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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一个国度里-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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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也好,把派捐得的粮食吃尽,他们自会打起旗子吹起号转原防去!你侄男这里见样东西都有了预备,不怕他们法宝多!

第五信

大妹妹禀承母亲的意旨,写信给驻耶军营中的书记官太太。这位太太是他的同学。三月二十一日所吃的喜酒,就是这个同学出阁做书记官太太的前一日,如今算来,又是半个多月了。

信很简单。大妹妹用她平素最天真乐观的笔调,写出亲昵的诙谐的话,信如下:四姐:我答应你的话,今天可应验了。我说我妈会念着你请你来我家吃饭的,果不其然呀,她早上要我写信邀你。

客并不多,除了你以外只有我,因为这是妈说的。这次算是她老人家请客,所以她把我也请到里头了——到另一次作为我请你时,我把我妈也做成一个客!

客既这样少,所以也不特别办什么菜。前次有人送来一个金华腿,我们就蒸火腿吃。此外有你我所极喜欢吃的干红曲鱼,同菌油豆腐,酸辣子(小米的)。有我所不喜欢但你偏高兴的黑豆腐乳。不少了,再添一点,就是四盘四碗,待新嫁娘也不算麻絮吧。早来一点,我们午时可以吃各人自己手包的水饺子。

我妈还说有话要问你。我想,总不出“姐夫像貌脸嘴怎么样”,老人家是极关心侄女们姑爷这些事的。

我看到我三舅舅从外面进来,那一脸鬑鬑胡胡,就想到你。你一吃了早饭就快来吧,我想过细看看你的嘴巴,是不是当真印得有姐夫的胡子印记……还要看的都在前一行点点中了,愿一切快活!

你的妹妹宋××四月七日晨

妈妈的意思,是想从书记官太太谈话中,得到些近来山上同省军议和招安的消息。这一点,写信的大妹妹却不知道,可知关于山上要她做押寨夫人的事,还在睡里梦里!

第六信

守备队的副兵送来,从铺上取了个收据回去了。这信封面写“呈宋小姐”字样。此是请了客以后的初九日。

妹妹:我第一句话要说的是为我谢伯妈。前天太快活了,不知不觉酒也逾了量。回去循生说我脸灼热,不久就睡了。

伯妈是请我一次了,妹妹你的主人哪一天才能做?我得时时刻刻厚起脸来问你,免得善忘的妹妹忘记。若是妹妹当真要做一次主人,我请求做主人的总莫把菌油豆腐同火腿忘掉!换别样菜我是不领情的。饺子也得同前天一样。

你报伯妈,她老人家所想知道的事,我去问循生,你姐夫说招安是一定了,但条件来得太苛,省军还要听常德军部消息才能定准。如果是两方拿诚心来商量,你姐夫说总不至再复决裂的。近来营部还有开拔消息,也就是好在招安后要山中人移驻到里耶来的缘故。……请伯妈安心。循生今天到部里去办事,若有更可靠的信息时,再当函告。

……不久,我将为妹妹贺喜了!

你的四姐九日

信后为妹妹贺喜的话,使大妹有点疑惑了。

……招安不成,第一吃亏的是应说全市的人。第二是守备队。第三,第三就算是落到自己家里,但招安以后,又有什么可以对我贺喜的地方?布铺的损失,未必因招安不成而更大。贺喜些什么?……贺喜的事,大妹凭她处女的敏感,猜到一半了,她猜来必是自己的婚姻。凡是一个十六岁以上的女孩儿,你如其对她说贺喜的话时,象是一种本能,她会一想就想到自己婚事上去的,而且脸会为这话灼红。

大妹一个人研究着这“贺喜”两个字的意义,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心上,脸上也觉着在烧了。

极漠茫的,在眼前幻着许多各样不同的面模来。第一个,他曾在四姐的喜事日见过的那个蚕业专门毕业的农会长,长长的瘦瘦的身个儿来在面前动着了。第二个,守备队那位副官,云南毕业的军官生,时常骑匹马到大街上乱冲,一个痞子样的油滑脸庞。第三个,亨记油号的少老板,雅里学校的学生。……还有,三舅舅的儿子,曾做过诗赞美过自己,苍白的小脸,同时也在眼前晃悠。

