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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就回到家乡来了。我们走着回到俄罗斯来,我记得我们有一回坐渡船,我啊,要多瘦有多瘦,穿得破破烂烂,光着脚,冻得发僵,啃着面包皮。渡船上有一位过路的老爷——要是他下世了,那就祝他升天堂——怜恤地瞧着我,流下了眼泪。‘唉,’他说,‘你的面包是黑的,你的日子也是黑的。……”等我到了家,正好应了那句俗话:家徒四壁。我有过老婆,可是我把她留在西伯利亚,她葬在那儿了。所以我就做长工过日子。你猜怎么样?我告诉你吧:打那时候起,我过过坏日子,可也过过好日子。眼下,我却还不想死,好孩子,我还想再活上二十年呢。这样说来,还是好日子多。我们的俄罗斯母亲真大哟!“他说,又瞧了瞧两边,还回头看了一眼。
“老爷爷,”丽巴问,“人死了,他的灵魂在人世间还要待上多少天?”
“谁知道呢!这得问问瓦维拉,他上过学。眼下,学校里什么都教。瓦维拉!”老人招呼他。
“啊!”
“瓦维拉,人死了,他的灵魂在人世上还要待多少天啊?”
瓦维拉勒住马,等到马站住才答话:
“九天。我叔叔基里拉死后,他的灵魂在我们的木房里还待了十三天呢。”
“你怎么知道?”
“炉子里一连十三天有敲敲打打的声音嘛。”
“哦,行了。走吧,”老人说。看得出来,他一点也不相信那些话。
到了库兹敏基附近,大车拐弯,上了大道,丽巴就照直走下去。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她走下坡,进了峡谷,乌克列耶沃村的农舍和教堂蒙在雾里。天气很冷,她觉得那只杜鹃仿佛还在叫似的。
丽巴回到家的时候,牲口还没放出来,大家都在睡觉。她就在门廊上坐下,等着。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老头子,他只瞧了她一眼,就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好久说不出话来,光是吧嗒嘴唇。
“唉,丽巴,”他说,“你没保护好我的孙子。……”瓦尔瓦拉给叫醒了。她举起两只手合起来一拍,痛哭起来。她立刻动手给孩子穿洗。
“他是个挺好看的娃娃,……”她说。“唉,啧啧。……你只有一个孩子,可是就连这一个也没保护好,你这蠢东西。
……“
早晨做了安灵祭,傍晚又做一回 。第二天下葬。举行葬礼以后客人们和神甫们吃了许多东西,狼吞虎咽,仿佛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似的。丽巴伺候他们吃饭,神甫举起一把叉着腌蘑菇的叉子,对她说:“不用为娃娃伤心。这样的娃娃总要上天堂的。”
直到大家告辞以后,丽巴才真切地体会到现在尼基福尔已经不在,而且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她明白过来,就痛哭不止。
她不知道跑到哪个房间里去哭才好,因为她觉得孩子一死,这所房子里已经没有她待的地方,她没有理由再在这儿待下去,她变成一个多余的人了;而且别人也有这样的感觉。
“喂,你嚎什么?”阿克辛尼雅忽然在门口出现,大叫一声,为了参加葬礼,她穿得一身新,脸上扑了粉。“闭嘴!”
丽巴想止住哭,可又止不住,反而哭得更响了。
“你听见没有?”阿克辛尼雅嚷道,狂怒地把脚一顿。“我在跟谁讲话?滚出这所房子去,从此不准上门,你这苦役犯的老婆!滚出去!”
“算了,算了,算了!……”老头子慌慌张张地说。“阿克秀霞,小声点,我的好人。……她哭,这也是人情之常。……她的孩子死了。……”“人情之常,……”阿克辛尼雅模仿他的话说。“姑且让她在这儿住一夜,明天可别让我再看见她的人影!人情之常!
……“她又模仿他的话说,接着,笑嘻嘻地往小铺那边走去。
第二天一清早丽巴就回到托尔古耶沃村她母亲的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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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峡谷里》九
生?
