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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文集-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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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都哈哈大笑,叽叽喳喳地跑到沟里去了。 

这古老的歌谣,虽然从孩子的口里唱出来,但它那深沉的谴责力量,仍然使高加林感到惊心动魄。他知道,这些孩子是唱给他听的。唉!孩子们都这样厌恶他,村里的大人们就更不用说了。 

他走不远,就看见了自己的村子。一片茂密的枣树林掩映着前半个村子;另外半个村伸在沟口里,他看不见。 

他忍不住停下了脚,忧伤地看了一眼他熟悉的家乡。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但对他来说,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许多刚下地的村里人,却都从这里那里的庄稼地里钻出来,纷纷向他跑来了。 

他不知道这是怎一回事,村里的人们就先后围在了他身边,开始向他问长问短。所有人的话语、表情、眼神,都不含任何恶意和嘲笑,反而都秀真诚。大家还七嘴八舌地安慰地哩。“回来就回来吧,你也不要灰心!” 

“天下农民一茬子人哩!逛门外和当干部的总是少数!” 

“咱农村苦是苦,也有咱农村的好处哩!旁的不说,吃的都是新鲜东西!”“慢慢看吧,将来有机会还能出去哩。” 

……。亲爱的父老乡亲们!他们在一个人走运的时候,也许对你躲得很远;但当你跌了跤的时候,众人却都伸出自己粗壮的手来帮扶你。他们那伟大的同情心,永远都会给予不幸的人!高加林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掏出纸烟,给大家一人散了一根。 

庄稼人们问候和安慰了他一番,就都又下地去了。 

当高架林再迈步向村子走去的时候,感到身上像吹过了一阵风似的松动了一些。他抬头望着满川厚实的庄稼,望着浓绿笼罩的村庄,对这单纯而又丰富的故乡田地,心中涌起了一种深厚的情感,就像他离开它已经很长时间了,现在才回来……当他从公路上转下来,走到大马河湾的分路口上时,腿猛一下子软得再也走不动了。他很快又想起,他和巧珍第一次相跟着从县城回来时,就是在这个地方分手的——现在他们却永远地分手了。他也想起,当他离开村子去县城参加工作时,巧珍也正是在这个地方送他的。现在他回来了,她是再不会来接他了……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身上像火烧着一般烫热。他用两只手蒙住眼睛,头无力地垂在胸前。他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呀?他嘴里喃喃地说:“亲爱的人!我要是不失去你就好了……”泪水立刻像涌泉一般地从指缝里淌出来了…… 

好久,高加林才抬起头。他猛然发现,德顺爷爷正蹲在他面前。他不知道德顺爷爷是什么时候蹲在他面前的,他只是静静地蹲着,抽着旱烟锅。 

他见他抬起头来,便笑眯眯地说:“你还有眼泪呢?”接着一脸皱纹一下子缩到眼角边,摇了摇那白雪一般的头颅,痛心地说:“娃娃呀,回来劳动这不怕,劳动不下贱!可你把一块金子丢了!巧珍,那可是一块金子啊!” 

“爷爷,我心里难过。你先别说这了。我现在也知道,我本来已经得到了金子,但像土圪塔一样扔了。我现在觉得活着实在没意思,真想死……” 

“胡说!”德顺爷爷一下子站起来,“你才二十四岁,怎么能有这么些混帐想法?如果按你这么说,我早该死了!我,快七十岁的孤老头子了,无儿无女,一辈子光棍一条。但我还天天心里热腾腾的,想多活它几年!别说你还是个嫩娃娃哩!我虽然没有妻室儿女,但觉得活着总还是有意思的。我爱过,也痛苦过;我用这两只手劳动过,种过五谷,栽过树,修过路……这些难道也不是活得有意思吗?——拿你们年轻人的词说叫幸福。幸福!你小子不知道,我把我树上的果子摘了分给村里的娃娃们,我心里可有多……幸福!不是么,你小时候也吃过我的多少果子啊!你小子还不知道,我栽下一钵树,心里就想,我死了,后世人在那树上摘着吃果子,他们就会说,这是以前村里的光棍老汉德顺栽下的……” 