从婚事上出发,她又想出许多与自己象是切近过或爱慕过的男子来,万没料那个山上的大王是她的未婚夫。

自己搜索是不能得到任何结果的,到后只好把来信读给母亲听了。到最后,母亲叹了口气,又勉强的笑了一回。

大妹妹觉得母亲正用了一种极有意思的眼光在觑着她,大妹妹躲避着母亲的眼光,最后取的手段是把头低下去望自己的脚。

母亲太不体谅人了,将大妹脸灼成两朵山茶花后还在觑!

“妈这是什么意思呢?”话轻到自己亦没有听真着的地步。

意思是问母亲觑她的缘故,也是四姐来信中“贺喜”两个字的用意。

“说什么”?母亲明明看到大妹口动。

大妹又缩住了。

略停,大妹又想着个假道的法子来了,说:“妈,我想此间招安以后,沿河下行必不再怕什么了。节后下长沙去补点功课,我好秋季到北京去考女子高师学校。”

“又不要你当教员,到外面找钱来养我,远远的去做什么?”

“你不是答应过我,河道清平以后,就把家搬到汉口去住吗?”

“知道哪时河道才能清平?”

“四姐的信,不是才说到招安的事?山上的人既全体可以招安,河道如何不会清平?”

“招了安我们就更不能搬走了。”

“怎么招安以后我们倒不能搬走?”这句话大妹并没说出口。把此话说后所产生的恐惧或惊喜权衡了一下,怕此时的母亲同自己都载不住,所以不再开口,把一句已在口边的话咽下了。刚来的四姐那封信,还在大妹手上。

“妈,四姐要我们再请她吃饭,定什么日子?”

“就是明天吧。她欢喜火腿,叫厨房王师傅把明天应吃的留下,剩下那半个都拿去送她。菌油也帮她送一罐去。告诉她,等到有好菌子时我另为她做新鲜的。”

“我想自己去邀她。”

母亲象知道大妹要亲自去邀请四姐的用意似的,且觉得如果大妹要明了这事,由四姐说出,比自己说好多了,就说:“好吧,你自己去,一定要她来,我还有事请她。……”“……”大妹有点意见想申述。

“你有什么话要说,可以同她说,等她来时,她也会告你许多你想知道的话。”

“我没有什么话可说,我看妈意思象心里有——”大妹低低的说。

“心里不快么?不是。不是。妈精神非常好。找四姐来,她会同你说我要说的话。你们姐姐妹妹可以到另一个地方——书房也好,你自己房中也好——你们可以好好谈一回……”“妈你怎么……”大妹见到母亲眼睛红湿了,心极其难过。

“没有。没有。妹你今天就去吧,要你四姐今天来——这时就去也好,免得她又出门到别处去。”

“好,”大妹一出房门,就不能再止住想泻出的眼泪了。

第七信

四月十六,山上有人到城,送来一信,并一个小拜帖匣子。送信的已不是第一次寄信那个喽啰了。这人长袍短褂,一派斯文样子。年纪二十多岁,白白面庞,戴顶极其好看的博士帽。脸上除了嘴巴边留了一小撮胡子外,还于鼻梁上挂了副眼镜。手上一支小方竹手杖,包有铜头,打着地剥剥的响。

后面一个小孩,提了一个小皮包,又拿着一根长长的牙骨烟管。……这是个一切都表示地位尊贵的上等人。三老板一见他进铺,以为守备队的秘书,或别处来此什么委员上门做生意来了,忙立起来。那人一脸极和气的微笑,对着三老板:“阁下想来是三老板了!”同时把信陈列柜台上,另于信旁置了一张小名片。

