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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把话说完,便甩了一下手。我就劝他不要这样想,让他相信我很高兴与他相识,等等,后来我还说,管理家业似乎不需要受过分高深的教育。
“我同意,”他回答说,“我同意您的看法。不过总得要有一种特殊的办法……有的人把庄稼人掠夺一空,反倒没事!可是我……请问,您是从彼得堡来的或是从莫斯科来的?”
“我从彼得堡来。”
他从鼻孔里喷出一缕长长的烟气。“我是去莫斯科谋点差事。您打算谋什么差事呢?”
“还说不好,到那边再看吧。不瞒您说,我很怕当差:那是得负责任的。我一向住在乡下,您知道,我习惯了……可是没有法子……穷呀!唉,我可穷怕了!”
“可是今后您就要住在京城里了。”
“在京城里……唉,我不知道京城里有什么好的。瞧瞧看,也许那里不错……我觉得不可能比乡下好。”
“难道您就不可能再待在乡下了吗?”他叹了一口气。
“不可能了。村子现在可以说不是我的了。”“怎么回事?”
“那里有一个好人——一个乡亲在经管……一张票据……”可怜的彼得。彼得罗维奇用手摸了摸脸,想了一下,摇摇头。“唉,有什么法子……”他稍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可
是说实话,我怨不得谁,全怪自己。我喜欢瞎折腾……真见鬼,喜欢瞎折腾!”
“您在乡下过得愉快吗?”我问他。
“先生,”他直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曾养了十二对猎狗,对您说吧,那样的猎狗是不可多得的呀。(后面的词他是拉长声说的。)逮野兔本事大着呢,猎起珍奇野兽
来像蛇一样灵,简直厉害得不得了。那些猎狗是值得我夸赞的。现在事情都成为过去了,用不着瞎说。我常扛着枪去打猎。我有一头叫孔捷斯卡的狗,它捕猎时的姿势好看着呢,嗅觉
灵敏极了。有时我走近沼泽地,喊一声:快找!要是它不去找,哪怕您带十几条狗前去,也是白搭,什么也不会找到!要是它去找——那就非找到不行……而且在家里它也很懂礼貌。用
左手拿给它面包,并且说:犹太佬吃的,它就不要,若是用右手给它,说:小姐吃的,它立刻就抓过去吃。我还有一条它下的狗崽,也棒着呢,我本来想带到莫斯科去,可是有位朋友
把那狗崽连同猎枪向我要去了;他说,老兄,你在莫斯科用不到这些玩艺儿;老兄,那边完全是另一种天地。我就把这狗崽,还有枪都给了他;这样,全都留在那里了。”
“您在莫斯科也可以打猎嘛。”
“不打了,打什么呀?从前不会克制,如今就得忍着点。正想请教您,在莫斯科生活开销怎么样,很高吗?”
“不,不太高。”
“不太高?……请问,莫斯科有茨冈人吗?”“什么样的茨冈人?”
“就是在集市上跑来跑去的那种人。”“有的,在莫斯科……”
“啊,这就好。我喜欢茨冈人,他妈的,我就喜欢……”
彼得?彼得罗维奇闪现出豪爽快乐的眼神。可顷刻间他又在凳子上不安地转动起来,随之便陷入沉思,垂下头,并把空杯子举到我面前。
“给我一点儿您的罗姆酒。”他说。“可是茶已喝光了。”
“无所谓,就这样喝,不用茶……唉!”
卡拉塔叶夫双手托着头,胳膊支在桌子上。我默默地瞅着他,已等着醉酒的人所特喜欢发出的那种感叹,甚至洒下的眼泪,可是待到他一抬起头,他脸上那种深沉的忧郁表情确实
让我大为吃惊。“您怎么啦?”
“没什么……想起点旧事。一件难忘的事……很想给您说说。不过我不大好意思打扰您……”
“别客气啦!”