九
现在小铺的房顶和前门涂过油漆,明晃晃的,就跟新的一 样,窗子里照旧开着鲜艳的天竺葵。三年以前在崔布金家里和院子里出过的事,差不多给人忘光了。
老头子格利果里·彼得罗维奇仍旧跟从前一样算是主人,不过实际上一切事情全由阿克辛尼雅掌管;她买东西,卖东西,不管什么事,不得到她的同意就办不成。砖厂经营得挺好;由于修铁路需用砖,砖价已经涨到二十四卢布一千块了。
村妇和村姑用大车把砖运到火车站,装进火车,干这样的活儿一天赚二十五戈比。
阿克辛尼雅跟赫雷明年轻的一辈人搭伙经营,他们的工厂现在叫做赫雷明兄弟公司了。他们在火车站附近开了一家饭铺,那架贵重的手风琴已经不是在工厂里,而是在这个饭铺里奏乐了。邮政局长也在做一种什么生意,常常到饭铺去。火车站站长也一样。赫雷明家年轻一辈人送给聋子斯捷潘一块金表,他常从衣袋里拿出那个表,放到耳朵旁边听一听。
村里人都说阿克辛尼雅有很大势力。不错,每逢她早晨坐上马车到自己的砖厂去,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漂亮,幸福,以及后来到了砖厂,在那儿发命令,人都会感到她有很大势力。
家里也好,村里也好,砖厂里也好,人人都怕她。遇到她上邮政局去,邮政局长总是赶忙站起来,对她说:“请您赏光坐一会儿,克塞尼雅·阿勃拉莫芙娜!”
有一回 ,一个上了岁数、装束时髦的地主,穿一件细呢料的长外衣和一双高统漆皮靴,卖给她一匹马,跟她谈啊谈的,谈得入了迷,竟迎合她的心意,按照她说的低价,把马卖给了她。他跟她握了很久的手,瞧着她那快活、狡猾、天真的眼睛,说:“对您这样的女人,克塞尼雅·阿勃拉莫芙娜,不论您喜欢什么,我都愿意满足您。不过,请您说一声: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单独相会,没人来打搅我们?”
“那随您的便,什么时候都行!”
这以后,这个上了岁数的花花公子差不多天天坐着车到小铺来喝啤酒。啤酒挺难喝,苦得跟艾草一样。地主摇着头,可是仍旧喝下去了。
老崔布金已经不管生意上的事。他身边不带钱了,因为他怎么也分不清真钱和假钱,可是他一声不响,绝不对任何人提到这个弱点。不知怎的他变得健忘了,要是人家不给他东西吃,他也不开口要。家里人已经习惯了,吃饭时候总不记得找他。瓦尔瓦拉常常说:“昨天我们那口子又没吃东西就上床睡了。”
她满不在乎地说这句话,因为她也习惯了。不知什么缘故,无论冬夏,他总穿一件皮大衣,只有遇到很热的天气才不出门,坐在家里。他照例穿着那件皮大衣,掩上衣襟,竖起衣领,在村子里溜达,顺着大路到火车站去,或者从早到晚坐在教堂门口附近的长凳上。他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行人向他鞠躬,可是他不理,因为他跟先前一样,仍旧不喜欢农民。要是人家问他话,他总是合情合理、客客气气地回答,不过答话很简单。
村子里传播着流言,说是他的儿媳妇把他从自己家里赶出来了,不给他东西吃,说是他靠施舍活着。有人听了高兴,有人替他难过。
瓦尔瓦拉长得越发胖,皮肤也越发白了。她仍旧在做好事,阿克辛尼雅也不来过问。现在,果酱多得很,他们还没吃完,新果子就又收下来了。果酱凝成糖块,瓦尔瓦拉不知道拿它怎么办才好,差点哭出来。
大家已经开始忘记阿尼西木了。有一天他来了一封信,是用诗体写的,写在一大张象呈文样的纸上,而且仍旧是先前那一笔好字。显然他的朋友萨莫罗多夫跟他在一块儿服刑。在那些诗句下面,有一行字却是用难看的、几乎认不清的笔迹写的:“我在这儿一直害病。我很痛苦,看在上帝份上帮帮我吧。”
有一回 ,那是秋天一个晴朗的日子,将近黄昏,老崔布金坐在教堂大门附近,竖起皮大衣的衣领,只有鼻子和帽檐还看得清。这条长凳的另一头坐着包工头叶里扎洛夫,跟他并排坐着的是学校看守人亚科夫,他是一个脱了牙齿、大约七十岁的老头儿。“拐杖‘和看守人正在聊天。
“孩子应当养活老人,供老人吃喝,……孝敬爹娘,”亚科夫气愤地说,“她呢,一个做儿媳妇的却把公公从自己家里撵出来了。老头子没吃没喝,上哪儿去好呢?他三天没吃东西了。”
“一连三天啊!”“拐杖”吃惊地说。
“他就这么坐着,老是一句话也不说。他已经变得衰弱了。
何必闷声不响呢?告她一状就是,反正法院也不会夸奖她。“
“法院夸奖谁?”“拐杖”没听清,问道。
“什么?”
