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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旧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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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常跟她也不错,你好意思拒绝她吗?而且小哥迟来了一步,是她先进门的呀!”

这时兰姨娘进来了,爸妈停止了争论,妈没好气地叫我: “英子,到对门药铺给我买包豆■(上“艹”,下“寇”)来,钱在抽屉里。”

“林太太,你怎么,又胃疼啦?林先生,准又是你给气的吧?”兰姨娘说完笑嘻嘻的。

我从抽屉里拿了三大枚,心里想着:豆■(上“艹”,下“寇”)嚼起来凉苏苏的,很有意思。兰姨娘在家里住下多么好!她可以常常带我到城南游艺园去,大戏场里是雪艳琴的“梅玉配”,文明戏场里是张笑影的“锯碗丁”,大鼓书场里是梳辫子的女人唱大鼓,还要吃小有天的冬菜包子。我一边跑出去,一边想,满眼都是那锣鼓喧天的欢乐场面。





兰姨娘 二


兰姨娘在我们家住了一个礼拜了,家里到处都是她的语声笑影。爸上班去了,妈到广安市场买菜去了,她跟宋妈也有说有笑的。她把施家老伯伯骂个够,先从施伯伯的老模样儿说起,再说他的吝啬,他的刻薄,他的不通人情,然后又小声和宋妈说些什么,她们笑得吱吱喳喳的,奶妈高兴得眼泪都挤出来了。


兰姨娘圆圆扁扁的脸儿,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我最喜欢她左边那颗镶金的牙,笑时左嘴角向上一斜,金牙便很合适地露出来。左嘴巴还有一处酒涡,随着笑声打漩儿。


她的麻花髻梳得比妈的元宝髻俏皮多了,看她把头发拧成两股,一来二去就盘成一个髻,一排茉莉花总是清幽幽,半弯身地卧在那髻旁。她一身轻俏,掖在右襟上的麻纱手绢,一朵白菊花似的贴在那里。跟兰姨娘坐在一辆洋车上很舒服,她搂着我,连说:“往里靠,往里靠。”不像妈,黑花丝葛的裙子里,年年都装着一个大肚子。跟妈坐一辆洋车,她的大肚子把我顶得不好受,她还直说:“别挤我行不行!”现在妈又大肚子要生第六个孩子了。 有了兰姨娘,妈做家事倒也不寂寞,她跟妈有诉说不尽的心事,奶妈,张妈,都喜欢靠拢来听,我也“小鱼上大串儿”地挤在大人堆里,仰头望着兰姨娘那张有表情的脸。她问妈说: “林太太,你生英子十几岁?”


“才十六岁。”妈说。


兰姨娘笑了:


“我开怀也只十六岁。”


“什么开怀?”我急着问。


“小孩子别乱插嘴!”妈叱责我,又向兰姨娘说:“当着孩子说话要小心,英子鬼着呢,会出去乱说。”


兰姨娘叹了口气:


“我十四岁从苏州被人带进了北京,十六岁那什么(指开怀),四年见识了不少人,二十岁到底还是跟了施大这个老鬼,……”


“施大哥今年到底高寿了?”妈打岔问。


“管他多大!六十,七十,八十,反正老了,老得很!” “我记得他是六十六十几来着?”妈还是追问。


“他呀,”兰姨娘噗哧笑了,看看我:“跟英子一般大,减去一周甲子,才八岁!”


“你倒也跟了他五年了,你今年不是二十五岁了么?”


“别看他六十八岁了,硬朗着呢!再过下去,我熬不过他,他们一家人对付我一个人,我还有几个五年好活!我不愿把年轻的日子埋在他们家。可是,四海茫茫,我出来了,又该怎么样呢?我又没有亲人,苏州城里倒有一个三岁就把我卖了的亲娘,她住在哪条街上,我也记不得了呀!就记得那屋里有一盏油灯,照着躺在床上的哥哥,他病了,我娘坐在床边哭,应该就是为了这病哥哥才把我卖的吧!想起来梦似的,也不知道是我乱想的,还是真的……” 兰姨娘说着,眼里闪着泪光,是她不愿意哭出来吧,嘴上还勉强笑着。


妈不会说话,笨嘴拙舌的,也不劝劝兰姨娘。我想到去年七月半在北海看烧法船的时候,在人群里跟妈妈撒开了手,还急得大哭呢,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妈?三岁就没了妈,我也要哭了,我说:


“兰姨娘,就在我们家住下,我爸爸就爱留人住下,空房好几间呢!”


