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是共忒朗牵着他的妹妹:
“我们到风景区里去罢,那儿要凉爽些。”
走到了浴室的尽头,他们忽然望到了乐队就在一个中国式的亭子里演奏。
一个金黄头发的青年用狂热的态度奏着提琴,利用自己的头,利用一头按着拍子摇动的长发,利用身体的一屈一伸和左摇右摆如同乐队队长的指挥棒似地,指挥着三个坐在他对面的音乐师。这个人正是名作曲家圣郎德里。
他的三个助手,一个是钢琴师,他的钢琴装着小轮子,每天早上从浴室的过道推到亭子里;一个是笛师,是个大得很的胖子,他吹笛子的神气就像是吮着一技火柴,一面用他臃肿的指头格支它;另一个是像是患着肺病的大提琴师。圣郎德里和这三个助手费着大劲儿才奏出那阵俨然是破了的手摇风琴的音调,曾经使得基督英在镇里的街上听了吃惊。
她正停着脚步观察他们,忽然有一位先生向她哥哥打招呼。
“早安,亲爱的爵爷。”
“早安,医生先生。”
接着,共忒朗作介绍了:
“我的妹妹,——何诺拉医生。”
她面对着第三个医生了,不过她勉强忍住她的愉快的表情。
他向她致敬并道寒暄了:
“我希望夫人没有生病罢?”
“偏偏有一点点。”
他没有盘问,就换了谈话的主题。
“您可知道,亲爱的爵爷,等会儿您就可以在本处山谷的口儿边,看到一幕最使人发生兴趣的事?”
“究竟是什么,医生先生?”
“阿立沃老汉将要炸掉他那座石头堆。哈!对于您,那一点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我们,却是一件大事!”
接着,他说明了这事情的原委。
原来阿立沃老汉是全镇之中最富的农人,旁人知道他每年有五万金法郎以上的利润收入,昂华尔镇对着平原的路口一带的葡萄田全是他一个人的产业。正在镇口边和山谷分离之处,有一座小而又小的矮山,或者不如说有一座大型的小丘,阿立沃老汉的最好的葡萄田通通都在这小丘上面。在某丘葡萄田的中央,靠近公路和溪流相距只有几步的地方,耸立着一座高大得异乎寻常的岩石,一个石头堆,那是妨害耕种的,并且使得有一部分葡萄田在它的掩蔽之下难于受到充足的阳光。
十年以来,阿立沃老汉每个星期都说就要炸掉他那个石头堆;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决定动手。
每逢地方上有一个孩子动身去服兵役,阿立沃老汉必定对他说:“你将来请假回来的时候,带点儿火药给我去炸那块岩石。”
后来所有的小兵都在他们背包里,带回一点偷来的火药给阿立沃老汉去炸岩石。他聚了一木桶这样的火药;而岩石却没有炸掉。
最后,这一星期以来,大家看见他带着儿子一同去挖空那座大岩石,他儿子就是大个儿雅格,浑名叫做巨人。今天早上,他父子俩把火药装满了那座大岩石的空肚子;后来又塞住了口子,只让它通过一条引线,一条从烟草店里买来的吸烟火绳。
他们预备在两点钟点燃火绳。因为火绳是很长的,所以火药炸起来大约是两点五分或者至迟会延到两点十分光景。
基督英对这件事情感到兴趣,一想起这种爆炸已经快乐起来,她认为那是一种儿童游戏,对于她的单纯的心是合意的。他们走到风景区的尽头了。
“再远可以通到哪儿?”她问。
何诺拉医生回答:
“通到世界尽头,夫人,就是通到倭韦尔尼省里的一个并无出路而极其著名的山隘,那是地方上最美观的天然奇景之一。”
但是一阵钟声在他们后面响了。共忒朗嚷道:“怎么,已经是午饭的时刻了!”他们都转身回旅社去。
一个高大的青年人迎面走过来。
共忒朗说:
“我的小基督英,我给你介绍波尔…布来第尼先生。”随后又向他这个朋友说:
“这是我妹妹,老朋友。”
她觉得他生得难看。他的头发是黑的,剪得很短,并且是直竖的,眼睛太圆,表情几乎像是硬性的;脑袋也是滚圆的,很结实的,看见这种脑袋每每使人想起球形炮弹,肩膀是力士式的;神气略略现得粗野、笨重和卤莽。但是从他身上的圆襟小礼服上面,从他内衣上面,也许从他皮肤上面,散出一阵很微妙很细腻的香水味儿,是这个青年妇人没有闻过的;她暗自问着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味儿?”
他向她说:
“您是今天早上到的,夫人?”
