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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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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乌利亚、皮埃特罗四人十分高兴地装饰起这棵树来。因为树上还有松球,我们就用金银纸把松球裹起来。劳伦斯和我把在〃40号店〃买的许多闪闪发光的东西,把银色的花和线——我小时候大家管它叫〃基督婴儿时的毛发〃——,把许多糖果等挂在树上。这棵圣诞树在没有多少基督教气氛的白色空荡的大房间里显得特别华丽。老百姓的孩子们非常喜欢那些廉价的木玩具,他们小心翼翼地拿着它玩,似乎它特别宝贵。孩子们以前从没有玩过什么玩具。连大人都对那感兴趣。所以我让他们一起回到屋里,费了好大的劲。

这些乐趣和连续发生的事正是佛罗伦萨给我们展示的意义。一到下午,我们常去散步。许多还不了解的可爱之处:在侧柏之间精心耕作的白牛、麦地中间盛开的花、蚕豆、豌豆、苜蓿都使我们产生敬畏之感!黄昏时分,我们回到家中,点燃大房间的火炉。这种火炉几个世纪以来是为冬蚕供暖的,现在它为我们供暖。墙壁上没有一幅画,可由于玛丽亚·赫胥黎在那里放了几块画布,我便说,〃有画多好呀。〃

于是,劳伦斯自己动手,调合颜料,大胆、愉快地画起来。我几小时地看着他作画。当他开始画一幅新画时,在他在玻璃片上调颜料,用破布、手指、手掌、刷子画时,我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我说,〃下次可别用脚趾头画呀。〃他常常在我做鸽肉菜——鸽子是用榨葡萄酒剩的葡萄渣喂大的,所以都有葡萄酒味了——或洗衣服时把我叫去。或让我伸出胳膊腿当模特儿,或让我谈对画的感想。

他画画时很高兴。他非常热衷干这个。后来,他开始写《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大约7点左右,早饭吃毕,他就拿着书、笔和垫子,带着狗,到梅林达花后面的树林中去。吃中午饭时,他拿着写好的书稿回来。每天我都读这些书稿,我不理解他是怎么组织结构的,他是怎么想到这一切的。我还惊叹他直视和写作没有任何一个人要写要说的那种秘密事的勇气和胆量。

《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在一个绿黄色地上画有蔷薇花的旧箱子里放了两年。我在经过这个箱子时常想,〃这本书什么时候能从这只箱子里出来呢?〃

劳伦斯问我,〃我是否出版这本书?或许这本书又只会招来咒骂和憎恶呢?〃我回答,〃你写了它,你相信它,这就够了。一定要出版。〃一天,我们和奥廖利仔细地讨论了这本书的事。我们拜访了一个旧式的小印刷商,他有个又小又破的印刷厂。那里只有够印半本书的铅字。就这样,《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就印刷出来。印刷好后,《查特莱夫人的情人》——我们叫它〃我们的夫人〃——的大批书都堆放在奥廖利商店的地板上。我看到印数太大,有些害怕,我说,〃怎么也卖不掉这么多书。〃在麻烦惹起以前,大部分书都卖掉了。起先是寄到美洲的书没有寄到地点,接着是英国传来了恶毒的咒骂……然而,他的最后努力终于完成。

他完成了它……从中得到好处的将是未来的人们,及没有遭到同样禁止的他所爱的自己的种族和阶级。因为他在另一种族不同的文化给了他的作品以刺激的塔斯卡尼,为了他们写了他们的事情。

一个冬天,我们去了迪亚布勒雷,住在一个平民百姓家。奥尔达斯·赫胥黎和玛利亚、朱利安·赫胥黎和朱丽叶,及他们的孩子们就住在附近的大别墅里。在那里,玛利亚看了《查特莱夫人的情人》;朱丽叶一开始就受到感动。在当时,那确实是能使人激动的东西。我可以回想起奥尔达斯和劳伦斯在火炉旁交谈的情况。我还想起了奥尔达斯耐心地教我滑雪的情景。然而,我的脚就怵滑雪,大多数时候,我都坐在雪地上收拢着脚。

