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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个夏天,我明白了它!现在化身为加拉的加露棋卡的再生的形象,不再服从一个简单的专横命令,躺在我脚下〃装死〃了。我即将接受我生活中的大考验……爱情的考验。而我的爱情、一位半疯者的爱情,不可能像别人的爱情。牺牲的时刻越临近,我就越怕想它。有时候,离开站在米拉玛尔旅馆门口的加拉,我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这太可怕了,〃我思忖着,〃这太可怕了!不过为什么?你把你的生命花在渴望那发生的事情上,再者,这就是她。既然那时刻临近了,达利,你会怕死的。我大笑的毛病和歇斯底里的毛病变得更加强烈,我的精神获得了符合防御机制的柔顺和灵活。用各种躲避和〃卡皮亚〃,我正跟我生活的中心难题斗着。我的欲望这头公牛将不时站在我前面,催促我去杀死它或被它杀死。
加拉开始重复地影射会在我们之间〃不可避免地〃发生的〃某种事情〃,某种对我们的关系很重要很关键的事情。可她能考虑我的神经状态吗?它不但远没恢复正常,相反却以疯狂的所有最鲜艳装饰来炫耀。此外,我的状态感染了她,同时也损害了她的平衡。我们漫步走在油橄榄林里,一句话也不说,共同陷入沉思之中。我们走了很久,也没能制服我们受压抑的、被激怒的感情。人不会如其所欲地那样耗尽精神。只要那些本能一直痛苦难耐地得不到满足,那么肉体和灵魂都不会有休战的时候。这些散步是两个疯子飘泊不定的写照。有时,我扑在地上狂热地亲吻加拉的鞋子。在这一刻,为我的悔恨采取了这种精神错乱的形式,我的灵魂中刚发生了什么事?一天夜里,我们正在散步,她吐了两次,痛苦地抽搐着,这是曾在她青春期压垮她的一场长久的心理疾病的后遗症。正是在这时,我画了《欲望的调节》。在这幅画中,那些狮子吓人的头代表了各种欲望。加拉对我说:
〃不久你就会知道我想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在借助一些可怕的形象,尽力提前习惯那显示的启示对,我想这不会同我那些狮子头有多大差别。在加拉身边,我从不坚持要她匆忙吐露爱情,相反,我等着,仿佛那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判定,一旦命运决定了,我们就再也不能从它面前后返一步。在我一生中,我还没做过爱。我觉得这种行为有种跟我的体力不相称的令人受不了的粗暴性质··〃这与我无关〃。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会向加拉重复说:
〃尤其重要的是,我们商定从不伤害对方!〃
到了九月份,超现实主义团体的所有朋友都已重返巴黎了。艾吕难也回到了巴黎。于是只有加拉独自留在卡达凯斯。每一次新相会仿佛都在对我们说:〃该结束了。一狩猎期开始了.回荡在山间的断断续续的枪声不时打断我们的散步。继八月宁静明洁的天空之后,出现的是遍布着秋天一块块正在成熟的云彩的黄昏。我们热情的葡萄收获季节来临了。加拉坐在一处干燥的石墙上,吃着紫葡萄。每吃一粒,她就变得更美了。葡萄园变温和了,我觉得加拉的身体像是用金闪闪的好香葡萄颜色做成的〃肌肤的天空〃。明天呢?我们不断地想到它。拿给她几串葡萄,我让她挑选:白的或是紫的。
决定的那天,她穿了白色的衣服,一件非常薄的连衣裙,这使我在小路上一看到她在我面前,就开始打哆嗦。风很大,我便趁机改变了我们的路线,把加拉带到面对大海的地方,在不受风吹的岩石处凿出的一条石凳上坐下来,这是卡达凯斯一处最荒凉的地方,九月给我们在这儿添加了一弯银色的新月,它高悬在我们头上。一种哭泣的欲望堵在我们的喉咙里。可我们并不想哭出来,我们想结束。加拉脸上露出一种坚决的神情。我用胳膊抱住她:
