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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那一定免不了会再来的),拿出这封信来重读几遍。
说到音乐的内容,非大家指导见不到高天厚地的话,我也有另外的感触,就是学生本人先要具备条件:心中没有的人,再经名师指点也是枉然的。
为了你,我前几天已经在《大英百科辞典》上找krakow[克拉可夫〕那一节看了一遍,知道那是七世纪就有的城市,从十世纪起,城市的历史即很清楚。城中有三十余所教堂。希望你买一些明信片,并成一包,当印刷品(不必航空)寄来,让大家看看喜欢一下。
一九五四年十月十三日夜
××来过好几次,最近一回弹ravel'拉凡尔]①给我听,算是已经交卷了的。不但ravel 气息绝无,连整个曲子都还团不拢来。好比读文章,破句不知读了多少,声调口吻与文章的气势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我对他真没办法,一再问我意见,我又不好直说,说了徒然给他泄气, 我又不能积极给以帮助,真觉得又同情又失望。
一九五四年十月十九日夜星期日(十七)出去玩了一天。上午到博物馆去看古画,看商周战国的铜器等等;下午到文化俱乐部(即从前的法国总会,兰心斜对面)参观华东参加全国美展的作品预展。结果看得连阿敏都频频摇头,连喊吃不消。大半是月份牌式,其幼稚还不如好的厂告画。漫画木刻之幼稚,不在话下。其余的几个老辈画家,也是轧时髦,涂抹一些光光滑滑的,大幅的着色明信片,长至丈余,远看也像舞台布景,近看毫无笔墨。
① 拉凡尔(1875―1937),法国作曲家。
柯子歧送来奥艾斯脱拉①与奥勃林②的franck〔法朗克〕③sonata〔朔拿大,奏鸣曲〕,借给我们听。第一个印象是太火暴,不够franck〔法朗克〕味。volume[音量]太大,而melody〔旋律〕应付得太粗糙。第三章不够神秘味儿;第四章violin[小提琴]转弯处显然出了角,不圆润,连我都听得很清楚。piano〔钢琴〕也有一个地方,tone〔声音,音质〕的变化与上面不调和。后来又拿出thibaud一cortot 〔狄博一柯尔托〕①来一1 匕,更显出这两人的修养与了解。有许多句子结尾很轻(指小提琴部分)很短,但有一种特别的气韵,我认为便是法朗克的“隐忍”与“舍弃”精神的表现。这一点在俄国演奏家中就完全没有。
我又回想起你和韦前年弄的时候,大家听过好几遍thibaud…cortot〔狄博…柯尔托]的唱片,都觉得没有什么可学的;现在才知道那是我们的程度不够,体会不出那种深湛、含蓄、内在的美。而回忆之下,你的pianopart〔钢琴演奏部分]也弹得大大的过于romantic〔浪漫底克〕。t。c。② 的演奏还有一妙,是两样乐器很平衡。苏联的是violin〔小提琴〕压例piano[钢琴],不但volume〔音量〕如此,连music〔音乐〕也是被小提琴独占了。我从这一回听的感觉来说,似乎奥艾斯脱拉的tone〔声音,音质〕太粗豪,不宜于拉十分细腻的曲子。
一九五四年十月二十二日晨昨天××打电话来,约我们到他家去看作品,给他提些意见。话说得相当那个,不好意思拒绝。下午三时便同你妈妈一起去了。他最近参加华东美展落选的油画《洛神》,和以前画佛像、观音等等是一类东西。面部既没有庄严沉静的表情(《观音》),也没有出尘绝俗的世外之态(《洛神》),而色彩又是既不强烈鲜明,也不深沉含蓄。显得作者的思想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烟雾,作者的情绪只是浑浑沌沌的一片无名东西。我问:“你是否有宗教情绪,有佛教思想?”他说:“我只喜欢富丽的色彩,至于宗教的精神,我也曾从佛教画中追寻他们的天堂??等等的观念。”我说:“他们是先有了佛教思想,佛教情绪,然后求那种色彩来表达他们那种思想与情绪的。你现在却是倒过来。而且你追求的只是色彩,而你的色彩又没有感情的根源。
