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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啦。他说那个家伙挺大挺大的个,黑不溜秋的,身子遮得严严的,好像躲在树后边,让人看不大清,好像躲着月亮,那双大眼睛瞧呀,瞧呀,一眨一眨的……”
“哎呀呀!”费佳轻轻地发颤,耸耸肩膀喊了声,“呸!……”“为什么让这种鬼家伙待在世上?”帕韦尔说,“真是的!”“别骂,小心,他会听见的,”伊利亚说。
又是一阵沉默。
“你们瞧,你们瞧,伙计们,”蓦然响起瓦尼亚稚嫩的声音,“你们瞧瞧天上的星星,真像蜜蜂那样在挤来挤去!
他从席子下边探出他那鲜嫩的小脸蛋,支在小拳头上,慢慢鼬抬起他那双平静的大眼睛。孩子们都举目仰望天空,望了老半天。“喂,瓦尼亚,”费佳亲切地说,“你姐阿纽特卡
的身体好吗?”“挺好的,”瓦尼亚回答说,发音有点不清。
“你问问她,她为什么不到我们那边去玩?……”“不知道。”
“你跟她说,请她来玩。”“好吧。”
“你跟她说,我有礼物送她。”“也送我吗?”
“也送你。”
瓦尼亚喘了一口气。
“得了,我不要。你还是送给她吧,她是我们的好姑娘。”
瓦尼亚又把头靠到地上。帕韦尔站起来,拿起那个空锅子。“你去哪儿?”费佳问他。
“到河边打点水。想喝点水。”两只狗也站了起来,跟着他去。“小心,别掉进河里!”伊柳沙朝着他喊道。
“他怎么会掉下去?”费佳说,“他很小心的。”
“话是这么说,他很小心。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他一弯腰舀水的时候,水怪会抓住他的手,拉他下水。过后人家就说,这孩子掉进水里了……怎么会是掉下去的呢?……”他倾
听了一下,又说,“看,他钻进芦苇里了。”
芦苇的确在散开着,正像我们这儿常说的,在“嘀嘀咕咕”。
“那傻娘儿们阿库利娜从那回掉进水里之后就变疯了,是真的吗?”科斯佳问。
“就是从那以后……现在变成什么样啦!可是听人说,她以前还是个美人呢。水怪把她给糟蹋了。水怪没料到有人那么快就把她拖上来。他就是在他那水底把她糟蹋了。”
(我不止一次地遇见过这个阿库利娜。她的衣服破烂不堪,人瘦得可怕。脸如煤炭那么黑,目光浑浑沌沌,老是龇着牙齿,常常一连几个钟头在大路上某一处踏步,那双瘦骨棱棱的
手老是紧紧按在胸前,两只腿慢慢倒换着,活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无论对她说什么,她全不明白,只是偶尔抽风似地哈哈大笑。)
“有人说,”科斯佳又说道,“阿库利娜的跳河是因为她的情夫欺骗了她。”
“就是因为这个。”
“你记得瓦夏吗?”科斯佳悲伤地说。“哪一个瓦夏?”费佳问。
“就是淹死的那一个,”科斯佳回答说,“他就是死在这条河里的。多好的一个孩子呀!咳,多好的一个孩子呀!他娘费克利斯塔多么疼瓦夏他呀!费克利斯塔她好像早有预感,觉得
他会死在水里的。夏天里,瓦夏常常跟着我们这群孩子一道去河里洗澡——她就会浑身发抖。别的娘儿们都觉得没什么,只管端着洗衣盆摇来扭去地打旁边过去,可是费克利斯塔就不
,她常把盆放到地上,朝着他喊:‘回来吧,回来吧,我的光明!回来呀,我的小鹰!’天知道他是怎么个淹死的。他在岸边玩耍,他的娘也在那儿,她在搂干草;冷不防听到有人好像
在水里吐气泡——一瞧,只有瓦夏的一顶帽子飘在水上。打那以后,费克利斯塔就精神失常了:她常常到儿子淹死的地方去,躺在那里;她一面躺着,哥们,一面还唱着歌呢——记得
吗,瓦夏老唱一支歌——她唱的就是那支歌,她还哭呀,哭呀。向上帝哭诉……”
“瞧,帕夫卢沙回来了。”费佳说。
帕韦尔手里端着满满的一锅水,回到火堆旁。
“喂,伙计们,”他沉默一会之后开始说,“事情有点不对劲呢。”
“怎么啦?”科斯佳急着问。“我听到瓦夏的声音。”
孩子们吓得个个发抖。
“你怎么啦,你怎么啦?”科斯佳喃喃地说。
“是实话。我剐弯下腰去舀水,就猛然昕到瓦夏的声音在,是从水底下发出来的:‘帕夫卢沙,帕夫卢沙,下到这儿来。’我后退了一步。可是我仍旧舀了水。”
“哎呀,老天爷!哎呀,老天爷!”孩子们画着十字说。
“这是水怪在唤你呀,帕韦尔,”费佳说。“……我们刚刚还在说他和瓦夏呢。”
“唉,这可是个坏兆头呀,”伊柳沙不慌不忙地说。
“没什么,由它去吧!”帕韦尔坚定地说,又坐了下来,生死孩子们都沉默了。显然,帕韦尔的话对他们产生了深深的影响。他们开始在火堆旁躺了下来,似乎都打算睡觉了。
“这是什么呀?”科斯佳稍抬起头,突然问道。帕韦尔仔细听了听。
“这是小山鹬在飞,在叫。”“它们往哪儿飞呀?”