“乖孩子,好心肠,明天书念好了当女校长去,别嫁人,天底下男人没好的!要是你爸妈愿意,我就跟你们家住一辈子,让我拜你妈当姐姐,问她愿意不愿意?”兰姨娘笑着说。 “妈愿意吧?”我真的问了。


“愿意呀!”妈的声音好像在醋里泡过,怎么这么酸!


我可是很开心,如果兰姨娘能够好久好久地停留在我们家的话。她怎么也说我要当女校长呢?有一次,我站在对街的测字摊旁看热闹,测字的先生忽然从他的后领里抽出一把折扇,指着我对那些要算命的人说:“看见没有?这个小姑娘赶明儿能当女校长,她的鼻子又高又直,主意大着呢!有男人气。”兰姨娘的话,测字先生的话,让人听了都舒服得很,使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爸对兰姨娘也不错,那天我跟着爸妈到瑞蚨祥去买衣料,妈高高兴兴地为我和弟弟妹妹们挑选了一些衣料之后,爸忽然对我说: “英子,你再挑一件给你兰姨娘,你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的吗?”


“知道知道,”我兴奋得很,“她喜欢一件蛋青色的印度绸,镶上一道黑边儿,再压一道白芽儿……”我比手划脚说得高兴,一回头看见坐在玻璃柜旁的妈,妈正皱着眉头在瞪我。伙计早把深深浅浅的绸子捧来好几匹,爸挑了一色最浅的,低声下气地递到妈面前说:


“你看看这料子还好吗?是真丝的吗?”


妈绷住脸,抓起那匹布的一端,大把地一攥,拳头紧紧的,像要把谁攥死。手松开来,那团绸子也慢慢散开,满是绉痕,妈说:


“你看好就买吧,我不懂!”


我也真不懂妈为什么忽然跟爸生气,直到有一天,在那云烟缭绕的鸦片烟香中,我才也闻出那味道的不对。


那个做九六公债的胡伯伯,常来我家打牌,他有一套烟具摆在我们家,爸爸有时也躺在那里陪胡伯伯玩两口。


兰姨娘很会烧烟,因为施伯伯也是抽大烟的。是要吃晚饭的时候了,爸和兰姨娘横躺在床上,面对面,枕着荷叶边的绣花枕头,上面是妈绣的拉锁牡丹花,中间那份烟具我很喜欢,像爸给我从日本带回来的一盒玩具。白铜烟盘里摆着小巧的烟灯,冒着青黄的火苗,兰姨娘用一只银签子从一个洋钱形的银盒里挑出一撮烟膏,在烟灯上烧得口兹口兹地响,然后把烟泡在她那红红的掌心上滚滚,就这么来回烧着滚着,烧好了插在烟枪上,把银签子抽出来,中间正是个小洞口。烟枪递给爸,爸嘬着嘴,对着灯火■■(上“穴”,下“卒”)地抽着。我坐在小板凳上看兰姨娘的手看愣了,那烧烟的手法,真是熟巧。忽然,在喷云吐雾里,兰姨娘的手,被爸一把捉住了,爸说: “你这是朱砂手,可有福气呢!”


兰姨娘用另一只手把爸的手甩打了一下,抽回手去,笑瞪着爸爸:


“别胡闹!没看见孩子?” 爸也许真的忘记我在屋里了,他侧抬起头,冲我不自然地一笑,爸的那副嘴脸!我打了一个冷战,不知怎么,立刻想到妈。我站起来,掀起布帘子,走出卧室,往外院的厨房跑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找母亲。跑到厨房,我喊了一声:“妈!”背手倚着门框。


妈站在大炉灶前,头上满是汗,脸通红,她的肚子太大了,向外挺着,挺得像要把肚子送给人!锅里油热了,冒着烟,她把菜倒在锅里,才回过头来不耐烦地问我:“干嘛?”我回答不出,直着眼看妈的脸。她急了,又催我:“说话呀!”


