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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弥补了球赛缺乏激烈冲突的不足。当晚的比赛双方各显其能,花招层出不穷:有热心提供对方蹩脚建议的;有一个“无心”疏忽,将对手的球踢出老远的;也有无中生有地指责对方超越发球线的;还有扬言狗要跑进球场的;而我们则利用地形熟悉的心理优势尖叫着警告对方草丛中有蛇。轮到一方投手掷球时,另一方必定从旁鼓噪,不是批评他姿势不当,便是故作殷勤地频频敬酒,以达到骚扰对方意志的目的。球赛如此进行了半天,一点也看不出胜负的迹象,大家索性先停下来欣赏悦人的夕阳。
残阳似血
房子西面的群山之巅并肩耸立着两座高大的山峰。此时此刻,火红的残阳恰好落在两峰之间形成的v形地带,展现出大自然绝妙的对称美。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到5分钟,壮观的美景便消失在我们面前。而我们也回到现实的如火如荼的战斗中,继续在初上的星光下展开搏杀。估量铁球与母球的距离,此时显得益发困难,也更易引起争议。正当我们在一片吵闹声中准备浑水摸鱼地提出和议之际,那位首次玩球的16岁女孩子,却把三只球全部打到了母球身边。青春加上纯果汁,就这样击败了我们这群处心积虑、头重脚轻的老手 。
接下来的晚餐在庭院中进行。石板地在我们的赤足下散发着太阳的余温,配合着酒意,熏得人飘飘欲仙。烛光忽明忽暗,映着红酒与古铜色的笑脸,使我不禁产生了一种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借着酒意,朋友告诉我们,他们的房子八月份将出租给一家英国人,而他们自己则要前往巴黎住上一个月。他们深恐我们还不了解状况,于是进一步告诫式地解释说:到了八月,全巴黎的人都会南下普罗旺斯。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英国人、德国人、瑞士人和比利时人会蜂拥而来。到了那时,周边的道路将变得水泄不通,市场和餐馆也会爆满,往日宁静的乡村将变得嘈杂不堪,而每个人都会毫无例外地变得油嘴滑舌。这样的警告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就马上就要过去的七月来看,情况远比预想中的好。我们有理由相信,八月应当也不难轻松裕如地应付过去。我们届时会拔掉电话插头,躺在后院的游泳池畔,聆听大音乐家曼尼古希先生指挥钻孔机和吹氧焊枪演奏出的交响乐。
八月
普罗旺斯每年的八月都是以这种杂乱无章的方式开始的;而四周以后,返城大行动又会将同样的闹剧在相反的方向上重复演绎一遍。
唉,八月的怪事就是多。
好在这个月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的生活又可以回到原来的轨道:马路上将不再塞车,餐厅也将不再人满为患,而曼尼古希,也会重新穿着长裤来上班了。
大明星碧姬·芭铎
“听说了吗,”曼尼古希神秘兮兮地说道:“外面都在传,说碧姬·芭铎在鲁西隆村那边新买了所房子。”他放下手中的钳子,紧贴过来,谨防那位年轻的学徒也偷听到芭铎小姐的私人计划。
“据说,她不想住在圣特鲁培了,”曼尼古希说着,食指习惯性地伸出来,点到我的胸口,表明他告诉我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秘密。“这可怪不了她,”他的手指自信地在我胸口 继续点着:“你知道吗,每年的八月份,随便哪天都有5000个人偷偷摸摸地在海里头撒尿!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傻瓜才会下海游泳呢!”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表示对此等大不卫生的恐怖行为的无限愤慨却又无能为力。