“听说,飞到没有冬天的地方。”“真有这种地方吗?”
“有。”“远吗?”“老远,老远,在温暖的海洋的那一边。”
科斯佳叹了口气,闭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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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笔记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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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这里与孩子们相伴已经有三个多小时了。月亮终于爬妻兰了;我并没有立刻发觉它,因为它显得那么小,那么窄。这个发有月色的夜晚似乎仍像以往一样是那么灿烂……但
不久前还高高悬在天空的许多星星,就要落到大地黑洞洞的一边去了;周围全是静悄悄的,正如平常黎明前的寂静一样:一切都沉沉地睡着,一动不动地做着黎明前的梦。空气中的气
味已不那么浓烈了,潮气似乎又在扩散开来……夏天的夜是多么的短呵!……孩子们的话声已静下了,篝火也熄灭了……连狗也在那儿打盹;凭着淡淡的微弱的星光,我看见马儿也躺下
了,垂下了脑袋……我也有些发困,一发困就睡着了。
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过。我睁开了眼睛:早晨已经开始。还没有一处照着朝霞的红光,可是东方已经开始发自。周围的一切都看得见了,虽然仍有点模糊。灰白色的天空渐渐变
亮、变凉、变蓝了;星星忽而闪着微光,忽而就不见了;大地变得潮湿起来,树叶上洒满了露珠,有的地方传来了热闹的响声和人声,早晨的微风已在大地上四处漫游闲荡。我的身体
也因之而欢畅地微微发颤。我猛一下爬了起来,走到孩子们身边。他们围着稍有一点点热气的火堆沉沉地睡着了;只有帕韦尔抬起半个身子,凝神地瞧了瞧我。
我向他点了点头,便沿着烟雾潆漾的河边走回家去。我尚未走出两俄里路,在我的周围,在湿漉漉的宽阔的草地上,在前面的草木青葱的山冈上,在一片又一片的树林上,在后面
长长的满是尘土的大路上,在一丛丛闪亮的染红了的灌木丛上,在薄雾里羞涩地泛蓝的河面上,都洒满了热烘烘的、生气盎然的光芒,先是鲜红的,然后是大红的、金黄的……一切都
动起来了,醒来了,歌唱起来,喧闹起来,说起话来。到处都有大滴大滴的露珠映着红光,宛如亮晶晶的金刚石;迎面飘来了钟声,它是那么纯净和明快,仿佛是经过了早晨朝露的冲
洗。霎时间,一群精神焕发的马由我所熟悉的那几个孩子赶着,从我身边奔驰而过……
很遗憾,我得添说一句,就在这一年里,帕韦尔死了。他不是淹死的,而是坠马摔死的。可惜呀,一个多棒的小伙!
在一个多云的夏日里我坐着一辆颠簸的小马车打猎归来,那种闷热天气(大家知道,这样的日头有时热得比大晴天更够人受.尤其在没有风的时候)使我沮丧极了。我打着盹,身子
颠得东摇西晃,郁闷地耐着性子,听任那燥裂得嘎嘎直晌的车轮下被辗得坎坎坷坷的大路上不断扬起的细白灰尘来侵蚀我的全身——蓦地里我的车夫神色变得异常不安,动作慌张,这
引起了我的注意,片刻之前,他本来比我还困得厉害呢。他拽了拽缰绳,在驾驶座上手忙脚乱起来,并吆喝起马儿,不时地朝旁边某处瞧望。我四面环顾了一下。我们这车子正走在宽
阔的耕作过的平川上,一些也耕作过的不大高的山冈呈现着平缓的慢坡,波浪形地伸延到这儿;从这儿放眼望去,周围四五俄里的旷野可尽收眼底。远处有一片片不大的桦树林,唯有
它们圆圆的锯齿状树梢打破了几乎笔直的地平线。一条条小路在田野上向四处延伸,有的伸到低洼处就不见了,有的绕到小丘上,其中的一条在我们前边约五百步远的地方和我们所走
的大路相交,我看见有一队列正走在那条小路上。我的车夫所瞧的就是那个队列。
这是出殡的行列。一辆套着一匹马的马车在缓缓前进,车上坐着一位神甫;一个教堂执事坐在他身旁驾着车,跟在车子后面的是四个没戴帽子的汉子,抬着一具罩着白布的棺材;
有两个婆娘跟在棺材后边。其中一个婆娘的尖细的悲哭声突然飞进我的耳朵:我细细倾听:她在一边哭一边诉苦。在空荡荡的田野上到处响着这忽高忽低、单调而悲痛的声音。车夫催
赶着马儿,他想赶在那个送葬行列的前头。在半道上遇到死人可是个不祥之兆呀。他果然在死人还没有到达大路之前就在大路上飞奔前去了;可是我们还没有走出百来步,我们的马车
却猛然一震,车身倾斜了,差点翻了车。车夫勒住了正跑得起劲的马,挥了下手,啐了。
“怎么回事?”我问。
我的车夫投有吭声,慢悠悠地爬下了车。“到底怎么啦?”
“车轴断了……干裂了。”他沉着脸回答说,突然气急败坏地整了整拉梢马身上的皮套子,致使那马歪斜了几下,可是那马挺住了.打了声响鼻,抖了抖身子,若无其事地用牙齿
搔起前脚的小腿来。
我走下车,在路上站了一会,茫茫然感到很不愉快,不知如何是好。右边的车轮几乎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