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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焕之-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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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山,有些话想同你谈谈,几天来一直没有机会,只得咽住在喉咙口,〃焕之吞吞吐吐地开头说,声音散在空间,阴沉沉的。

〃哈,没有机会,〃乐山带笑说。〃照这几天的情形看,我们要聚几个朋友谈谈闲天,好像永远没有机会的了。我的药都没有工夫调来吃。这身体也是贱的,这样朝不睡,夜少眠,过度地使用它,又不给它吃药,倒也不觉得什么,并没比以前更坏些。〃

〃这是你把所有的精神都提了起来,兴奋过度了的缘故。但是身体终究是血肉做的,你总得好好地保养它。〃焕之这样说,心里想到目前人才的急需和寥落,以及乐山的第二期肺病,珍重爱惜的意思充塞满腔,便对乐山那依然短小精悍的身影深深地瞥了一眼。

〃你预备同我谈些什么?〃乐山撇开关于身体的谈论。他有点儿懊悔,无意间说起身体,却引起了焕之老太太似的劝慰口吻。他不愿意受这样的劝慰。他以为一个人的身体是值不得想一想的事,何时死亡,何时毁灭,由它去就是;谁要特地保养身体,一定是闲得没法消遣了。

〃我觉得现实的境界与想望中的境界不一样,而且差得远。这几天我时时刻刻想着的就是这个意思,我要告诉你。〃焕之扼要地吐露他的意思,声音沉着而恳挚。

〃你想望过一个如何如何美妙庄严的境界了么?〃乐山回问,是老教师面对天真的小学生的声调。

〃当然咯!〃焕之的答应带点儿诧异,这诧异里包含着〃你难道不么?〃

〃我可不曾想望过!〃乐山似乎已经听见了焕之含意未伸的疑问。〃我知道人总是人,这一批人搞不好,换一批人会突然好起来,那是忘掉了历史的妄想。存这种妄想的人有他应得的报酬,就是失望的苦闷。莫非你已经陷在失望的苦闷里了?〃

〃不,我没有失望!〃自信刚强的程度比以前有进步、对于最近看到的一切也觉得有不少满意之处的焕之,听到失望两字,当然坚定地否认。〃不过我以为我们应该表现得比现状更好些,我们应该推动历史的轮子,让它转得比平常快。〃同时他用右手向空间推动。

〃这就对了。我们能够做的,只有推动历史的轮子,让它转得比平常炔。我们努力呀!〃乐山说到末了一句,不再是冷然的口吻,脚步也踏得重实点儿。

〃就像对于教育方面的措置,我以为应该取个较好的办法。从前的教育不对,没有意义,不错呀;但是我们得把对的有意义的教育给与学生。改善功课呀,注重训练呀,以及其他的什么什么,都是首先要讨究的题目。〃

〃我想学校功课要在社会科学和生物学人类学方面特别注重,才有意义,〃乐山独语似地说,随着又说,〃啊,我打断你的话了。且不说我的意思,你说下去吧。〃

〃现在完全不讨究这些,〃焕之承接他自己的头绪说,似乎没有听到乐山的插语。〃学生们停了课,也不打算几时给他们开学,却只顾把这个学校接收下来,把那个学校受领下来,像腐败长官一到任,就派手下人去接管厘卡税局一样,这算什么办法?〃

〃先生,你要知道这也是必要的手续呢。〃

〃是必要的手续,我当然知道。但是在办了手续之后,还有怎样的方针,不是一次也不曾详细讨论过么?唉,还有些很丑的现象呢!〃焕之的声音里不免带着气愤,同时他感到发泄了郁积以后的畅快。

〃你说哪些是很丑的现象?〃乐山明明知道焕之所指的是什么,但是故意问;这种近乎游戏的心情,在他算是精神劳动以后的消遣。

〃你同我一样,每一件都看在眼里,而且,照你的思想和见解,你决不会不知道哪些是很丑的现象。你果真不知道么?还是——〃

〃我知道,〃乐山感动地回答,对于刚才的近乎游戏的心情,仿佛觉得有点儿抱歉。〃告诉你,推动历史的轮子的热望,我自问不比你差,事情投进你的眼里,你以为看不惯的,一定也逃不了我的眼睛的检察。〃