我们常常踏雪野餐。赫胥黎一家滑雪,劳伦斯和我坐雪橇去。后来,夏天,我又去了一趟迪亚布勒雷,可我几乎认不出来了。它的样子和有雪时的样子大不一样。

我认为,女人最大的快乐和满足是在有创造性的男人前进、战斗时和他生活在一起。我尝到了这种事情。他在写小说的过程中或正在写小说时我总是幸福的。就象任何事物都在发展一样,我感到了一个新的事物诞生了。在琢磨什么新念头时,他时时起火、不愉快,而当新的理想涌现后,他就勇往直前,热心起来,沉浸其中。

那年夏天非常炎热,我们想到山里去。一个酷暑的下午,劳伦斯在院子里摘桃。他提着满满一篮漂亮的果实进屋……让我看……不大工夫,他在他的房间里大喊起来,声音挺怪。我跑去一看,他躺在床上,嘴里滴答着鲜血,用吃惊的眼睛盯着我。我说,〃请安静,安静些。〃我扶起他的头,血从他嘴里流出。我只能扶着他,什么也干不了。我极力想使他平静下来,同时让人叫吉廖利大夫。大夫来了。我连续几天在不安中度过。在7月的酷暑中照顾人,非常辛苦。吉乌利亚和其他乡亲力所能及地帮助我们。吉乌利亚想到主人病情很重,一大早4点就去斯坎迪奇,用大手帕包着锯末裹着冰块和奶给我拿来。然而奶即使马上煮开,放到中午也就酸了。赫胥黎一家来看他。玛利亚带来了一束特别漂亮的莲花。吉廖利每天来,奥廖利也来帮忙。在他能乘夜间火车去蒂罗尔之前的6周里,我一人不分昼夜地看护他。

这是他病情的第二次恶化。我们两人经过激烈战斗,获得了胜利。

很多人来梅林达别墅探望。拉瓦利上尉因公到佛罗论萨来……他来看我们,他给劳伦斯看他的军用通行证。当劳伦斯看到上面写着〃拉瓦利上尉必须在这个时候出发……〃时,他摇着头怒气冲冲地说,〃为什么必须?不管有什么样的必须也不是好事……〃

一个星期天下午,奥斯伯特和埃迪斯·西特韦尔来了。他们给我们以异样的感觉。好象他们受了什么严重伤害,对社会采取一种傲视的态度。他们非常神经过敏。他们装得没什么大事似的,但他们对某件事特别在意是很明显的。他们走后,被完全打乱了情绪的我们出去长时间地散步。

当年秋天,我们走出梅林达别墅。劳伦斯在那里非常痛苦,他想去海边。我准备行装时感到有些伤感。不说劳伦斯的病情,我在这里很快活。有时要受很大的苦,但这都是为了他的健康。有时我也感到好象我的最后一点力气丧失殆尽,然而我得到了相应的回报。这就是他的病情好转了。我知道,不管我自己多么劳累,但他受的苦比我的苦要大得多。一旦振奋新的勇气,我的力量就增加了,因为我没有一点时间考虑自己的健康。由于我自己注意,才没有倒下去。离开梅林达的乡亲、伞松树林和许多建筑,是有些悲伤。

乡亲们把我们的行李都抢去替我们背。像一群矮人那样,他们在行李下面走着。在路旁的两棵侧柏中间,我最后一次回首,梅林达别墅立在夕阳照耀下的山岗上。紧紧关闭的旧门窗象睡觉闭上的眼睛,像梦见过去生活的眼睛。

劳伦斯和理查德·奥尔丁坦、布里奇特·帕特莫尔、多萝西·乔瓦——我们叫她阿拉贝拉——等一起向克罗港岛走去。

我在那里和他们会合。克罗港岛像个蘑菇岛……以前我从没见到过那么多蘑菇。树下长满杂草的潮湿温暖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我们有一头骡子和一个佣人。他为我们做事,从下面的小码头那里拿食物来。劳伦斯的情况不太好。我们在岛上竭尽全力看护他。

