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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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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了应当在一点半钟动身。



 



基督英因为鲁苡斯不来而诧异了。



 



沙尔绿蒂感到自己脸红一面回答:



 



“她有点儿疲倦,我想她是头痛罢。”



 



后来,大家都上了大篷车,经常被大家使用的六座四轮的大篷车。侯爷和他的女儿坐在尾部的正座,阿立沃小姑娘坐在前部的倒座,夹在波尔和共忒朗两个少年人中间。



 



经过了圣诞碉楼村的前面,车子就随着山脚边的一条风景动人的大路上前进了,路线始终在核桃树和栗子树下面盘旋,气象是幽静的。沙尔绿蒂好几次发现了共忒朗靠着她挤过来,不过他为了教她不能够生气,挤的方式是过于谨慎的。他坐在她右面,说起话来就在她的脸蛋儿的近边,她已经觉得他嘴里的热气拂到她的嘴唇上;并且为了回答他,她竟不敢侧过头来,既然害怕他嘴里那阵热气,而且也害怕他那副可以使她感到拘束的眼光。



 



他对她说了好些殷勤意味的幼稚话,好些古怪的废话,好些悦人的和可爱的颂扬。



 



基督英不大说话,因为怀妊,她不大活泼了,不舒服了。波尔像是愁闷的,精神别有所注的。仅仅那位侯爷用他那种自私自利者贵族的快乐和蔼的风度,悠闲自在地谈着。



 



大家在卢雅的风景区里下车听音乐了,后来共忒朗挽着沙尔绿蒂的胳膊在头里走了。当地那些成群的浴客躺在音乐亭子四周的椅子上,乐队的领导人正在亭子里指挥着管弦的拍子,瞧着散步的人排队似地走过。妇女们陈列着她们的那些裙袍,她们的那些伸得很长一直触到邻近椅子旁边的脚,以及她们的那些使自己更显得娇媚的鲜艳夺目的夏季帽子。



 



沙尔绿蒂和共忒朗在那些坐着的人丛之中徘徊,寻觅那些滑稽意味的脸儿来做他俩的诙谐资料。



 



他不时听见有人在他后面说:“瞧呀!一个好漂亮的人儿。”他受到颂扬了,并且暗自询问:旁人是否把她当作他的妹妹,他的妻子或者他的情妇。



 



基督英坐在她父亲和波尔之间,瞧着他俩走过了好几次,认为他们“像是过于青春一点”,为了使他俩宁静,她向他们叫唤了。不过他俩简直没有听见,并且为了尽情娱乐仍旧继续在人丛里闲游。



 



基督英用很低的声音向波尔说:



 



“他将来终于要引坏她。今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我们应当对他谈一谈。”



 



波尔回答:



 



“我已经想到过这一点。您说得很对。”



 



根据馋嘴侯爷的话,卢雅所有的饭馆子全是不成的,他们到克来蒙非朗的一家饭馆子去吃晚饭了,到傍晚的时候,他们才动身回家。



 



沙尔绿蒂变成严肃的了,共忒朗在离开饭桌之前把她的手套交过去的时候,曾经很紧地握过她的手。她那种女孩儿家自觉心忽然不安了。是一种自白,他那种行动!是一种步骤!一种不合宜的事!她将来应当怎样对付?向他说?不过向他说什么?生气呢,不免是可笑的!在这类的环境里真应当有充分的聪明!但是什么也不说和什么也不表示的时候,她就像是接受他的第一步了,像是变成他的同谋者了,像是用“可以”来答复那种手上的压力了。



 



后来她估计着环境的轻重,埋怨自己当初在卢雅的神情过于快乐和过于不拘形迹,现在觉得她姊姊从前的话是有理由的,自己已经上当了,失败了!车子在路上走着,波尔和共忒朗沉默地抽着雪茄,侯爷打着瞌睡,基督英瞧着天上的星,而沙尔绿蒂竭力忍着眼泪,因为她喝了三杯香槟酒。



 



等得回到了大旅社,基督英向她父亲说:



 



“时候真不早了,你就陪着小姑娘回去罢。”



 



侯爷伸着胳膊教沙尔绿蒂挽着,并且立刻同着她走了。



 



波尔抓着共忒朗的肩膀,在他耳朵边轻轻地说:



 



“你来和我同到令妹那里去谈五分钟罢。”



 



于是他们都上了楼,走进了那个可以通到昂台尔马的卧室和基督英卧室的小客厅。



 



他们一坐下之后,基督英就说:



 



“你听呀,共忒朗;波尔先生和我,要来给你一点儿教训。”



 



“一点儿教训!……但是关于什么?我现在安分得像是一个木头人,原由呢,就是没有机会。”



 



“不用闹着玩罢,你做着一件很冒失又很危险的事,自己却没有想一下。你正教那个女孩子上当。”



 



他像是很吃惊了:



 



“是谁?……可是沙尔绿蒂?”



 



“对呀,沙尔绿蒂!”



 



“我正教沙尔绿蒂上当?……我?……”



 



“对呀,你正教她上当。这儿,大家正议论这件事,并且刚才在卢雅的风景区里,你们的情形是很……很……轻佻的。难道不对,布来第尼?”



 



波尔回答道:



 



“对的,夫人,您的看法我是完全同意的。”



 



其忒朗把椅子旋过来,如同骑马似地跨在上面,取出一枝没有吸过的雪茄点燃吸着,随后他开始笑着:



 



“哈!然则,那是我正教沙尔绿蒂…阿立沃上当?”