德顺老汉大动感情地说着,像是在教导加林,又像是借此机会总结他自己的人生,他像一个热血沸腾的老诗人,又像一个哲学家;那只拿烟锅的,衰老的手在剧烈的抖动着。 

高加林一下子站起来了。傲气的高中生虽然研究过国际问题,读过许多本书,知道霍梅尼和巴尼萨德尔,知道里根的中子弹政策,但他没有想到这个满身补钉的老光棍农民,在他对生活失望的时候,给他讲了这么深奥的人生课题。他望着亲爱的德顺爷爷那张老皱脸,一双失去光彩的眼睛里重新飘荡起了两点火星。德顺爷爷用缀补钉的袖口揩了一下脸上的汗水,说:“听说你今上午要回来,我就专门在这里等你,想给你说几句话。你的心可千万不能倒了!你也再不要看不起咱这山乡圪了。”他用枯瘦的手指头把四周围的大地山川指了一圈,说:“就是这山,这水,这土地,一代一代养活了我们。没有这土地,世界上就什么也不会有!是的,不会有!只要咱们爱劳动,一切都还会好起来的。再说,而今党的政策也对头了,现在生活一天天往好变。咱农村往后的前程大着哩,屈不了你的才!娃娃,你不要灰心!一个男子汉,不怕跌跤,就怕跌倒了不往起爬,那就变成个死狗了……” 

“爷爷,你的话给我开了窍,我会记住的,也会重新好好开始生活的。刚才我在前川碰见庄里的其他人,他们也给我说了不少宽心话。唉,我现在就担心高明楼和刘立本两家人往后会找我的麻烦,另眼看我……” 

“啊呀,这你别担心!就是为了这事,我刚才还去明楼家找了他。我和他爸当年是拜把兄弟,我敢指教他哩!我已经把话给他敲明了,叫他再不要捣你的鬼……噢,我倒忘了给你说了!我刚才去明楼家,正碰见巧珍央求明楼,让他去公社做做工作,让你再教书哩!巧珍说得鼻子一把泪一把!明楼当下也应承了。不知为什么,他儿媳妇巧英也帮巧珍说话哩。你不要担心,书教成教不成没什么,好好重新开始活你的人吧……啊,巧珍,多好的娃娃!那心就像金子一样……金子一样啊……”德顺老汉泪水夺眶而出,顿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了。高加林一下子扑倒在德顺爷爷的脚下,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沉痛地呻吟着,喊叫了一声: 

“我的亲人哪……” 

1981年夏天初稿于陕北甘泉,同年秋天改于西安、咸阳,冬天再改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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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文学剧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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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片头,麦茬地上传来单调的镢头挖地声。翻过的土壤。落在地上的镢头。我们渐渐看见这是高加林。他赤脚光背,裤子挽在大腿上,机械地抡着镢头,挥汗如寸地拼命挖着。远处,得顺爷正在吆喝着牛犁地。高加林不远的地头上放着一罐水。 

川道玉米地。玉米地中间的小路边上,放着水桶和一些零乱的衣服、各式各样的鞋。 

玉米地里,一群妇女正在锄地。对面山坡上传来加林的挖地声。有几个锄地的妇女向对面山坡上望了望,议论起来。 

妇女甲:“唉,把娃娃熬累坏了!” 

妇女乙:“高明楼也太不讲理了,人家加林教了三年书,他儿子刚毕业,凭什么把人家挤下来?” 

妇女甲:“加林不是年年在全公社评头等教师?” 

妇女乙:“是模范教师!” 

妇女甲:“噢,模范……” 

妇女丙:“模范顶个屁!而今有后门比啥都吃得开!” 

妇女甲:“想不到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事。” 

妇女丙:“怎想不到?你好像是个吃奶娃!” 