……主任参谋

陆钰

金玉酉阳

“哦,陆参谋!请,请,请,请到客厅坐……”隔个柜台,那来人伸出一只手来,三老板也懂得是要行外国礼握手了,忙也伸过一只手来,相互捏了一会。

那人并不忙着进客厅,把袖口搂着,对布庄柜台上那个大钟拨动手表时,三老板偷瞧了一下,表是金色崭新的。

姓陆的虽曾听到三老板在谦虚中自己把“草字问珊”提出,但他竟很客气的把三老板称为亲长了。

“请亲长这边凡事预备一下,”那是姓陆的同三老板告别鞠躬时一再说了几次的话。

那日宋伯娘没有在家。来人受过吩咐,若宋伯娘不能出面,则三老板亦可以,所以就把大王所嘱预备同宋老太所谈的一概与三老板说了,那个拜帖匣中聘礼也都点交件数留下。

夜间在宋伯娘的房中,三老板念山上陆参谋捎来的书信。

大妹虽说早已知道此事,但因为对此终有点羞涩,在未念信以前就走开到自己房中去了。

信中口辞变了,开首已把“宋伯妈”三字改称“岳母大人”了。信如下:岳母大人尊鉴,敬禀者:前数函知均达览,复示诲以自新之道,且允于招安之后,将大妹妹于归,备主中馈,尤臻爱怜,实增感激!

近来因岳母大人同大妹故,以是婿将对省方提出之条件已特别减至无可再减的地步,且容纳省方派员将部队枪枝检验之律令。果无临时变化发生,谅招编事已不成问题了。

编收以后,婿之部伍将全队移住耶市,守备队下拔移驻花垣,让出防地归婿负责。

沿河一带治安,亦由婿部担任,以后有劫船情事,由婿察缉,察缉无从,则应由婿部赔偿。此条虽将婿责加重,但为地方安宁,婿固当有所牺牲也。

此后支队部(改为清乡第三支队司令),婿意拟设于天王庙,地势好点,亦可备万一别种事情发生时,退守方便。

……十六至二十,三天中,婿所部全队。即可开进耶市大街,到时再来谒见大人。

大妹喜事,婿拟照先时所约定之日举行。岳母方面,亦不必多事花费,婿知道岳母极爱热闹,到时此间有许多兵士,固能帮助一切也。

前派陆参谋来同省中代表接洽一切,并嘱其将此函并些须聘礼饰物呈达于长者。所有未尽之意,统由陆参谋面呈,此人系婿至友,亦由学校出身,祈大人略加以颜色,婿实幸甚!

谨此恭叩福安小婿道义谨禀

附聘礼饰物单如左

赤金钏镯一对

赤金戒四枚(二枚嵌小宝石)

赤金丝大珍珠耳环一对

赤金簪压发各一件

赤金项链一件

赤金项链一件(有宝石坠子)

净圆珍珠项链一件

金打簧手表一枚

白金结婚戒一枚

白金结婚心形胸饰一枚

白金镶钻石扣针一枚

上等法国香水两瓶(瓶悬小纸签标明每瓶价值,一值二十四元,一值六十元。)法国香粉二盒此即大王在另一函中,曾经提过,说是派人往湖北去办的。那位老太,听着三老板把信同聘礼单念完,看看桌上那一堆各在一个小盒子里的东西,忽然放声大哭了。

这时的泪,不是觉得委屈了女儿,也不是觉得委屈了自己,或是对不住大妹的父亲。她是象把一件压在心上的石头,骤然解除,忽然想到过去的惶恐同将来的欢喜,心里载不住这两种不同的压力,不知不觉从眼眶中挤出泪了。

哭了不久,这老太就走到大妹的房中去送大妹看信。

既不怕抄家,也不怕谁来刨挖大妹父亲的坟山,在这位老太太看来,真是没有什么理由来说不愿意将大妹嫁给一个大王的话了!何况大王如今又已成了正果,所以老太太把信掷到大妹妹面前时,眼中已无些子泪痕。

大妹妹的婚事

热闹,阔绰,出了里耶人经验以外。一切布置的煊赫,也出了宋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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