在一个小城塞里,我们喝了咖啡,那里是我们的住处。理查德看到骡子向我们这边看,便冲上前去,像勇敢的斗牛士那样在骡子面前抖动蓝围巾。这头骡子叫加斯帕。加斯帕逃进了灌木丛中,可是长长的耳朵却直楞楞地竖着。它还用斜眼看理查德。他不知道怎么斗牛,看上去有点怪里怪气。

理查德告诉了我许多事。例如,他很精通拿破仑的事,从不同角度给我们介绍拿破仑,让我知道了拿破仑对部下有种感召力。理查德还给我讲他自己的战争经历,讲死亡和死后的体验。这些情况就象融在他的脑髓里了。理查德在克罗港岛开始写他的〃英雄之死〃。一天,我们在碧蓝的海湾里洗海水浴。章鱼吸住了布里奇特,是理查德把它打掉的。

劳伦斯非常虚弱,我们想去不太远的主岛去。于是我们向土伦进发。土伦是个生机勃勃的港口,那里有许多船、水手和商店,是真正水手们的商店,有用贝壳装饰的箱子、贝壳做的船、科西嘉出产的长刀等。

我们在土伦附近邦多勒的博里瓦日旅馆过冬。旅馆建在海边,是普罗旺斯地区独特的、服务态度好、居住舒服、向阳的旅馆。我们的生活完全和海关官员卢梭描写的那种《靠租金生活的人》的生活相似。早上,劳伦斯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三色堇》。然后我们去海边的咖啡店喝午饭前的开胃饮料。我们记住了这里所有的狗。我们看归港的渔船、和在海边沙滩上银光灿灿的沙丁鱼堆。这个冬天,劳伦斯的健康恢复很好。他吃完午饭,到海边看打〃勃奇亚〃的人。我们也不知不觉地融进了这个欢腾热闹的小城市的生活中。我们乘公共汽车去土伦。我们看到了黑人士兵,也去看了马戏。在邦多勒度过的整个冬天是轻松愉快的。

后来,赫胥黎一家也来了。他们在对岸的萨纳利找到了一处房子。一天我们都在博里瓦日的向阳的饭馆里坐着时,劳伦斯对玛利亚说,〃不对,玛利亚,假如你真是非常富有的话,我们就不会这么融洽。〃

到了春天,我们从马赛到了西班牙——先到巴塞罗那,从那里再去马略卡。马略卡还没有失去它的深邃。在海上遥远的水平线上,非洲大陆隐约可见。

我们的旅馆在小海湾边。每天阳光和煦、精神舒畅。我们始终注意不让劳伦斯累着。在岛上各处走。当太阳最热时,我洗海水浴,或攀上岩石,一个人悠闲地俯看海湾。一天我在瞭望四方时,看见一个西班牙军官骑着骏马在眺望大海。他干扰了我的个人天地,我迅速披上浴衣要回家。我往海藻堆上跳,海藻内部是空的,它下边是岩石。这样,我的踝骨就象挨了枪子儿一样,挫坏了,疼得我一拐一拐的。这时,军官骑马赶到,把朝气挺拔的马让给我。当时,我想,这是一段多么浪漫的遭遇呀。由于脚踝太疼,我怎么也上不去那匹精神抖擞的马。我索性让他别管我。

后来,劳伦斯来了。他让两个年轻人用车把我送回旅馆。

脚踝不痛了,而骨头折了。

我按照劳伦斯的意图,到伦敦去为他开画展。到伦敦时看到写有他名字的华丽的旗帜飘扬在瓦伦美术馆外。在美术馆优雅的陈列室里,他的画看上去有几分野气,有股扑面的感觉。他那为数不多的画引起了那么大的震动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在梅林达别墅的空荡、朴素的房间里看它时,他不理解这些绘画的力量。就像是塔斯卡尼给了它生命一样,它在那里极其自然地产生出来。使我大为吃惊。不久,警察来了,为了破坏这个展览,把他的画都送进了马可·波罗街警察局的地下室。我想到画在肯定阴凉潮湿的地下室里要被搞坏,急得不得了。后来经过斗争,画给救出来了。

这期间,劳伦斯病卧在佛罗伦萨。由于对《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的攻击和画展受到禁止,他的病情再次恶化。奥廖利悲观地打来电报。我迅即赶往佛罗伦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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