 



为了看一看这种答复的影响,他等候好几秒钟,随后,高声说道:



 



“既然如此,谁告诉你们说我不想娶她?”



 



基督英莫名其妙地跳起来:



 



“娶她?你?……你简直发痴了!……”



 



“那为什么?”



 



“娶这个……这个乡下女孩子……”



 



“哈哈……哈……真是成见……可是你丈夫教你学了这些成见?”



 



对于这种直截了当的推论,她什么也没有答复的时候,共忒朗用自问自答的口吻接着说话了:



 



“她可是漂亮的?——漂亮的!——她可是受过好教育的?——受过的!——并巳她比上等社会的女子更天真,更和气,更简单又更诚实。她知道的事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多,因为她能够说英文和倭韦尔尼的本地古文,这就是两种外国文。我们都知道巴黎的上等社会人物现在大多数都住在圣日曼近郊区,但是我说人人应当叫那地方做‘圣穷汉近郊区’,而沙尔绿蒂将来一定像那个近郊区里的得到遗产的女子一样有钱。并且到末了,倘若说她是个乡下女孩子,那么为了给我生几个可爱的儿女,她却不只是比较健全的……我的意思全在这儿……”



 



因为共忒朗的神情始终是笑着闹着的,基督英用矜持的态度问:



 



“想想罢,你可是正正经经说话?”



 



“自然!她有说不尽的好处,那女孩子。心地忠厚、相貌漂亮、性情快乐、脾气柔和、玫瑰样的脸儿、浅颜色的眼睛、雪白的牙齿、朱红的嘴唇,头发又长又亮又密又软;并且她那个身居葡萄田地主的父亲仗着你丈夫的恩惠,将来一定可以像中古时代小亚细亚的吕底亚国王一样的富裕,妹妹,你还想再要什么更多的?乡下人的女儿!说呀,社会上有不少的女人她们的财源都是可疑的,却花着很贵的代价去收买来历不明的公爷做丈夫,而这个乡下人的女儿难道不比那种女人的价值高得多,难道不比法兰西帝国留给我们那些挂着头衔的娼妓的女儿价值高得多,难道不比我们在社会上遇得着的那些有两个父亲的女儿的价值高得多?但是我娶了她,这个女孩子,我可以开始我人生中第一步的聪明而合理的行动!……”



 



基督英考虑着,随后陡然一下,她被说服了,抛弃成见了,心花怒发了,高声嚷着:



 



“他说的一切简直是真的!完全是真的,完全是正确的!……那么,你现在娶她,我的小共忒朗?”



 



这样一来,他反而来稳定她的兴奋态度。



 



“不能这么快……不能这么快……让我也来考虑一下。我现在只肯定:设若我娶了她,我可以开始我人生中第一步聪明而合理的行动。这并还没有等于说我一定要娶她;我不过是对这件事正考虑着,正研究着,我对她稍许下点儿求爱的功夫去看她将来是否完全能够使我悦服。总而言之,我现在既不能对你说‘可以’,也不能说‘不可以’,不过‘可以’的成分是比较多一点。”



 



基督英转过脸来对波尔问:



 



“您对这件事怎样看法,布来第尼先生?”



 



她有时候称呼他做布来第尼先生,有时候不过简单地称呼他做布来第尼。



 



他呢,醉心于那些被他认为具有伟大性的事情,醉心于降格相从的婚姻的大度作风,醉心于被人类心性所潜伏的引动情感的大场面,因此回答道:



 



“我呢,我现在觉得他有道理。设若她能够合他的意思,他就应当娶她,因为将来他不会找着更好的……”



 



但是说到这儿,侯爷和昂台尔马回来了,他们和大家谈了好些另外的事情;后来波尔和共忒朗都到新乐园去看赌场是不是还没有散。



 



从这一天起,基督英和波尔都像是赞成共忒朗对沙尔绿蒂公开地表现的求爱功夫了。



 



他们更为频数地邀请那个少女,留着她吃晚饭,简而言之,他们如同她已经是家庭中的一分子似地款待她。



 



她看明白了这一切,懂得了这种用意,因此发痴了!她那个弱小的脑袋恍惚不定了,造出无数的空中楼阁了。然而共忒朗什么也没有对她说过;仅仅他的姿态,他一切的议论,他对她所用的语气,他那种比较庄重的殷勤神情和他眼光的温存,像是每天向她说:“我选定了您;您将来是我的妻子。”



 



而她现在对他所表示的温和的友谊语气,慎重的娇憨语气,淳洁的含蓄语气,仿佛是回答:“我知道,井且到了您将来向我求婚的时候,我一定说‘可以’。”



 



在这少女家里,有人窃窃地谈着。鲁苡斯几乎只用恶意的隐语和尖酸讥刺的语句使她生气。阿立沃老汉和雅格都像是满意的。



 



然而她却绝不向自己询问自己是否爱上了这个预备求婚的漂亮青年,尽管自己无疑地会做他的妻子。他能够使她悦服,她不断地想着他,她认为他是健美的、聪明的、出众的,她尤其想着自己将来被他娶了去之后可以做的事情。



 



在昂华尔,大家忘掉了温泉的医生们的和老板们的怨气竞争,种种由于辣穆公爷夫人对她的医生的亲昵态度而起的揣测,以及一切同着各处温泉站的水同时流动的浮言,而原因不过是为了都注意于这件异乎寻常的事:洛佛内尔家的共忒朗爵爷快要娶阿立沃家的小女儿。



 



于是共忒朗认为时机到了,某天早上吃完早点,他挽着昂台尔马的胳膊,向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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