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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彬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用调羹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使它泛起了很多白色的泡沫。
“我叫你们来不是想让你们评价我,而是想和你们商量如何处理这个孩子。”我白了他一眼。
我注意到彬彬私底下拽了拽表哥的衣服,表哥于是沉默不语。
彬彬说:“我们不是帮你做决定的人。这件事情只有你自己才有权利决定。我们两个会尽最大能力帮你。我只是希望你在做决定之前要充分考虑到你的决定将会产生的影响——对你的生活,对你周围的人的生活。”
表哥的表情微微有了一些变化,可是很快他又开始闷头喝酒。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想去蹦d,但是医生不让我剧烈运动,咱们去看电影吧。”我提议。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彬彬的这句话,看到了表哥的表情,我心里隐隐有种异样的舒畅。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从不会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和支持,但是现在又觉得其实一个人做决定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或许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但是我需要精神上的支持。我和我的母亲之间充满仇恨,我做了大我20岁的男人的情妇,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我不在乎,他们也不在乎。表哥一贯是不善言谈的,但是他严肃得略有些气愤的表情让我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还有一种叫亲情的东西。
我们在午夜走进电影院。偌大的场子里坐着寥寥的几对情侣,银幕上放的是什么电影或许他们根本没有丝毫感觉,他们眼中只有自己面前的那两片燃着火焰的嘴唇。
我几乎忘记了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只记得片中的那个红头发女孩一直在跑,似乎在奔着什么目标,可是在她面前除了平整的路面什么都没有。
电影结束后,表哥和彬彬把我送回家。他没在家,因为今天是周末,他要陪他老婆去岳父家。其实有的时候我非常喜欢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感觉。一开始的时候我是如此迷恋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和他在一起。可是走得太近了,却发现事情并不象我所想象的那样。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眼中便全是对方的缺点。他在我心中由一个偶像变成一个凡人,这个嬗变的过程对我而言是痛苦的。但是我仍然认为能够遇到他是幸运的。而今天,我又怀了他的孩子。
我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我的身材非常完美,肌肤雪白,蛮腰纤细。于是我想如果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见过我的妈妈学生时代的照片,那个时候她非常的漂亮,而且我想那个时候她也一定非常温柔和善良。
夜里我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他在我们的大床上疯狂的做爱,他的妻子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他和我。他丝毫不理会妻子的哀求,恣意的爱抚我的身体。我从梦魇中惊醒,大汗淋漓。
我迅速的给表哥和彬彬打了个电话,对他们说:“陪我去医院堕胎。”
堕胎手术很快就结束了。整个过程充满无法容忍的疼痛。我一直咬紧自己的牙齿,直到结束。我才明白创造一个生命如此容易,毁灭一个生命却如此痛苦和困难。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我面色惨白,但是心情非常愉快,仿佛卸下了什么东西似的。
“这回又可以蹦d了。”我强忍虚弱,笑着对表哥和彬彬说。
表哥皱了皱眉头,说,“回家吧。晚上我们去吃顿好的。”
于是一个尚未见到人间万象的生命就这样早早的夭折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但是至少这样不会给任何人造成麻烦,至少是我在乎的人。他不会希望在奔波于两个女人之间的同时还要面对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甚至只能算是“私生子”,而这件事情如果被我那万能的母亲得知,一定天下大乱。我从来不怕她闹,但是我实在讨厌麻烦。现在的生活已经够累了,我不想再折腾自己。我甚至决定干脆不告诉他,让他少些歉疚。这个男人已经够可怜了。他拥有一个性冷淡的老婆和一个并不是那么爱他的情人。
他回家后,发现了我面色不太对劲,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对他说这是我常年的妇科病,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他没有怀疑,而且也没有提出和我做爱的要求。他实在太累了,靠在我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我摸着他的额头,上面沁着细细的汗珠。我突然意识到平日我对他的苛求和责备是如此不公平,因为他面对的也许是世界上最难应付的两个女人。刚开始的时候,我甚至不想让他负什么责任,只希望他能抱着我。但是当我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看电影,看见他端庄贤淑的妻子,我竟然试图毁灭它。就象当初我的母亲和我分享我父亲的爱的时候,我试图毁灭她一样。我让他给我一个家庭,让他奔波于两个女人之间,以此作为和他为和我做爱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其实我们做爱的起点是互相吸引,根本谈不上谁欠谁。可是他始终认为他欠我的。他很善良,可是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都用性作为武器。他的妻子用冷淡换取他永久的敬重和渴望,我用热情换取他对另一个家庭的疏远。我从来没有逼他离婚,因为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我想看着这个家庭尤其是那个折磨他一生的女人慢慢的毁灭在我的手里。在这个层面上看,我比他的妻子还更卑鄙一些,至少她伤害的只有她的丈夫,而我伤害的是他们全家,还有我自己。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保留着这点出于良心本质的善良。他躺在我的怀里开始打鼾,像个玩累了的孩子。于是我决定让那个打掉了的孩子成为永远的秘密,因为在这一刻我放弃了毁灭这个家庭的念头。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我差一点做了母亲,也差一点让他陷入这个世界上最难取舍的选择中。他没有义务为我失去过多。那天晚上的那个梦我久久纠缠在我的头脑里,挥之不去。