“那娘们儿不错,她也算卖力气了。干他们那行生意,不那么办就不行,……我是说,不能不犯罪。……”“他打自己家里给撵出来了,”亚科夫接着气愤地说。“你得自己挣下钱,买下房子,然后才能撵人啊!嘿,你想想看,真有这样的女人!简直是瘟疫嘛!”
崔布金听着,一动也不动。
“不管是自己的房子也好,别人的房子也好,只要暖和,娘们儿不骂人,那都一样,……”“拐杖”说着,笑起来。“我年轻时候,很疼我的娜斯达霞。她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女人。那当儿她老爱说:”买所房子吧,玛卡雷奇!买所房子吧,玛卡雷奇!买匹马吧,玛卡雷奇!‘她临死,还一个劲儿地说:“你买一辆轻便马车吧,玛卡雷奇,免得自己走路。’我呢,什么也没给她买,只给她买过蜜糖饼。”
“她的丈夫又聋又笨,”亚科夫接着说,没听“拐杖”的话,“十足的傻瓜,活象一只笨鹅。他能懂什么?拿根棍子照准鹅脑袋打下去,它也还是不会懂啊。”
“拐杖”站起来,要回家了。亚科夫也站起来,两个人一块儿走,边走边谈。等他们走出大约五十步路,老崔布金也站起来,跟在他们后面蹒跚地走着,他迈步不稳,好象在光滑的冰上走路似的。
村子已经笼罩在薄暮的昏暗里,那条大路蜿蜒地爬上坡去,好比一条蛇,太阳只照到大路的上半部了。老太婆们从树林里回来,身边带着小孩子。她们提着装满乳菇的篮子。村妇和村姑成群地从火车站回来,她们已经在那儿把砖装进车厢了。她们的鼻子和眼睛下面的脸颊上布满红色的砖末。她们在唱歌。领头走着的是丽巴,眼睛望着天空,用尖细的嗓音唱着,声音发颤,仿佛在得意,在高兴:谢天谢地,白天总算过去,可以休息了。她母亲,打短工的普拉斯科维雅,也夹在人群里,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走着,跟往常一样,一边走,一边喘气。
“你好,玛卡雷奇!”丽巴一看见“拐杖”,就说。“你好,亲爱的!”
“你好,丽宾卡!”“拐杖”叫道,挺高兴。“姑娘们,娘们儿,爱这个阔绰的木匠吧!哈哈!我的孩子们,孩子们!(”拐杖“鼻子一酸,哭出来了。)我亲爱的小家伙!”
“拐杖”和亚科夫往前走去,可以听见他们在谈话。他们走后,人群遇见了老崔布金,大家忽然静下来。丽巴和普拉斯科维雅稍稍落在大家的后面。等到老头子跟她们走到并排,丽巴就深深地一鞠躬,说:“您好,格利果里·彼得罗维奇!”
她母亲也鞠躬。老头儿站住,没说话,瞧着她俩。他的嘴唇颤动,眼睛里满是泪水。丽巴从母亲的包袱里拿出一块麦米馅饼,递给他。他接过去,吃起来。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大路上半部的阳光也消失了。天黑下来,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