受外来美术的影响是免不了的,但必须与一个人的思想感情结合。否则徒袭形貌,只是作别人的奴隶。佛教画不是不可画,而是要先有强烈、真诚的佛教感情,有佛教人生观与宇宙观。或者是自己有一套人生观宇宙观,觉得佛教美术的构图与色彩恰好表达出自己的观念情绪,借用人家的外形,这当然可以。倘若单从形与色方面去追求,未免舍本逐末,犯了形式主义的大毛病。
何况即以现代欧洲画派而论,纯粹感官派的作品是有极强烈的刺激感官的力量的。自己没有强烈的感情,如何教看的人被你的作品引起强烈的感情?自己胸中的境界倘若不美,人家看了你作品怎么会觉得美?你自以为追求富丽,结果画面上根本没有富丽,只有俗气乡气;岂不说明你的情绪就是俗气乡气?(当时我措辞没有如此露骨。)唯其如此,你虽犯了形式主义的毛病,连形式主义的效果也丝毫产生不出来。
① 奥艾斯脱拉(davidoistrakh,1908―1974),苏联著名小提琴家。
② 奥勃林(ni kolayevichoborin,1907……1974),苏联钢琴家。
③ 法朗克(1822―1890),比利时作曲家。
① 狄博(1880―1953),法国著名提琴家。柯尔托(1877―1962),法国著名钢琴家。
② t。c 即狄博与柯尔托两人的简称。
我又说:“神话题材非不能画,但第一,跟现在的环境距离大远;第二,跟现在的年龄与学习阶段也距离太远。没有认清现实而先钻到神话中去,等于少年人醇酒妇人的自我麻醉,对前途是很危险的。学西洋画的人第一步要训练技巧,要多看外国作品,其次要把外国作品忘得于干净净――这是一件很艰苦的工作――同时再追求自己的民族精神与自己的个性。”
以××的根基来说,至少再要在人体花五年十年功夫才能画理想的题材,而那时是否能成功,还要看他才具而定。后来又谈了许多整个中国绘画的将来问题,不再细述了。总之,我很感慨,学艺术的人完全没有准确的指导。解放以前,上海、杭州、北京三个美术学校的教学各有特殊缺点,一个都没有把艺术教育用心想过、研究过。解放以后,成天闹思想改造,而没有击中思想问题的要害。许多有关根本的技术训练与思想启发,政治以外的思想启发,不要说没人提过,恐怕脑中连影子也没有人有过。
学画的人事实上比你们学音乐的人,在此时此地的环境中更苦闷。先是你们有唱片可听,他们只有些印刷品可看;印刷品与原作的差别,和唱片与原演奏的差别,相去不可以道里汁。其次你们是讲解西洋人的著作(以演奏家论),他们是创造中国民族的艺术。你们即使弄作曲,因为音乐在中国是处女地,故可以自由发展;不比绘画有一千多年的传统压在青年们精神上,缚手缚脚。你们不管怎样无好先生指导,至少从小起有科学方法的训练,每天数小时的指法练习给你们打根基;他们画素描先在时间上远不如你们的长,顶用功的学生也不过画一二年基本素描,其次也没有科学方法帮助。出了美术院就得“创作”,不创作就谈不到有表现;而创作是解放以来整个文艺界,连中欧各国在内,都没法找出路。(心理状态与情绪尚未成熟,还没到瓜熟蒂落、能自然而然找到适当的形像表现。)你的比赛问题固然是重负,但无论如何要作一番思想准备。只要尽量以得失置之度外,就能心平气和,精神肉体完全放松,只有如此才能希望有好成绩。这种修养趁现在做起还来得及,倘若能常常想到“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的名句,你一定会精神上放松得多。唯如此才能避免过度的劳顿与疲乏的感觉。最磨折人的不是脑力劳动,也不是体力劳动(那种疲乏很容易消除,休息一下就能恢复精力),而是操心(worry)!孩子,千万听我的话。
下功夫叫自己心理上松动,包管你有好成绩。紧张对什么事都有弊无利。
从现在起,到比赛,还有三个多月,只要凭“愚公移山”的意志,存着“我尽我心”的观念;一紧张就马上叫自己宽弛,对付你的精神要像对付你的手与指一样,时时刻刻注意放松,我保证你明年有成功。这个心理卫生的功夫对你比练琴更重要,因为练琴的成绩以心理的状态为基础,为主要条件!你要我们少为你操心,也只有尽量叫你放松。这些话你听了一定赞成,也一定早想到的,但要紧的是实地做去,而且也要跟自己斗争;斗争的方式当然不是紧张,而是冲淡,而是多想想人生问题,宇宙问题,把个人看得渺小一些,那末自然会减少患得患失之心,结果身心反而舒泰,工作反而顺利!
