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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和蔼的向我介绍:“这是刘先生,是你爸爸的朋友。你们好好谈谈,我去做晚饭。”
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青少年时代的那个心理医生。我立刻明白了妈妈的意图。我说:“没什么好谈的。我还有事。”
妈妈没有生气,脸上仍然带着笑容,说:“就是随便聊聊,没什么紧张的。”
说完之后,妈妈就关上了我的门,走了出去。
那个男人的脸上挂着程序化的笑容。
我冷冷的站了起来。想打开门出去。
他拉住了我,说:“别着急走,我们只谈一小会。”
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我很想听听这个人会说出些什么东西来,于是就坐了下来。
他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他身材很胖,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睛,看上去非常滑稽。我突然有想愚弄他一下的冲动。于是我说:“自从我发现自己得了艾滋病之后。”
我注意到他身体猛的抽搐了一下,显然我吓到了他。他是心理医生,不是性病医生,显然猛的听到这三个字还是有些惊诧的。
他把身体往后仰了仰,继续问:“什么时候……染上这病的?”
“自从和一个妓女上了床。”我面无表情。
他显然被吓坏了,因为我发现他原本坚定的眼神有些摇曳。
我趁他发呆的时候,立刻抓住他的手,说:“大夫,你说我还有救吗?”
他像触电一般的跳了起来,一个劲的往后退。一边走一边颤抖着声音说:“我们……我们改天再谈。我……我还有事。再见。”说完,他就打开我的门,逃也似的跑了出去。我听到他跟我妈妈告辞,之后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我家的大门。
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多傻x。我心里想。
随后我就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门。我需要时间赶走那个白痴医生带给我的不快。于是我决定到彬彬那里去。
彬彬正躺在床上看书,我进来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就说:“怎么样?麻烦今天就开始了吧?”
我苦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个傻x医生。我把他吓跑了。我们出去走走,喝点东西吧。”
“好吧。”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开始穿外套,“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都快闷死了。”
在酒吧里,我把我吓走心理医生的事情讲给他,他笑得非常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真的“大麻烦”还没有来到。在不远的未来,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我。
天渐渐黑了,酒吧里响起wham乐队的“careless whisper”,酒吧中一对一对的情侣开始拥舞。彬彬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对他说:“和我跳个舞吧。”
他问:“我们两个谁带谁呢?”
“谁带谁都是一样,只要是我们两个人。”我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走进舞池。
跳舞的时候,我们的脸贴得很近,我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使我们的身体紧紧的挨着。我听见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不过在我听起来,那些微不足道的声音像是田地里鼬鼠的呻吟。主唱悠扬的声音久久飘荡在舞池上空。
“i‘m never gonna dance again/以后我将永不跳舞
guilty feet have got no rhythm/歉疚的脚步跟不上节奏
though it‘s easy to pretend/尽管一切容易伪装
i know your not a fool/但我知道你不会傻得相信
should‘ve known better than to cheat a friend/我本不该欺骗你
and waste the chance that i‘ve been given/使我自己失去你给的机会
so i‘m never gonna dance again/所以我将永不再跳舞
the way i danced with you/彻底忘记我们拥舞的方式”
'之一'那天晚上他的话似乎显得特别多,这给我一种很不安的感觉。以往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往往都是我喋喋不休的说话,而他只是静静的喝酒,听着,可是那天不同。他把他吓走心理医生的故事详细的讲给了我。从他的语气中我可以想象那个人可怜巴巴的样子。音乐响起的时候,他甚至和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贴面舞。
我是个只管自己开心,不在乎周围人看法的人。可是我们跳舞的时候酒吧里那些庸俗的人们的窃窃私语还是骚扰了我,让我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整个晚上的气氛是愉快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有麻烦的事情在等着我。因为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是平衡的——你拥有了一个额外的愉悦的晚上,那么你就必须要为这个晚上付出一定的代价。尽管这个晚上和你所将付出的代价或许并无实质的联系,但是这不妨碍它们小心翼翼的遵守着这个自然哲学的法则。
那天晚上我们在我的房间里疯狂的做爱。他没有回家。我注意到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我知道一定是他家里打来的,以确认他是否和我在一起。他对此毫不在意,只有在那嗡嗡的震动声使他心烦的时候,他才会皱起眉头骂一句“操”。
第二天早上,他起得比我早,因为他要上班。我上午没有课,一直到下午才从床上爬起来,到学校去。刚走进教室,我注意到班主任正坐在我的位子上,似乎是在等我。看到我进来,他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有一个人想见你。跟我来。”
我一贯是很瞧不起班主任的,因为她既无学术上的造诣也无管理上的能力,无外乎是比较会拍系主任的马屁。而且她四十余岁,容貌可憎,看见他我就会想起我的继母。
我没有和她说话,就跟着她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我看到在接待客人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表情凝重。我认得这个女人,是他的妈妈。
