠军侯好像认识你?”我茫然摇头。他皱眉看我:“弯弯你看看你这付慌乱的样子你想骗谁?去平阳公主府是为了他吧?被柳姑娘赶回来也是因为他?”“没有。”我残存的意识依然在保护着我……让我喝酒……
“弯弯!”他大声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一阵凉风带动百乐门屋顶上数十风车风车呜呜转动起来了。百乐门大厅两旁的布幔也随风而起仿佛鸽子洁白的翅膀。
我糊里糊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