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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拍案而起的,是忍无可忍的阎王爷,“这里是你们闲话家常的地方么?元慕阳,元春氏,尔等不知反省,一错再错,实在是亵渎神灵,罪不容恕,本王纵容你们不得!来人,将这两人押下,先各鞭二十,再发往刀山地狱。。。。。。”
大美人轻移莲步上前,“阎王爷,您法眼如矩,不会认不出我罢?”
“本王当然认得首领,能驾驭巫族神兽者,天下只有一人而已。”早听人说,巫族中人,人人男俊女美,这位巫族首领竟把九天上的仙子都比了下去,开眼了呢。“但巫、冥两届各有令旨,从无过犯,本王想不通首领何以现身至此?”
“我想拜请阎王爷卖我一个人情,放了这一对回去,让他们寿终正寝了再来接受您的教诲,可好?”
“首领是在为难本王么?这族有族法,冥有冥规,首领为一族之首,更易明白个中道理。这两人既归阴冥,当受冥规处置。。。”
“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两个人是我的亲戚,小辈们不懂事,犯了过错骂一顿也就算了,我在此也替他们向阎王爷赔个不是,还望阎王爷能网开一面,饶了他们。”
“他们是首领的亲戚?按理,本王当看在首领面上,是该给了这个面子,但理大不过法,本王着实作难呐。”
“作难又有何难?他们两个人还有六十余年的阳寿,因遭受意外致使魂魄暂时离体,阎王爷不会不知道,也不会不明白。阎王爷所以要扣住他们,也只不过为了应应他们命中的劫数,也想看看这劫数会如何安然化解。我就是那个化解者。既然来了,阎王爷何不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原来如此。阎王恍然大悟,一直知道这两人命中必有一劫,也知这两人能度此劫,但未发之时,谁也无法精准拿捏度劫之法。有甚者,明明可以安然过去的劫,也因劫中人一念之差而致灭顶。若元慕阳请不来这位巫族首领,他还真想不透这个台阶要如何给这两人,给不了的话,便要留下。
“但元慕阳莽闯阴司,毁坏神殿,惊扰鬼魂,此罪不可不计。”
大美人嫣然,“他屈屈凡夫,如何能闯阴司?说到底,都是我这只不懂事的恚兽闯得祸。恚,还不向诸位神司叩首请罪?”
吼——
庞然大物盆口遽张,两只后爪着地,前爪立起,摇头摆脑,巨声巨形,又吓出了十几只小鬼的哭嚎。
这是哪门子的叩首请罪?诸位阴界神司齐做如是腹语。
阎王心无好气,深目斜眄,找着了出气筒一只,“红衣,这些个事,说来说去,都是你的家事呢。”
红衣判官暗打一个激灵,忙不迭,“阎王。。。。。”
嗤,事到如今,还想让本王替你隐瞒?阎王当口截断,“就是囿于元春氏五百年前与你的渊源,你方一再偏私。本王念你五百年来尽忠职守,方小作通融,不想有今日乱事。若本王说这一堆的麻烦皆因你起,你服是不服?”
“五百年前?”春眠耳尖,“我没抄过自己五百年前的功过簿呢,判官大人,五百年前我们就认识么?”
“自然认识。”阎王爷连带其他三判官异口同声。
“你们,你们。。。。。”红衣判官举袖便要朝春眠夫妻挥去,被旁边眼疾手快的蓝衣判官拦住。
后者怡然道,“五百年前,你可是一位百岁老人瑞,一世吃斋念佛,养人孤老,抚教孤儿,亲生有三子,三子皆有所成。而其中一位,继你之志,养孤行善,茹素一生,死后阎王受其性,惜其心,留在麾下任事。”
春眠星眸愈睁愈大,“穿蓝衣服的判官大人,您不会是在说。。。。。不会罢?”
蓝衣判官笑颜可掬,和气生财地道:“会。”
“我是判官大人的娘?”