〃那就不用说了。总之,那种图谋钻营、纯为个己的情形,常使我忽然呆住,发生疑念,这是不是在现在的时代?要是在已经过去的旧时代,那倒十分配合。但事实告诉我,这明明是在现在的伟大的新时代!〃

乐山默然了。他想得很深,想到局势推移的倾向,想到人才缺乏的可虑,想到已经过去的旧时代未必真成过去。悲观在他心里是扎不下根的;然而像寡援的将军深入了敌阵那样的焦虑,这会儿又强烈地沸腾起来。但是他不愿意把这种焦虑说给焕之听。他看焕之,像焕之自己所说的,终究是个倚单而偏于感情的人,如果说给他听,无非使他增加些发生愤慨的材料而已,这又有什么意思?

〃我几次提出我的乡村师范的计划,〃焕之见乐山不开口,又倾吐他发泄未尽的愤慨,〃你是竭力怂恿我草拟这个计划的,他们大多数却说这是比较可以从缓的事。我们是中国,是农民支撑起来的中国,却说乡村教育不妨从缓,那还有什么应该从速举办的事!大家袖手谈闲天看白云就是了,还要革什么命!〃

〃你们谈教育的不是有这样说法么?勉强灌注的知识并不真切,须要自身体验得来的才真切,所以孩子要弄火就让他弄火,要玩刀就让他玩刀。现在有些事情做得错误,正可比之于孩子的弄火和玩刀;待烫痛了手,割破了指头的时候,该会得到些真切的知识。从这样想,也不是没有意义。〃

〃但是有早知道火会烫手、刀会割破指头的人在里头呢。陪着大家一同去干那初步的自身体验,岂不是白吃苦头,毫无意义。〃

〃那末你的意思怎样?你要叫早知道火会烫手、刀会割破指头的人从集团里退出,站在一旁么?〃乐山的语音颇严峻。

〃那并不,〃焕之像被慑伏了似地回答。

〃唔,并不。那还好。〃乐山舒了一口气,又说,〃谁要站在一旁,谁就失去了权利,他只能对着历史的轮子呆看,看它这样转,那样转,转得慢,转得快,但是不能用自己的手去推动它!以我想,这样的人绝对无聊。〃

焕之似乎已从乐山方面得到了好些慰藉;与乐山那石头一般的精神相形之下,见得自己终于脆弱,因而自己勉励自己,应该更求刚强,徒然的烦愁要尽力排斥。他想了一阵,捉住乐山的手掌,紧紧地捏着,说:〃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有意思呢。〃

〃佛也许一辈子是地狱里的住民,因为他愿意与一切众生负同样的罪孽,受同样的命运!〃是乐山毅然的声口。

焕之觉得手心里热烘烘的,他并非捏着一个人的手掌,简直是捏着一颗炽炭一般的心。

 。。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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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焕之独个儿坐在一条不很热闹的街上的一家小酒店里。酒是喝过七八碗了,桌面上豆壳熏鱼骨之类积了一大堆,他还是叫伙计烫酒。半身的影子映在灰尘封满的墙壁上,兀然悄然,像所有的天涯孤客的剪影。这样的生活,十几年前他当教员当得不乐意时是过过的,以后就从不曾独个儿上酒店;现在,他回到十几年前来了! 

这几天里的经历,他觉得太变幻了,太不可思议了。仿佛漫天张挂着一幅无形的宣告书,上面写着:〃人是比兽类更为兽性的东西!一切的美名佳号都是骗骗你们傻子的!你们要推进历史的轮子么?——多荒唐的梦想!残暴,愚妄,卑鄙,妥协,这些才是世间真正的主宰!〃他从这地方抬起头来看,是这么几句,换个地方再抬起头来看,还是这么几句;看得长久点儿,那无形的宣告书就会像大枭鸟似地张开翅膀扑下来,直压到他头顶上,使他眼前完全漆黑,同时似乎听见带笑带讽的魔鬼的呼号,〃死!死!死!〃