平日你不能太忙。人家拉你出去,你事后要补足功课,这个对你精力是有妨碍的。还是以练琴的理由,多推辞几次吧。要不紧张,就不宜于太忙;
宁可空下来自己静静的想想,念一二首诗玩味一下。切勿一味重情,不好意思。工作时间不跟人出去,做成了习惯,也不会得罪人的。人生精力有限,谁都只有二十四小时;不是安排得严密,像你这样要弄坏身体的,人家技巧不需苦练,比你闲,你得向他们婉转说明。这一点上,你不妨常常想起我的榜样,朋友们也并不怪怨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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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家书3
一九五四年十一月一日夜
亲爱的孩子,刚听了波兰regina smangianka〔莉贾娜?斯曼齐安卡〕音乐会回来;上半场由上海乐队奏特伏夏克①的第五(new world〔新世界〕),下半场是egmondoverture〔艾格蒙序曲〕和smangianka〔斯曼齐安卡〕弹的贝多芬第一concerto[协奏曲'。encore[循众要求加奏乐曲]四支:一,beethoven ecossaise[贝多芬:埃科塞斯]②;二,scar…latti:jonata in cmaj。'斯卡拉蒂:c 大调奏呜曲'③;三,chopin:etudeop。25,no。 12[萧邦:练习曲作品25 之十二';四,khachaturian:proccata'哈恰图良:托卡塔' ④。
concerto[协奏曲' 弹得很好;乐队伴奏居然也很像样,出乎意外,因为照上半场的特伏夏克听来,教人替他们捏一把汗的。
scarlatti[斯卡拉蒂]光芒灿烂,意大利风格的brio'活力,生气]都弹出来了。chopin[萧邦]的etude'练习曲',又有火气,又是干净。这是近年来听到的最好的音乐会。
我们今晚送了一只花篮,附了一封信(法文)给她,说你早在九月中报告过,我借此机会表示欢迎和祝贺之意。不知她能否收到,因为门上的干事也许会奇怪,从来没有“个人”送礼给外宾的。
前二天听了捷克代表团的音乐会:一个男中音,一个钢琴家,一个提琴家。后两人都是头发花白的教授,大提琴的tone〔声质〕很贫乏,技巧也不高明,感情更谈不到; 钢琴家则是极呆极木、弹liszt 〔李斯特〕① 的hungarianrhapsoy no。12〔匈牙利狂想曲第十二号〕,各段不连贯,也没有briancy〔光彩,出色之处〕;弹smetana〔斯麦特纳〕②的 concertfantasy〔幻想协奏〕,也是散散率率,毫无味道,也没有特殊的捷克民族风格。三人之中还是唱的比较好,但音质不够漂亮,有些“空”;唱莫扎特的marriageoffigaro〔《费加洛的婚礼》〕没有那种柔婉妩媚的气息。唱carman〔《卡门)〕中的《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