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感情激动,说不出话来。她试了好几次,但都没有成功。泪流在她的脸颊上。我多次坚持着。于是,她张开口,用儿童的细微噪音向我说:
〃要是你不想闭口不谈它,那么你再不要跟谁说了。〃
我吻着她微微开启的双唇。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地深情拥吻过,我没注意到人们能这么做。所有我色情的〃帕西发尔〃,受到我长久被束缚的肉体欲望的冲击,突然一下子觉醒了。我们牙齿碰撞、舌头交缠的这一初吻,仅仅是促使我们咬啮和吞食自身骨肉的那种饥饿的开端。这时,我吃了这张嘴上的血,它已跟我嘴上的血混合在一起了。我消失在这无限的吻中,它像令人眩晕的深渊一般在我下面展开来,我想过把我的各种罪全抛入这个深渊,我现在感到准备好了让它吞没我……
我扯着加拉的头发,使她的头仰起来,并歇斯底里地命令她:
〃现在告诉我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吧。但要看着我的眼睛,用能使我们两人最丢脸的、最露骨、最猥亵的词句慢慢跟我讲这件事?〃
我打算利用这一揭示的所有细节,打算睁大双眼看得更清楚,更好地感觉到要死于欲望。而这时加拉的面孔上闪耀着最美的表情,人的面孔上从不可能具有这样的表情,加拉使我明白了我们什么都躲不开。我的爱欲激情此时达到精神错乱的地步,我再次重复着:
〃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她的面部表情改变了,变得严厉和专横。
〃我希望你使我断气。〃
世上什么解释都无法改变这一呼唤的意义,它准确地说出了所要说出的东西。
〃你会这么做吗?〃她又问了一次。
她傲慢的声音已透露出她的怀疑,我怕让相信我所有疯狂举动和勇气的加拉失望,骄傲地镇定下来。我把她紧抱在怀中,庄严地回答:〃当然会。〃而内心里却有个声音不断重复着:〃不,我不会杀死她的广于是我重又发狂地拥抱亲吻她。多亏了我温柔的行善,这一犹大的吻使加拉又复苏了并拯救了我的灵魂。加拉开始细致向我解释她这种欲望是因何产生和如何产生的。可她越向我解释,我就越感到怀疑重新出现了。我思忖着:〃我终不会做她要我做的事环去杀她,这可还没谈妥啊!飞何道德秩序的顾忌都无法阻止我这么干。我们在这点上是极为一致的,而且这一罪行很容易伪装成自杀,特别是如果加拉想到给我留下一封信,把她想死的想法显示出来的话。她现在描述着从童年时代起就折磨她的对〃死亡时刻〃的恐惧心理。她希望这件事干净利落地发生,不感到最后时刻的害怕。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我把她从托莱多大教堂的钟楼顶上抛下去呢?由马德里时代一位最美丽的女友陪同着,我曾登上那儿,当时我就这么想过一次了。可加拉不欣赏这种想法,她担心在长久的跌落过程中会非常惊慌。另外,我怎么辩解我跟她一起在那上面的情况呢?我也不欣赏服毒这种过于简单的办法,我总是要回到我那涉及深渊的坏事上来。我有一刻梦想到非洲,我觉得它的环境特别适于这类罪行,但我也放弃了这个想法。那边太热了!因而我放弃探求我的各种谋杀计划,把注意力转到加拉身上。她想在生命中意外而又幸福的一刻被杀死的欲望,并不像人们可能认为的那样,是出于一种浪漫的奇想。一开始,我就了解,同上述看法相反,这对她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她的狂热不应让人对这个主题有任何怀疑。加拉的想法就是她精神生活的理由本身。她独自一人就能揭开她的决定中的那些真实理由。尽管得到她的允许,我仍拒绝揭开她存在的隐密。在这本书中,将只有一个唯一的活人解剖模型,而这就是我。我这么做,既非出于性虐待狂,也非出于受虐待狂,而是出于自恋。
