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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飘渺虚无,无法辩认。她压下一股忽然想跑到楼上,确定保罗没事的冲动。我快疯了,她心想,双眼凝视着地面。“喝点茶好吗?”布丽问,轻松中带点不自然。大家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消失在厨房中。诺拉尽力专心跟大家闲聊:医院的枕头是棉质还是麻布的?大家对新来的牧师印象如何?她们该不该捐毛毯给救世军?然后萨莉告诉大家,凯·马歇尔昨晚刚生下一个小女孩。“足足七磅重。”萨莉说,“凯的气色好极了,宝宝也很漂亮。他们给她取名叫伊丽莎白,跟她外婆的名字一样。他们说生产的过程相当顺利。”而后,大家忽然意识到发生过的事情,顿时一片沉默。诺拉感觉沉默正从内心的某个地方扩散开来,向整个房间蔓延。莎莉抬头看着她,懊恼得满脸通红。“哦,”她说,“哦,诺拉,太遗憾了。”诺拉很想继续说话,让一切重新转起来。合适的词语在她脑际盘旋,可她就是发不出声音。她沉默地坐着,沉默恰似一个湖泊、一片海洋,快要将她们都淹没。“好吧,”鲁思终于轻快地说,“上帝啊,诺拉,你一定很累。”她拿出一个庞大的包裹,包装纸色彩鲜艳,还有一圈紧紧纽成一团的细缎带。“这是大家合送的礼物,我们想你八成已经有太多的尿布扣针啦。”女人们松了一口气地笑笑,诺拉也微笑着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婴儿弹椅,备有金属椅架和布面椅垫,颇似她有次在一个朋友家赞美过的一款弹椅。“当然,他得再过几个月才用得上。”萨莉说,“但是等他一开始动来动去,我们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东西。”“还有这个。”弗洛拉·马歇尔起身说,手中拿着两个柔软的包裹。弗洛拉比班上其他人年长。她年纪甚至比鲁思大,但是个性倔强而活跃。她帮教堂里每个新生宝宝织毯子。从诺拉肚子的尺寸看来,她猜想诺拉说不定会生双胞胎,所以她织了两条婴儿包毯。大伙晚上在教堂聚会,或是休息时间一起喝咖啡时,她的包里总是冒出一团团柔软亮丽的毛线,粉黄、青绿、嫩蓝和粉红的毛线团混在一起。她开玩笑说她可不想冒险猜测小宝宝是男是女,但她确定是双胞胎。当时没有人把她的话当真。诺拉接过两个包裹,强吞下泪水。一打开第一个包裹,轻柔的毯子缓缓落在她的大腿上,她失去的女儿似乎近在眼前。诺拉心中充满对弗洛拉的谢意,弗洛拉有着祖母般的智慧,她晓得该怎么办。诺拉拆开第二个包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另一条同样鲜艳柔软的毯子。“这件有点大。”当一件婴儿运动衫落在诺拉大腿上时,弗洛拉表示歉意。“但话又说回来,这个阶段宝宝长得很快。”“另一条毯子呢?”诺拉质问,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哭泣的小鸟一样粗嘎,心里十分惊讶。她个性向来沉稳,也以脾气温和、谨言慎行而骄傲。“你帮我的小女儿织的毯子呢?”弗洛拉满脸通红,环顾客厅向众人求助。鲁思拉起诺拉的手,紧紧地握住,诺拉感觉到柔软的肌肤以及五指令人吃惊的压力。戴维曾告诉她这些指骨的名称,但她却记不起来。更糟的是,她哭了。“别哭,别哭,你有个漂亮的小男孩。”鲁思说。“他曾经有个妹妹。”诺拉轻声回答。她语气决然,同时环顾众人的脸庞。她们好意来访,没错,她们都很难过,而她却让大家更伤心,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这一辈子都在试着做她该做的事,但她觉得很累。“她叫菲比,我想听听有人说她的名字,你们听见了吗?”她站起来。“我要有人记得她的名字。”随后,有块冰凉的白布贴在她额头上,好几双手搀扶她躺在沙发上。她们叫她闭上双眼,她依言照办,但泪珠却依然滚滚而下,如同泉涌,她似乎停不下来。大家又开始说话,讨论应该如何是好,声音仿佛在风中翻旋的雪花。