认为圣诗一般的,他时时歌颂着的那句〃咱们一伙儿〃,他想,还不是等于狗屁!既然是一伙儿,怎么会分成两批,一批举着枪,架着炮,如临大敌,一批却挺着身躯,作他们同伙的枪靶?他忘不了横七竖八躺在街上、后来甚至于用大车装运的那些尸首,其中几个溢出脑浆,露出肚肠的,尤其离不开眼前,看到什么地方,总见那几个可怕又可怜的形相好似画幅里的主要题材,而什么地方就是用来衬托的背景。

自从那晚同归叙谈,捏住乐山的手掌作别以后,他再不曾会见过乐山。他无论如何料不到,那回分别乃是最后的诀别!消息传来,乐山是被装在盛米的麻布袋里,始而用乱刀周围刺戳,直到热血差不多流完了的时候,才被投在什么河里的。他听到这个消息,要勉强表现刚强也办不到了,竟然发声而号。他痛苦地回想乐山那预言似的关于头颅的话。又自为宽解地想,乐山对于这一死,大概不以为冤苦吧。乐山把个己的生命看得很轻,被乱刀刺死与被病菌害死,在他没有多大分别。自身不以为冤苦的死,后死者似乎也可以少解悲怀吧。但是,这个有石头一般精神的乐山,他早认为寻常交谊以上的唯一的朋友;这样的朋友的死别,到底不是随便找点儿勉强的理由,就可以消解悲怀的。他无时不想哭,心头沸腾着火样的恨,手心常常捏紧,仿佛还感到乐山的手掌的热!

密司殷是被拘起来了,他听到她很吃点儿苦,是刑罚以外的侮辱,是兽性的人对于女性的残酷的玩弄!但正因为她是女性,还没被装入麻布袋投到河里;有好几个人垂涎她的美艳的丰姿,她的生命就在他们的均势之下保留下来。他痛心地仇恨那班人,他们不为人类顾全面子,务欲表现彻底的恶,岂仅是密司殷一个人的罪人呢!

此外他又看到间隙与私仇正像燎原的火,这里那里都在蔓延开来,谁碰到它就是死亡。人生如露如电的渴语,到处可以找到证明的事实;朝游市厘夕登鬼录的记载,占满了日报的篇幅。恐怖像日暮的乌鸦,展开了乌黑的翅膀,横空而飞,越聚越多,几乎成为布满空际的云层。哪一天才会消散呢?其期遥遥,也许宇宙将永远属于它!

他自然是无所事事了;乡村师范计划的草稿纸藏在衣袋里,渐渐磨损,终于扔在抽斗角里。以无所事事之身,却给愤恨呀,仇怨呀,悲伤呀,恐怖呀,各色各样的燃料煎熬着,这种生活真是他有生以来未曾经历的新境界。种种心情轮替地涌上心头,只有失望还没轮到。他未尝不这样想,〃完了,什么事情都完了!〃但是他立刻就想到,在诀别唯一的朋友乐山的那个晚上,曾经坚定地立誓似地对他说〃我没有失望!〃乐山听了这句话离开了人世,自己忍心欺骗他么?于是竭力把〃什么事情都完了〃这个意念撇开。同时记起乐山前些时说的现在还正是开始的话,好像又是个不该失望的理由。然而今后的希望到底在什么地方呢,他完全茫然。前途是一片浓重的云雾,谁知道往前走会碰到什么!

这惟有皈依酒了。酒,欢快的人喝了更增欢快,寻常的人喝了得到消遣,而烦闷的人喝了,也可以接近安慰和兴奋的道路。不等到天黑,就往这家小酒店跑,在壁角里的座头坐下,一声不响喝他的闷酒:他这样消遣,一连有四五天了。

邻座是四个小商人模样的人物,也已经喝了不少酒,兴致却正勃勃,〃五啊!〃〃对啊!〃在那里猜拳。忘形的笑浮在每个人的红脸上,一挥手,一顾盼,姿势都像舞台上的角色。后来他们改换题目,矜夸地,肉麻地,谈到法租界的春妇。一个卷着舌头大声说:〃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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