当我们站在山区的阳光下,对不幸居住在圣特鲁培岸边的海洋生物深表同情的时候,曼尼古希那位更加可怜的学徒工吃力地扛着一只铸铁暖气片跋涉上门前的台阶。他的肩头上像挂着一圈花环一样吊着一串铜质管道配件,随着蹒跚的脚步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奏鸣,同时映衬着他那件早已被汗水湿透的耶鲁大学体恤衫,形成一幅意识流艺术家笔下知识与劳动紧密结合的绝妙画面。就是不知道,如果耶鲁大学同学会看到这幅场景的话,会作何感想。才忙了不一会儿工夫,曼尼古希的衣着已经向骄阳做出了重大让步:他褪去常穿的厚长裤,换上与帆布鞋相配的咖啡色短裤,仍然难免汗流浃背。
今天是我家盛大工程的开幕日,标志着这一重大时刻的是屋前空地上通常只有废料场中才能见到的景象:在一个油渍斑斑的工作台周围,散落的中央供暖系统的零件堆积如山,其中包括:一盒一盒的黄铜接头和活塞,还有焊枪、瓦斯筒、钢锯、暖气片、钻头,和一罐一罐好像黑蜜一样的东西。这还只是第一批材料,其他如:水箱、燃料桶、锅炉和火炉等物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到。
曼尼古希特意领我参观他那些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各色零件,一边介绍名称和用途,一边啧啧有声地赞叹着:“嘿,瞧这质量,简直太棒了。”接下来,我们穿越家中即将施工的房间,由曼尼古希逐一指出他准备在哪块墙壁上大动干戈地进行外科手术。我此刻才真正开始意识到,今后的几周,我们将生活在怎样一个水深火热和尘土飞扬的世界之中。这种觉醒的意识让我几乎产生了搬到圣特鲁培去与那里的几十万游客共度八月的念头。
每个周末,数以百万计的北方人都把南下的道路挤压得水泄不通。据报道,高速公路靠近博纳(beaune,由巴黎通往蔚蓝海岸的高速公路的中转站)的一段,堵塞的车流绵延整整35公里,一眼望不到尽头。如果有谁能够在一小时内通过里昂(lyon)的那条隧道,便已经算得到幸运女神的特别青睐了。汽车水箱的温度和人的脾气在酷暑和交通堵塞的共同作用下以同样迅猛的速度提升。倒是抛锚的卡车得以忙里偷闲,着实享受了一把全年最惬意的周末。但紧接着,疲倦和焦躁自然而然地带来了车祸和伤亡。普罗旺斯每年的八月都是以这种杂乱无章的方式开始的;而四周以后,返城大行动又会将同样的闹剧在相反的方向上重复演绎一遍。
大多数“入侵者”都回超越我们而直奔蔚蓝海岸,但也有成千上万人特意涌进卢贝隆山区。他们改变了当地市场和村庄的风貌,也增添了本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咖啡馆常客发现他们经常坐着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大批的外国人占领,只好站在酒吧边,抱怨度假季节的种种不便,诸如:面包店里的面包一早就被卖光,观光客将汽车从早到晚地堵住住家的门口不说,还彻夜不眠地喧哗等等。另一方面,本地人也不得不点头叹息着承认观光客确实为地方上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不管怎么说,大家倒也一致同意,这帮八月的过客也不那么讨人厌。
他们皮肤白皙,穿着光亮的鞋子,提着崭新的购物袋,开着咋眼的汽车。你不可能认不出他们。他们带着观光客特有的眼光,在拉考斯特村、梅纳村和奔牛村的街巷间往来穿梭,有的人还盯住当地的村民端详和拍照,仿佛他们也是古老村景的一部分。每天傍晚,在梅纳村边的古城垣上,都可以听到有人大声赞颂大自然的美丽景色。其中,一对英国老夫妻在眺望山谷时发出的评语最得我心。
“落日的景色真是美不胜收。”她说。
“是啊,”她的丈夫答道:“与小村相映衬,特别动人。”
八月笑语