'之三'我记得有一个聪明的人曾说,激情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让观赏激情的人有得到激情的渴望,而这激情的创造者,却往往会为他们的被观赏的激情付出代价。彬彬和我的生活是充满激情的,至少在我看来是。他曾经对我说,他把性生活当作全部生活的一半,而我则一贯把性当作无事可做时的消遣。显然我无事可做的时候非常多,因此我们的性生活非常频繁,且充满激情。任何时间和任何场合都可以成为我们互相抚慰的欢床。直到真的有一天,我为此而付出了代价。
一个醉醺醺的深夜,我们在午夜散场的电影院里走出来。外边很冷。原本我们应该到他的住处去,而酒精的作用使得我们鬼使神差的回到了我的家。父母早就睡觉了。我用钥匙打开了门。我们两个摇摇晃晃的走进了我的房间。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杂乱,但是非常暖和。彬彬半睡半醒的把头靠在我的胸前,我可以感觉到他口中呼出的气息,那气息在我的胸前轻轻的掠过,就像他修长的手指抚摩我的感觉。那一刻我突然感觉热血沸腾。我把他抱起来,狠狠的摔到床上。他猛的睁开眼睛,我立刻压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嘴唇吻在嘴里,双手撕开他的衬衫,我听见衬衫上的纽扣哗啦的散落了一地。他热情的回应着我,我注意到他的胸口也在上下起伏着。
就在这个时候,我卧室的门猛的打开。我注意到我的妈妈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她眼前正在发生的她无法解释的一切:她的儿子和他最好的同性朋友正在接吻,他们衣冠不整,那个男孩面色潮红,衣服被撕开。如果换成是一男一女,这简直是人间最香艳的场景。而现在,则是很多人无法想象也不愿想象的意念禁区。
那简直是我从小到大最尴尬的时刻,我的头脑中出现了世界末日般的幻象。彬彬迅速的爬了起来,穿好了外衣,之后低着头从我家里走了出去。他留下来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但是我多少有些责怪他让我单独面对这样的尴尬。我注意到我的妈妈用怨毒的眼光注视着彬彬的背影。这个善良的女人从来没有用如此的目光注视过任何人。
我颓废的坐在床沿上,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心里非常气愤,因为她居然窥视了我的私人生活,可是我不能责怪她。
妈妈颤抖着声音问我:“你们……多长时间了?”
“没多长时间。”我觉得非常烦,因为这个问题让我感觉我和彬彬之间的关系是类似与偷情或嫖妓的不齿行为。
“你怎么染上这个毛病啊……”我注意到妈妈开始流眼泪。
“你去睡觉吧。我困了。”我越来越不耐烦。因为在我的观念里,如果一个人把我生活中如此美好的东西称为“毛病”,那么我就没有理由和他(她)继续谈下去了。
我关掉了房间的灯,闭上了眼睛。我听见妈妈兀自站在门口叹气,过了一会她就轻轻的关上了我的房门,走了。
她走了以后,很长时间里我感觉心里像堵住了什么东西似的。我打彬彬的手机,响了好久他才接电话。
“事情好些了吗?”他声音很轻,似乎很疲惫。
“我为什么会爱上你?”我说。
彬彬沉吟了好久,说:“因为你必须爱我。可供你选择来爱的人只有我一个。”
他的语气有一丝调皮的气息,这让我的心情多少舒服了一些。
“这回我恐怕有麻烦了。麻烦。早知道我们不如在大街上……”我说。
“你听着,”彬彬抢过了我的话头,“这件事情之所以会在你的卧室里发生,是因为在我们看来,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你知道,它不会发生在大街上,因为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我们只是恰好在你的卧室里对彼此产生了冲动,而你妈妈恰好在那个时候走了进来。如果你认为这是我们两个的错误,那是你最大的错误。”
我无话可说。因为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
他继续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特别喜欢看戏,每次有话剧或歌舞剧来到他居住的城市演出,他都会去看,无论那戏是否著名,是否有趣。最奇怪的是,每次他看戏的时候,他的情绪都会随着剧中的情节剧烈的变化。如果是悲剧,他便会旁若无人的号啕大哭;如果是戏剧,他也会纵情大笑。周围的观众都认为他是疯子,因为来看戏的都是社会的上流人物,他们把戏剧当作一种陶冶性情的东西,因此他们看戏的时候总是不苟言笑的。有一天,有一个人耐不住好奇,就问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容易被剧情感染。那个人说,其实每一出戏剧都是真实的生活,而我们看戏就是在专注的体验着生活。如果一个人甘愿坐在观众席中,当一个平庸的观众,那么他便永远无法体验到看戏的乐趣。”
“……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我被他弄胡涂了。
“如果我们总是想做观众,那么最终我们的生活将没有一点乐趣。早点睡觉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他挂断了电话。
我脑袋中想着他刚说的话,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正打算去上班,才意识到今天是周末,于是又颓然的躺了下来。
下午,我的妈妈突然敲我房间的门。我打开门,发现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戴着眼睛的男人。那人大概四十多岁,穿着笔挺的西服,拎着一个破旧的皮包,像是走家串巷拉保险的员工。
妈妈和蔼的向我介绍:“这是刘先生,是你爸爸的朋友。你们好好谈谈,我去做晚饭。”
我突然意识到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