我刚看到加拉当我面被活活地剥掉皮。我只觉得她更美、更高傲、更神气十足了。我再次对自己重复着:〃她必定有道理,还不能说我不会去这么干。〃
九月使酒变得更加醇厚,使五月的月亮更加明亮;九月的月夜使我情味消尽的暮年之春平添醋意……受到卡达凯斯钟楼的庇护,我青春期的痛苦在我心灵的新石头上刻下了以下的词句:〃利用她、杀掉她……〃我想到了她把爱传授给我,我想到了此后我又会如我一直希望的那样,重又是孤单一人。她希望这样。她希望这样并要求我这样。然而。我的热情并非没一点毛病的。〃达利,那你怎么办?有人把犯罪当礼物送给你,可你竟不再想犯罪了。
加拉,这童话中的狡黠美女,用她吐露爱情的军刀,敏捷地一下子就砍下了从童年时代起就守在我孤独的床上的蜡人的头,而那死的鼻子刚弹入我初吻的狂乱的糖中!加拉使我摆脱了犯罪并治愈了我的疯狂。谢谢!我要爱你。我将娶你。
仿佛中了魔法,我歇斯底里的症状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我重又能控制我的微笑、大笑和各种动作了。新的健康像一朵著被那样在我头脑中生长起来。陪伴加拉到资格拉斯车站乘火车回巴黎后,我磨擦着双手,欢呼道:
〃终于独自一人了。〃
因为如果说我童年那些致命的眩晕得到了治愈,那么要治愈我对孤独的渴望,则尚需一些时间。
〃加拉,你是现实的。〃
在把她同我那些虚假爱情的理想化形象相比较时,我经常想到这句话,她是个有血有肉的造物。我拚命嗅着一件保留了一点她气味的毛料游泳衣。我想了解活生生的真实的她,可我也需要不时独自一人生活。我觉得这新的孤独比以前的孤独更真实,因而我也就更加爱她了。一个月内,我把自己关在资格拉斯我的画室里,又过起那修道般的生活。我完成了保尔·艾吕雅的肖像和两幅大油画,这两幅大画中有一幅变得极为著名了。它表现一个蜡般苍白的大头,面额是玫瑰色的、眉毛很长。巨大的鼻子紧贴在地上。一只蚱蜢代替了它的嘴,这只锌锰腐烂的肚子上爬满着蚂蚁。这个头的下部是用1900年风格的装饰画形象来表现的。这幅画的题目是《大手淫者》。
我把完成了的作品交给费格拉斯一位细木工,他照我的要求,非常认真地把它们包装好。这个人肯定要记录在我那些无名牺牲者的名册上。我动身去巴黎,我的展览将从11月20日到12月5日在巴黎的戈曼画廊举行。一到巴黎,我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加拉买些花。我进了一家花店,要它最好的花。有人向我推荐红玫瑰。一只花瓶中插着一大束红玫瑰。用手指指点着它,我打听价钱。
〃先生,三法郎。
〃你给我弄十束同样的花。
店员似乎被这个要求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能否有这么多同样大的花束。可我坚持着,于是在我给加拉写卡片时,他迅速地盘算了一下。付款时,我看到收据上写着三千法郎。我手头没这么多钱,便请他向我解释这价格的奥秘。我指点过的那束花由一百朵玫瑰组成,而一朵就要三法即可我以为一束三法郎。
〃那么给我二百五十法郎的花吧。〃
我身边一分钱都没有了。整个上午我在街上荡着。中午我喝了两杯法国绿茵香酒。午饭后,我来到戈曼画廊,我在这儿碰见了保尔·艾吕雅,他告诉我加拉在等我,她感到奇怪,我竟然没跟她约定个时间见面。实际上,我打算拖延几天,单独享受等待的那种令人舒服的乐趣。晚上,我终于去拜访加拉并呆下来用晚餐。加拉只有一小会儿流露出气愤的情绪,我们一起吃饭,面前摆着一排几乎难以让人相信的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