有人说即使母子均安、生产过程顺利,产后的几天也可能忽然心情低落,一点都不奇怪;另一个声音建议马上打电话给戴维。但这时布丽来了,冷静而优雅地把大家送到门口。大家离开之后,诺拉张开眼睛,看到布丽穿着她的一件围群,绣着荷叶边的腰带松松地系在纤细的腰际。弗洛拉的毯子在地上一堆包装纸之间。她拾起毯子,将手指缠绕在柔软的毛线间。她擦擦眼泪,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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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四年(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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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四年(11)
“戴维说她的头发是黑色的,跟他的一样。”布丽专注地看着她。“你说你要帮她办一场追思会,诺拉,何必再等呢?为什么不现在就办?说不定能带给你一些安宁。”诺拉摇摇头。“戴维和大家说得有道理,我应该专心照顾手边这个宝宝。”布丽耸耸肩。“但你却没有这么做。你越试着不想她,就越会想到她。戴维不过是个医生,”她强调,“他不是什么都懂,也不是上帝。”“当然不是,”诺拉说,“我知道。”“有时候我怀疑你并不知道。”诺拉没有回答。光滑的地板上出现各种光影,树叶的影子把光影刺穿出一个个小洞,壁炉架上的时钟发出柔缓的滴答声,她觉得她应该生气,但她并无怒意。办个追思会似乎是个好主意,从她踏上诊所外的台阶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精力和意志力逐渐被掏空,直到现在依然如此。办个追思会说不定能够断绝这种感觉。“或许你说的没错。”她说,“我不知道,说不定办一场规模很小,很安静的活动吧。”布丽把电话拿给她。“好,现在就开始打探消息吧。”诺拉深深吸了一口气,着手进行。她先打电话给新来的牧师,跟牧师说希望办个追思会,没错,在教堂后院里举行,没错,风雨无阻,为我女儿菲比办的,她一出生就过世了。接下来的两小时,她对花店、报社负责分类广告的女人、缝纫班的朋友们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缝纫班的朋友们还答应负责鲜花摆饰。每说一次,她就觉得心中愈加宁静,那种感觉就好像让保罗吮着乳头吃奶,她释放了痛苦,让自己跟周遭世界再度搭上线。布丽去上课了,诺拉在寂静的家中走了一圈,盯着一片脏乱。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卧室,疏懒的结果全都现形。先前她每天看到家里杂乱无章,却一点也不在乎,但此刻她感到一股精力,而非疲惫与怠惰。生产之后,她第一次兴起这种感觉。她扯下床上皱成一团的床单,打开窗户,清扫灰尘;她脱下牛仔布的孕妇装,在衣柜中搜寻,直到找到一条合身的裙子,以及一件没有沾上奶渍的衬衫为止。她皱着眉头看看镜中的自己,虽然还是太臃肿、太笨重,但她感觉好多了。她也花了点时间整理头发。她梳了一百下,完毕之后梳子上夹满了发丝,宛如一床厚厚的金色羽毛被。随着体内的荷尔蒙重新调整,她怀孕期间的丰润也会渐渐消退。她知道会是如此,但她还是想哭。够了,她严厉地对自己说,一边擦上口红,一边眨掉泪水,够了,诺拉·阿舍·亨利。下楼之前,她披上一件毛衣,也找她那双乳白色的平底鞋。最起码她的双脚已经恢复纤细。她过去看看保罗,小宝宝依然沉睡,顶着她指尖的鼻息轻柔而真实。她取出一盘冷冻熏肉放入烤箱,摆好餐具,开了一瓶酒。她丢掉枯萎了的花朵,那些花朵的枝干摸起来冰凉而黏腻。就在此时,前门开了,她的心跳随着戴维的脚步声而加速。他不一会儿就站在走廊口,瘦削的身躯上的那套深色西装显得松垮,脸颊因为步行而发红,他累了。他眼见家里整整齐齐,她穿上了昔日熟悉的衣服,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明显地看得出松了一口气。他握着一束从花园里采来水仙花,她亲吻他时,他的双唇冰凉地贴着她的嘴。“嗨,”他说,“看来你今天过得不错。”“是的,今天很好。”她几乎想马上跟他说她所做的安排,但她反而先帮他倒了杯他喜欢的不加冰块的纯威士忌。她清洗莴苣时,他靠在水池边。“你还好吗?”她边说边把水关掉。“还可以,”他说,“很忙。昨晚很抱歉,没跟你说一声就出门了。一个患者心脏病发作,幸好没有送命。”