“不是!”红衣判官怒否。不止他,阎王与三判官也摇首。
“不是?那你们说。。。。。”
“你是他的爹。”
九十七 选择
目瞪口呆。
自打听完了那五个字,春眠的表情,只能以目瞪口呆形容。
纵使恚兽伸来粘粘的大舌舔湿了她的脸,纵使她家相公因此和恚兽对吼,纵使阎王开口放人,她始终被那股强大的惊诧包围着。
而这股惊诧的来源,非为与判官大人的渊源。早在判官大人能对她百般容忍又无上纵容时,她已然猜出了若干端倪。但让她不能接受得是,在判官大人讳莫如深的过去里,在她前生的前生的前生里,自己竟然是一个糟老头子!糟老头子呢,不是一个仪态万方明艳照人的大美人也就算了,怎么能是一个活到一百岁活到发稀齿摇的老头子?
“你家娘子似乎不能接受现实。”这是她在阴界听到最后一句话,来自于红衣判官外的三判官。
然后,过不多时,她陡感身子倏然沉重,四肢略感僵硬,回来了。
“眠儿,还不睁开眼睛?”她家相公拿指尖叩她的额头。
她却把两只眼睛闭得更紧,“不要!”
“为什么?”
“我怕睁开眼,看见自己成了一个老头子!”
风过银铃般的好听低笑声传来。她遽启双眸,“大美人,你也来了?”
“送佛送到西,你们这一辈子也只能劳动我这一次,总要有始有终。”大美人坐在室央的桌畔,一手支颐,一手握杯饮茗。
春眠跳下桌,连鞋也来不及趿,赤着细白小脚便跑了过去,“那你来看看,我此刻是不是变成老头子了?”
“不是。”大美人挑起她下颌,“这张小脸,嫩得能挤出水来,让人咬上一口都不过瘾,怎么可能是个老头子?”
“真的?”被大美人夸奖,春眠格外快活。
“真的,你不信我,也要信恚。它可是天底下最有高低眼的一只兽,看不上眼的人,它是连一只毛也不让人亲近。”
“对呢,恚。。。。。大猫,它在哪里?”
“它折腾了半天,累了,在我怀里调养生息。”
“。。。。。真好。”春眠煞是艳羡,“有这么一大只宠物,很好玩罢?”
“我的夫君把它视成天敌。”
“大美人的夫君不就是。。。”春眠吸一口气,“他还活着?那不就是一个真正的老头子了么?”
“。。。。。”这话若让自家那个佯不在意其实对外貌越来越上心的小心眼的“老头子”听见了,一定是勃然大怒罢。这个可爱丫头,怎会这般可爱?不虚此行哦。
“怎么了?还不是老头子?因为有大美人在,所以他还是青春不老么?”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赞美,这左一声“大美人”,右一声“大美人”,大美人云沧海是愈听愈心花怒放,最后干脆把她抱在怀里,在那张娇嫩小脸上左右各香了一口,“你再这样讨人喜欢下去,我便要考虑带你回家了。我若带你走,不管你的相公请来哪里的高人,可都抢不回去了呢。”
“眠儿不要!”春眠吓得逃回相公怀里,“眠儿虽然喜欢大美人,但更喜欢相公!”
云沧海摇首,“你不要我,我很伤心,要走喽?”
“不要走不要走!”春眠如只云雀般,忽啦啦又飞回大美人怀里,“大美人,你会救人的,是不是?”
挑眉,点头,“是。”
“那会不会治病?”
“会。”
“那你一定可以救襄菊!”春眠捉住她的手,“帮我救襄菊,好不好?”
在地府那些时日里,从来没有见得襄菊踪迹,向判官大人百般缠问,方知襄菊虽伤重难治,但最后一口气尚没有咽下,魂魄仍于体内。地府鬼差在其身边徘徊多日,俱未完成勾魂大任。她如今既然回来,当然要设法救她。
“你确定,你要我救的是襄菊?”
“对,是襄菊!”春眠不加犹豫,掉头问,“小日儿,襄菊在哪里?”
元慕阳抱起她便走。
小日儿,你抱我做什么?我是要问襄菊在哪里,放开我呀呀呀。。。。
“这不是抱你去看她?”