“好吧,”他叹口气接着说,“常有一些巧事,……比如说,我就遇上过。如果您要听,我就讲给您听听。不过,我不知道……,,“请您讲讲吧,亲爱的彼得?彼得罗维奇。”
“这事说来有点那个……是这样的,”他开始说了,‘‘可是我真不知道……”
“得啦,就讲吧,亲爱的彼得?彼得罗维奇。”
“好,我来讲。这可以说是我的一次巧遇。我是在乡下住的……有一次我突然看到了一个姑娘,啊,一个多么出色的姑娘呀……她长得又漂亮又聪明,而且非常善良!她名叫马特廖
娜。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丫头,您明白吗,就是一个农奴丫头,简单说就是一名女奴。而且她又不是我家里的,而是属于别人家的——糟就糟在这里。我真的是爱上了她——这样的事
确是很有趣吧——而她也爱上了我。于是马特廖娜便一再请求我,要我把她从女主人那里赎出身来;我自己也考虑过这件事……而她的女主人是一个很富有又很可怕的老太婆,住在离
我家十五六俄里的一个村彳里。后来有一天,我吩咐给我备好一辆三套马车——由我的那头溜蹄马驾辕,这是一匹特种的亚细亚马,取名叫拉姆普尔多斯——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就驱
车前去拜访马特廖娜的女主人。到了那边一看:房子很大,有厢房,有花园……马特廖娜已在大路拐弯处等我,本想同我说几句话,可只是吻了吻我的手便走开了。后来我走进前室,
问:‘在家吗?……’一个高个子听差问我:‘您贵姓,怎样通报?’我说:‘伙计,你去说:地主卡拉塔叶夫前来有事商谈。,听差进去了;我等候着,心里老在想:会是怎么样呢?也
许那老巫婆会漫天要价,别看她很有钱。没准会要五六百卢布。那听差终于转回来了,说声:‘有请。’我跟着他走进客厅。安乐椅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小、脸色发黄的老太婆,眨巴着
眼睛。‘您有何贵干?’您知道,开头我认为需要客气几句,比如说,‘能拜识您,深感荣幸’。她说:‘您搞错了,我不是这儿的女主人,我是她的亲戚……您有何贵干?’我立即对
她说,我需要同女主人谈件事。‘马丽娅.伊利尼奇娜今天不会客:她身体不舒服……您有何贵干?’我心想,没有办法,就对她说说我的事吧。老太婆听完了我的话,就问:‘马特廖
娜?哪一个马特廖娜?“马特廖娜?费多罗娃,库利克的女儿。’
‘费多尔?库利克的女儿……您怎么认识她的?“偶然认识的。“她知道您的意愿吗?“知道的。’老太婆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我要给她点厉害瞧瞧,这小贱人……’说实话,我
听了大吃一惊。‘干吗这样呢,得了吧……我准备出钱替她赎身,您就说个数吧。’这老家伙低声地发狠起来。‘您想拿钱来哄人呀,我们才不稀罕您的钱呢……我要给她点厉害瞧瞧
,我要把她……我要打掉她的蠢念头。’老太婆气得咳嗽起来。‘怎么,她嫌我们这儿不好?……哼,这个死丫头,上帝原谅我的罪过!’说实在的,我火了。?您干吗要恐吓这个可怜的
姑娘呢?她有什么错?’老太婆画了一下十字。‘哎呀,我的上帝,耶稣基督!难道我不能教训自己的奴仆吗?’‘她不是您的人呀!“哼,马丽娅…伊利尼奇娜会管这件事的;先生,这与
您无关;我要让马特廖娜瞧明白,她是谁家的奴仆。’说实话,我差点儿向这可恶的老太婆扑过去,可一想到马特廖娜,手才放了下来。我胆怯起来,怕得不可言状;我一再央求这老
太婆说,“您要多少钱都行呀。“您要她干什么呀?’
‘我喜欢她,好大娘;请设身处地替我想想吧……请让我吻吻你的手。’我真的吻了这恶婆娘的手!‘好吧,’这妖婆嘟嘟哝哝说,“我会对马丽娅.伊利尼奇娜说的;看她怎么吩
咐,您过两三天再来’我惶惶然地回了家。我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我办得不妥,本不该让她们知道我的心意。可等我想到了这一点已经晚了。过了两三天,我又去见那女地主。我被领
到办事室里。室内摆了很多很多鲜花,陈设讲究,女主人坐在一把极精致的安乐椅里,头靠在一个枕垫上;上次见到的那个女亲戚也在座,还有一个长着淡黄头发、穿绿色连衣裙、歪
嘴的小姐,大概是个女伴当吧。老太婆用鼻音说:‘请坐吧。’我坐了下来。她问起我多大年纪,在哪儿做事,来这里想干什么,她显得高高在上,神气活现。我一一做了回答。老太
婆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手绢,朝自己扇了又扇……她说:‘卡捷林娜?卡尔波夫娜已经把您的来意报告过我了,报告过了,可是我立有一条家规:不放奴仆出去侍候别人。这样的事不得体
,这对于体面人家很不合适,这不成体统。我已经处理过了,您就不必再费心了。“得了吧,什么费心……也许是您很需要马特廖娜?费多罗娃吧?’‘不’她说,‘不需要她。’‘那
么您为什么不肯把她让给我呢?’‘因为我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已经做了处理:把她遣送到草原村庄去。’我似乎受到雷轰一般。老太婆用法语对那位穿绿衣服的小姐说了两
三句话,那小姐便出去了。老太婆又说了:‘我是个严讲规矩的妇人,再说我的身体又不好,经不起打扰。您还是个年轻人,而我已经上了年纪,所以我有资格给您提点忠告。您去谋
份差事干干,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结亲不是更好吗;有钱的未婚女子不多,但贫寒而品性好的姑娘是可以找得到的。’我瞧着这个老太婆,一点也不明白她在那里胡扯些什么,听倒是
听见她说什么结亲,可我耳朵里老是回响着草原村庄这几个字。还结亲呢!……见鬼去吧……”
讲故事的人突然在这里停住了,瞧了瞧我。
“您还没有结婚吧?”“没有。”
“当然,这事不说也明白了。我忍无可忍,就说:‘得了,大娘,你胡扯什么呀?结什么亲呀?我只是要您明白说句话,您肯不肯让出您的马特廖娜姑娘?’老太婆唉声叹气起来。‘
哎呀,他烦死我了!哎呀,叫他走吧!哎呀……’那个女亲戚立刻跑到她身边,朝着我斥骂起来。老太婆还在哼哼着:‘我千吗受这份气?……难道我在自己家里作不了主吗?哎呀,哎呀!
’我抓起帽子,疯了似的跑了出来。”
“也许,”讲故事的人接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