该来的终究会来。我当时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清楚她迟早是要来找我的,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个女人比我想象得狠一些——她居然直接找到我的学校来。
我在她的对面坐下。班主任表情很谦恭的给她倒了杯水,之后走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屋子里只剩我们俩。
长时间的寂静。我一直低着头看着大理石地面上的花纹。
终于她打破了寂静,说:“我希望你能离开我的儿子。”
语气仍然很和蔼,但非常坚定,不容商量。
“伯母,我希望我能和你解释清楚,这件事情不是想象的这么简单。”我试图跟她解释一下,因为她是他的母亲,而且以前一直对我非常友好,所以我认为应该保持对她应有的尊重。
“孩子,你们都还年轻,年轻人会做出荒唐的事情,这些我可以理解。但是既然是荒唐事,就应该适可而止。你们都前途无量,这样岂不是把自己毁掉了?”语气很和蔼,而且充满慈爱。尽管她的话让我觉得非常可笑。
我觉得既然她已经有这样的先入之见,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我站起身,对她说:“伯母,看来你和我对于这件事情的理解有本质上的分歧,所以我们根本谈不出什么结果。我只是希望您仔细想想,您是否希望您的儿子开心和幸福。我们都是可以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如果您认为我们之间的快乐是‘荒唐事’,那我也无话可说。”说完,我转身往门外走。
她突然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说:“既然如此,你不要怪我,我都是为了我的儿子。”
我朝她笑了笑,说:“伯母,有你这样的母亲,他真幸福,我嫉妒他。”
之后我头也不回,走出了办公室。
现在已经是初冬的十一月,外边的空气又干又冷。天是阴的,从漆黑的云缝中间或漏出一缕缕不冷不热的阳光。我走在校园整齐宽阔的甬道上。我想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他的妈妈来找过我,可是我又不想扰乱他和他的家庭。以他的脾气,他会和他妈妈吵架,而那只会加剧他父母对我的仇恨。我一直认为他的妈妈是一个极好的女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责任,所以无可指责。
我连续三天都没和他见面,只是在每天的电话里简单的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我一直没有把他妈妈来学校找过我的事情告诉他。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停留在不说的状态比较好。至少这样可以维持我们三个人之间短暂的宁静。
三天后他要到广州出差,在上飞机之前我们吃了一顿午饭。他临走的时候用力抱了抱我的肩膀。他仿佛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有预感,因为以往分别的时候他从未抱过我。
他走的第二天,我被系主任叫到了办公室。我隐隐感觉到最麻烦的部分来到了。果然,系里的主要行政领导都在他的办公室里,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那个女人终于还是把我捅到了组织上,而且是在她的儿子出差的档期内。
事情是顺理成章的:他们对我进行了漫长的说服教育,举出了无数因搞同性恋而走上情杀、自杀的人们的例子,并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成绩优秀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如果在这类作风问题上栽跟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最后系主任拉着我的手,不无惋惜的说,系里对我还是信任的,这件事情就不通报批评了,并对我说学校历史上因搞同性恋而被开除的先例也是有的。希望我吸取教训,并只需作内部检查就可以了。
从系主任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我的脑子乱作一团。其实他们的意思很明确:按照惯例我应该被通报批评并被开除,可是他们给我留了一条后路。我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但是回想起那些人和我谈话时严肃的表情我就觉得很可笑。他们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懂。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白老师打电话给我,约我到蓝鲸酒吧喝酒,只有我们两个。本来我没有心情,可是转念一想喝酒本就是没有心情的时候应该做的事,于是就答应了。
一见面,他就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问:“今天过堂,你还好吧?”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系里发生的事情。
我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要了一瓶科罗娜,闷头喝了起来。
他也要了一瓶,之后坐在我对面,娴熟的点了一根烟。
“你还记得加缪的《局外人》吗?”他问。
“当然记得。”我连头都没有抬。
“那你一定还记得,那个男主角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在葬礼上的冷淡表现引发了其它人的不满。别人都指责他是个不肖之子。尽管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和母亲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的母亲也非常清楚,可是依照常人的观点,在母亲的葬礼上哭不出来的人就是不肖之子。这个人想做局外人,却一次又一次被拽入大大小小的纠纷和旋涡。我希望你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局外人,尽管你认为别人对你们的不理解不能妨碍你们得到快乐,但是你却没有力气阻止和你有关联的人对你的非难。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我没有说话。
他继续说:“其实我自己心理很清楚,我和她的事情终有一天会暴露,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而这件事情暴露的时候,我必然要失去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可能是妻子,可能是她,更可能是我今天的社会地位。但是我在她那里得到了我渴望已久的东西。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我无法改变,只能等着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孩子,虽然你过早的面对了人间最棘手的问题,但是这也是你的运气,至少在以后没有什么事情能再困扰你了。”
说完,他用自己的酒瓶在我的酒瓶上撞了一下,仰起头一饮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