〃旁边有人盯着,让我自己走嘛。。。。〃
“你光着脚,等一下着了寒气,就要拉肚子了,你喜欢么?”
“呀,臭小日儿,在大美人面前,提什么拉肚子,好丢人。。。。”
云沧海一路跟着他们,只觉新鲜又有趣。
“慕阳,你回来了?眠儿!”响竹苑里,为保襄菊微弱一息,季东杰不眠不休,一双熬得红透的眼在瞧见进来的夫妻二人时焕出异彩,“都没事了么?”
昨日元慕阳举着那奇怪物什突然间形神俱失,他不是不愕然。但既然与狐狸精共在一个屋檐下都能处之泰然了,也不必吃惊太过,慕阳福大命大,自会否极泰来,他只须做好自己该做之事就好。
春眠伸指抚过他眼眶,“季东杰,你累坏了罢?”
“眠儿回来就好。”
“我当然要回来,这里有小日儿,还有你和襄菊,我怎么舍得离开?”
云沧海再度称奇:连恚的醋都要吃上一口的元慕阳,对妻子与另一个男子的亲密互动竟然能安之若素。这份安然,源于他对妻子之爱与朋友之情的信任罢?没想到,她所想望的那种两个人心里只有彼此的至情至爱,居然在这对民间小夫妻身上看到了。儿媳一定也是有感于此,方破例将恚符交予外姓之人,保他们度过了这一次生死之劫。这一对小夫妻,是她们心中的一个梦,一个没有江河横隔没有关山阻截的梦。
“襄菊。。。。。襄菊!”春眠瞅着襄菊危弱境况,眼泪立时涌出。在阴间,处处都是鬼魂,也就人人都是死人,包括她自己。所以,那时叫着襄菊的名儿恣意吵闹不会感觉任何感伤。但回到阳世,属于人的喜怒哀乐也随之回笼,眼看自己最疼爱的丫头灰白着脸气息几近全无地躺在床上。。。。“襄菊,襄菊,你这个傻丫头,不已经告诉你别这么傻了么?你为何还要替我挨这一掌,你这个傻丫头!”
“娘。。。。。。呜哇。。。。。。。娘娘。。。。。。”襄菊之夫,一个黑壮汉子此时抱着幼子呆呆坐在床头。呀呀学语的皮儿虽尚不能体会生死离别,但幼儿心中无不渴望娘的呵哄,睡在床上的娘多日来对自己不理不睬,爹爹又不准自己上前厮磨亲近,早已有万分的委屈。春眠一哭,皮儿当即紧随其后。而幼子如此,忍了许多日不曾掉过一滴泪的汉子终是按耐不住,将头埋在幼子背上大放悲声。
“。。。。。救襄菊,求您救襄菊。。。。眠儿磕头求您!”春眠要掰开相公手臂落地叩首。
云沧海摇首,“你不必求我,我想做的事自然会做。只不过,需要你,还有你的相公做一个选择而已。”
春眠泪如清泉涌流,抽泣着问:“什么选择?”
“她与你不同,你阳寿未尽,阳司放人只是顺水行舟。而她阳寿已尽。纵然不是因为你,也会有别的事故,让她在这两三天内逝去性命。”
“我不要!”春眠大哭,“我不要襄菊死!我要襄菊,皮儿要襄菊,还有她的相公也要她。。。。”
“我的确有本事救回襄菊,可是,你忘了么,你心中还有一桩最渴望达成的事?在那个渴望和救回襄菊中,你只能选一个。”
“最渴望达成的事是。。。。”为小日儿生宝宝?春眠泪眸大张,含询凝向大美人。
后者颔颐。
“二十年前,我奈不住一个哑妇丈夫的哀求,明知她命中当一辈子无声,硬是给她治愈了。愈后三年,我故地重游,竟然获悉她被入室行窃的贼人杀死之讯,死前尚险受奸污。原本,她该活到七十岁的。人之命数,不在神,不在仙,也不在鬼,冥冥中形成,不是不可以更改,但须依靠自力自心,外力过多干涉便会引来无妄之灾。我来帮助你,可以算作是你命中的福分。但我只能来这一次,多了,只怕阴司为你减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