他的声音是不大响亮的。
她回答:
“是的,先生。”
但是共忒朗望见了侯爷和昂台尔马正向他们打手势,教他们赶快去吃午饭。
于是何诺拉医生向他们道别了,一面问他们是不是真地想去看炸掉那个石头堆。
基督英肯定地说她是去的;后来紧靠着哥哥的胳膊,挽着他向旅社里走,一面慢腾腾地低声说:
“我饿得像一只狼了,等会儿当着你这个朋友那么放量大吃,我真要很不好意思。”——
第一部 第二章
那顿午饭是长久的,正同一般旅馆餐厅中的定时会食一样。所有同桌的人,基督英都不认识,她只好和她父亲及哥哥说话。随后她上楼休息直到炸石头堆的钟点到来时为止。
钟点还没有到,她老早就准备好了,并且强迫大家立刻就走,意思就是不要错过爆炸的机会。
走出镇口,在山谷的口儿边,果然有一座高高的小丘,那几乎是一座小山,他们就在强烈的日光之下,循着葡萄田中间的一条小路走上小丘了。等到走到了顶上,基督英望着那片陡然在眼前展开的无限视界,发出了惊奇的叫唤声。在她对面,摊开一片看不见边的平原,使人立刻有面临大海之感。那片平原被一层薄薄的水蒸气,一层浅蓝而柔和的水蒸气笼罩着,一直展到仅仅勉强望得见的远山边,也许远在五六十公里以外的山边。在这层笼住广大地区飘着的极其细腻而透明的雾气下面,可以辨得出好些城市,好些村镇,好些树林子,一大块一大块的金色麦田,一大块一大块的绿色牧场,好些红色长烟囱的工厂以及好些用往日火山的熔岩砌成的黑色尖顶的钟楼。
“你转过身来望罢,”她哥哥说。她转过身来,看见她后面的山,就是那座顶着许多火山喷口的雄峻高山。最先望见的是昂华尔的尽头,一片绿阴,像是广阔的波浪,从中勉强辨得出那道被各处山隘掩住的断岸裂缝①。树木的巨浪沿着陡急的山坡,一直升到那座最低的山顶,这山顶掩住了视线,使人望不见上面的其他山顶。但是由于大家正停在平原与山脉的分界线上,因此看见山势向左延长,正对着克来蒙非朗展到远处,在晴明的天空列出无数截去头部的怪样子山峰,活像是无数大得非常的脓疱:那都是熄了的火山,死火山。再远一点,在很远的那边,夹在两峰之间,又看见另一座更高更远的山峰,形状滚圆而雄伟,在绝顶上戴着一堆仿佛和废墟相类的古怪东西。
①断岸裂缝是山脉因地壳震动以致岩层断力两极所形成的裂缝。山隘是两山之间的窄路。
那就是驼姆高峰,倭韦尔尼的群峰之主,雄伟而且凝重,它头上保存着一个罗马古庙的残余,如同是一个由最伟大的民族安置好的王冕。
基督英叫唤了:“哈!我在这儿将来会多么快活。”并且她已经觉得自己是快活的了,原来世上有一种地方,使人目悦神怡,心花怒发,并且像是正等着我们,而我们也觉得自己正是为此而生的,如果陡然走到那里面,一定会觉得灵魂和肉体都受到陶醉,吸呼通畅,遍体轻健,这种舒服境界,正是基督英现在深深感到的。
有人叫着她:“夫人,夫人!”她远远望见了那顶大型帽子,才认得那是何诺拉医生。他跑过来了,并且引了这一家人走向这座小山的另一山腰的浅草坡儿上,靠着一丛小树的旁边,那个地方已经有三十来个人等着,本地人和外来的人混在一块儿。
陡峻的山坡从他们的脚底下一直落到那条通往立雍市的大路上,大路是被那些沿着小河种下的杨柳掩住的;在这溪涧样的小河边的一丘葡萄田中央矗立着一座尖顶岩石,它眼前跪着两个人,仿佛像正在祷告。那岩石就是那个石头堆了。
阿立沃父子俩正在装着火绳。一群好奇的人在大路上瞧着,他们的前面还有一行比较矮小和动荡不定的顽童。
何诺拉医生选了一个适当的位置给基督英,她坐下了,心房跳个不住,仿佛就会看见这些民众全部跟着岩石一齐炸得飞起来。侯爷,昂台尔马和波尔…布来第尼都躺在这青年妇人旁边的青草上,只有共忒朗依旧站着。他用一种闹着顽儿的口吻说:
“亲爱的医生,您可是比您的同行们要闲空一点,他们谁也不肯放松一小时来参加这个小小的盛会?”
何诺拉用和蔼的态度问答:
“我不是没有那么忙;不过我的病人们不那么教我忙……而我呢,宁愿教他们多散心,少吃药。”
他这种狡猾神气很能够取得共忒朗的欢心。
其他许多人也都到了,好些和他们同桌吃饭的人,巴耶夫人母女两个寡妇,莫乃巨先生父女俩,和一个气喘得像是一双破锅炉样的很矮的胖子沃白里先生,从前在俄国发财的采矿工程师。
侯爷和沃白里合在一块儿了。他费着大事使出好些谨慎周详的预备动作才坐下来,这教基督英觉得很好耍。共忒朗为了观察其余也像他们一样到小丘上来看热闹者的脸儿,自己就走开了。
波尔…布来第尼对着基督英…昂台尔马指点那些望得见的遥远地方。最近一个红点儿,平原中央的一片红瓦点儿,那是立雍市;再过去,埃恩扎、麻兰格和勒佐等等一群隐约辨得出的村镇,都只在这幅不间断的绿茵佯的平原上面,标出一个颜色晦暗的小窟窿;更远的处所,很远的处所,在富来兹的山脚下,他说要使她辨得出第埃尔市。
他活泼地说:
“请您注意,夫人,请您注意,就在我的手指头儿前面,贴准在我的手指头儿前面。我看得非常清楚,我。”
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却不以为他居然看得见是件怪事,因为他看起东西来正像鸷鸟之类,他有一双滚圆而且确定的眼睛,使旁人觉得那是像海军望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