“跟骨头有关吗?”“噢,当然,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胫骨。宝宝在睡觉吗?”诺拉瞄了时钟一眼,叹了一口气。“说不定应该把他叫醒,”她说,“如果我想让他按照固定时间吃奶的话。”“让我来吧。”戴维边说边带着花上楼。她听到他在楼上走动,想象他弯下身子轻抚保罗的额头,握住宝宝的小手。但几分钟之后,戴维一个人下楼,身上穿着牛仔裤和毛衣。“他看起来很安详,”戴维说,“让他睡吧。”他们走进客厅,一起坐在沙发上。在那片刻之间,一切几乎和以前一样: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周遭熟悉而单纯,未来也充满了希望。诺拉本来打算利用吃晚饭的时候跟戴维解释她的计划,但现在她却忽然说起她所安排的追思会、预定刊登的报纸启事等等。说着说着,她感到戴维的目光越来越专注。不知为何,他看起来非常脆弱,脸上的神情令她犹豫。他似乎赤裸裸地暴露在她面前,而她却猜不透他的反应,仿佛正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他的双眼更加深沉,她从未见过这种目光,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你不喜欢这个主意。”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再度看到他眼中的悲伤,也听出他语气中的哀痛。为了减轻他的伤痛,她几乎打算放弃计划,但她感到先前花了好大功夫才驱走的怠惰再度浮现,潜伏在屋里,伺机而动。“这样做对我有帮助,”她说,“而且也没有错。”“是的。”他说。“确实没错。”他似乎想多说些什么,但他制止自己,反而站起来走到窗边,凝视着街对面一片漆黑的小公园。“但该死的,诺拉,”他低沉而严厉地说,他从未用过这种口气说话,话语中带着怒气,把她吓坏了,“你为什么这么顽固?打电话给报社之前,最起码先通知我一声吧?”
一九六四年(12)
“她死了,”诺拉这下也生气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没理由把这当成秘密。”戴维肩头紧绷,没有转身。这个在沃尔夫威利百货公司,手臂上担着一件珊瑚色睡袍的陌生人,当时看来出奇地眼熟,好像某个多年没见,确曾相识的男子,但结婚一年之后,她却几乎不了解他。“戴维,”她说,“我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他仍未转身,屋里充满了肉和马铃薯的香味。她想起烤箱里热腾腾的晚餐。她一整天都拒绝承认自己饿了,如今饿意在胃中翻腾。保罗在楼上发出哭声,但她站在原处,等着他回答。“我们之间没事。”他终于说。当他转过身时,眼中依然明显地流露着哀伤,但还带着某种她不明了的决断。“诺拉,你分明是小题大作。”他说,“不过我认为这也情有可原。”这话听来冷漠、轻慢而高傲。保罗哭得更大声,怒气让诺拉猛地转身,冲上楼,抱起宝宝换尿片。慢慢来,慢慢来,但她从头到尾都气得发抖。然后她坐在摇椅上,解开扣子喂奶,也算一种缓解。她闭上双眼,戴维在楼下各个房间里走来走去。最起码他碰过他们的女儿,看过她的脸。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办个追思会。她要为她自己而办。保罗吃饱了奶,天色渐暗。她渐渐冷静了下来,再度感到自己是条宽阔平静的大河,接纳了全世界,轻易地带着一切随波逐流。屋外,青草正慢慢、静静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