我被逼得找话说,看她呱呱呱地用铲子敲着锅底,把炒熟的菜装在盘子里,那手法也是熟巧的,我只好说: “我饿了,妈。”


妈完全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幕使我多么同情她,她只是骂我:


“你急什么?吃了要去赴死吗?”她扬起锅铲赶我。“去去去,热得很,别在我这儿捣乱!”


在我的泪眼中,妈妈的形象模糊了,我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宋妈把我一把拉出厨房,她说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妈,看这么热天,这么大肚子!”


我听了跳起脚尖哭。


兰姨娘也从里院跑出来,她说: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会功夫怎么又捣乱捣到厨房来啦!”


妈说: “去叫她爸爸来揍她!”


天快黑了,我被围在家中女人们的中间,她们越叫我吃饭,我越伤心;她们越说我不懂事,我越哭得厉害。


在杂乱中,我忽然看见一白色的影子从我身旁擦过,是是多日不见的德先叔,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往里院走。看着他那轻飘飘白绸子长衫的背影,我咬起牙,恨一切在我眼前的人,包括德先叔在内。

。。



兰姨娘 三

。_生
第二天早晨,我是全家最迟起来的人,醒来我还闭着眼睛想,早点是不是应当继续绝食下去?昨天抽大烟闹朱砂手的事,给我的不安还没有解开,她使我想到几件事:我记得妈跟别人说过,爸爸在日本吃花酒,一家挨一家,吃一整条街,从天黑吃到天亮。妈就在家里守到天亮,等着一个醉了的丈夫回来。我又记得我们住在城里时,每次到城南游艺园听夜戏回来,车子从胭脂胡同韩家潭穿过时,宋妈总会把我从睡梦中推醒:“醒醒,醒醒,大小姐!看,多亮!”我睁开眼,原来正经过辉煌光亮的胡同,各家门前挂着围了小电灯扎彩的镜框,上面写着什么“弟弟”“黛玉”“绿琴”等等字样,奶妈跟我说过,兰姨娘没到施伯伯家,也是在这种地方住。他们是刮男人的钱,毁男人的家的坏东西!因为这样,所以一看到爸和兰姨娘那样的事,觉得使妈受了委屈,使我们都受了委屈。把原来喜欢兰姨娘的心,打了大大的折扣,我又恨,又怕。 我起床了,要到前院去,经过厢房时,一晃眼看见兰姨娘正在墙前的桌上摸骨牌,玩她的过五关斩六将,我装着没看见,直走过去,因为心中还恨恨的。


“英子!”兰姨娘隔着窗子在叫我。


我不得不进屋了,兰姨娘推开桌上的骨牌,站起来拉着我的手,温柔地说:


“看你这孩子,昨天一晚上把眼睛都哭肿了,饭也没吃。”她抚摩着我的头发,我绷着劲儿,一点笑容都没有。她又说:


“别难过,后天就是七月十五了,你要提什么样的莲花灯,兰姨娘给你买。” 我摇摇头,她又自管自地接着说:


“你不是说要特别花样的吗?我帮你做个西瓜灯,好口代?要把瓜吃空了,皮削脱,剩薄薄格一层瓤子,里面点上灯,透明格,蛮有趣。”


兰姨娘话说多了,就不由得带了她家乡的口音,轻轻软软,多么好听!我被她说得回心转意了,点点头。


她见我答应了也很高兴,忽然又闲话问我:


“昨天跟你爸瞎三话四,讲到半夜的那只四眼狗是什么人?”


“四眼狗?”我不懂。


兰姨娘淘气地笑了,她用手掌从脸上向下一抹,手指弯成两个圈,往眼上一比:


“喏!就是这个人呀!” “啊那是我德先叔。”


这时,不知是什么心情,忽然使我站在德先叔这一边了,我有意把德先叔叫得亲热些,并且说:


“他是很有学问的,所以要戴眼镜。他在北京大学念书,爸说,他是顶、顶、顶新的新青年,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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