锄地的人哈哈大笑。妇女甲瞪了妇女丙一眼:“龟子孙……” 

只有一个姑娘没有笑。他是巧珍。在众人议论的时候,她只是低头锄地。现在她把锄栽到地里,赤脚片穿过玉米地,走到地头的水桶边。她拿缸子在桶里舀了一点水,抿了几口,怔怔地望着对面山坡上挖地的高加林。麦茬地。加林仍然在挖地,犁地的得顺爷朝加林那里瞥了一眼。加林手上的血染红了镢把。得顺爷停住牛走过来,强行制止他。 

得顺爷:“啊呀,你这个犟小子!再不敢耍二杆子了!”他从地上抓了一把黄土抹在加林的烂手上!“黄土是止血的……刚开始劳动,一定要把劲使匀,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加林:“得顺爷,我一开始就想把最苦的都尝个遍,以后就什么苦活也不怕了……我现在思想上麻乱得很,劳动苦一点,皮肉疼一点。我就把这些不痛快事忘了……手烂叫它烂吧!”他显出对自己残酷的表情,抡起镢头又拼命挖起来。 

得顺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过去把水罐拿来放在加林的身边。川道玉米地。巧珍仍然怔怔地望着对面山坡。对面山坡上镢头挖地的声音震动着她的心。 

玉米地下面传来刘立本的声音:“噢——巧珍!噢——巧珍!”巧珍赶忙躲进玉米林里。 

玉米地下面传来高明楼的声音:“亲家,吼叫啥哩?” 

立本的声音:“马店的马拴来相亲,这死女子躲着不见人家……”明楼:“你现在叫她干啥?一会就收工了嘛!” 

立本:“唉……”玉米地里。妇女和巧珍开玩笑。 

妇女丙:“巧珍,还不赶快回去看你女婿去?” 

妇女丁:“马拴,马拴,马上就把你拴住了!” 

妇女们哈哈大笑,巧珍撵着给她们扬土、打闹。 

村口。明楼和立本相跟着往村里走。 

立本:“三星教上书了?” 

明楼:“嗯。”立本:“还是你这大能人有办法。” 

明楼:“好亲家哩,我如今可比不上你二能人,做生意,跑买卖,票子挣得都让人眼红起了!” 

立本:“亲家,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你掌你的权,我挣我的钱!”两个人说笑着走进了村子。 

高家沟村庄的全景。一柱柱炊烟从参差不齐的村舍里升起来。得顺爷吆着牛,加林扛着镢头,相跟着往村子里走。 

得顺爷吆着牛往饲养室走去,加林一个人扛着镢头走到村中的桥头上。马拴推一辆花红柳绿的自行车迎面走来。 

马拴:“高老师,学校已经开学了,你怎还在家里?” 

加林:“我已经不教书了——你打扮得像新女婿一样,干啥去了?”马拴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那身扎眼的新衣服,说:“媳妇去了……”加林:“谁?” 

马拴:“刘立本的二女子。” 

加林开玩笑说:“那你把这川道里的头梢子拔了。你不听人家说,巧珍是‘盖满川’吗?” 

马拴:“果子是颗好果子,就怕吃不到咱嘴里!” 

加林和马拴都笑了。玉米地间。锄地的妇女都回家去了,巧珍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巧玲手里拿着一本书向她这边走来。 

巧玲走到巧珍跟前说:“二姐,快回去吃饭。” 

巧珍:“马拴走了没有?” 

巧玲:“走了。”巧珍站起来,和巧玲相跟着穿过玉米地。 

中午。立本家,巧珍把锄头扔在院墙角,气呼呼地进了窑洞。巧珍母亲和巧英在做饭,立本正在点一卷钱。 

立本:“你怎才回来?人家马拴三一回五一回地跑,你就歪好不能和人家见一次面?你是个什么值钱人?你……” 

巧英妈:“娃娃劳动刚回来,连口气也喘不过来,你就数落娃娃,你就……就你能!” 

巧珍一句话也不说,出了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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