此时,就连平日老实敦厚的福斯坦也突然变得幽默起来。葡萄园的工作目前已暂时告一段落,眼下除了坐等秋天葡萄成熟之外,他整天无所适事。于是,福斯坦成了我们家的常客,还经常用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英国式的笑话逗大家开心。一天早上,他故作神秘地问我们:“猜猜看,什么东西能在三小时内,由死老鼠的颜色变成死龙虾的颜色?”他在问这个问题时,因为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因为可笑的答案而笑出声来,故而肩膀不住地抖动。未等我们细想,他已经憋不住,抢先把答案说了出来:“答案就是度假的英国人!”唯恐我未能全盘 理解这笑话的精髓,他又详细解释道:“英国人只要稍稍一晒太阳,皮肤立刻会红得发亮。别说晒太阳了,就算晒月亮也能把他们给烤红。”脑子里对比着英国人和龙虾的共通之处,福斯坦笑得前仰后合。
早上还颇为诙谐幽默的福斯坦,等到我们傍晚再见到时已经变得十分庄重肃穆。他郑重地告诉我们,从蔚蓝海岸方面传来了坏消息,格拉斯附近发生了森林火灾,卡纳尔航空公司出动了飞机进行救援。据说这种灭火方法是从鹈鹕身上获得的灵感:飞机先是拖着一个庞大的水箱出海去,装上满满一箱水回来,再浇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上,既节省时间,又节省能源。但不幸的是,有一架飞机竟把一个正在海里游泳的游客也一并装进水箱,丢进了森林大火之中,活活地把他“火化”了。
我们感到悲伤之余,连忙回家查看《普罗旺斯日报》,希望能够了解更多的细节。但奇怪的是,这么大的悲剧,报纸上竟只字未提。我们又去敲另外一位朋友家的门,问他可否听说过此事。他听了我们的叙述微笑着摇摇头,似乎很有趣地看着我们说道:“这是八月的老段子了。每次发生火灾,都有人造这种谣。去年他们说被抓起来的是一个滑水的,明年或许该轮到尼斯哪家大酒店的门卫了。福斯坦是在逗你们玩儿呢!”就连老实巴交的福斯坦都学会戏弄我们了,我们真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人。
蝙蝠大战
我们渐渐学会了去接受在八月里可能发生的一切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说,当住在邻近旅馆里的朋友半夜打电话告诉我们,他们在卧室里看见了一头老鹰时,我们一点也不感到惊奇。我们的见解是,那也许不是一只真的老鹰,只是老鹰飞过时留下的巨大身影。他们仍然不死心,接着打电话给前台的值班人员,要求彻底进行调查。
老鹰是不是好像从角落的衣橱那边飞出来的?值班员好像很有经验地问道。是啊,没错 。 我们的朋友惊讶地点点头。啊哈,谜底揭晓了,那哪儿是什么老鹰啊,不过是一只住在衣橱里的蝙蝠而已。别担心,以前也有人看过它从衣橱那儿飞出来过,它从不伤人的。它也许不伤人,我的朋友执着地说,可是我们不想和蝙蝠睡在一起,我们要求换房间。行,旅馆的房间全满了。值班员也不让步。于是,三个人站在深夜的房间中央,热烈地讨论起捕捉蝙蝠的技巧问题。还是值班员先想到了办法。你们呆着别动,他说,我去去就来。几分钟后,他不负众望地返回,在留下一大罐杀虫剂和最后的晚安祝福后,他再次飘然而去,就像他飘然而来,轻轻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只蝙蝠。
夏夜舞会
葛氏村外的一所大宅要举行舞会。我们受邀在其他客人未到前,和女主人的几位朋友共进晚餐。盛会将临,我们的感情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我们居然荣幸地受到邀请,忧的是以我们现有的法文水平恐怕应付不了这种隆重的社交场面。据我们所知,到场的似乎只有我们二人说英语。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背水一战,同时,希望普罗旺斯人热潮汹涌的谈话不要冲散了我俩。依照邀约条件,我们应于九点钟抵达,这时间相对我们往常的作息时间来说十分尴尬,开车上葛氏村那个斜坡时,我们的肚子已因等待过久而不满地咕咕乱叫了。屋后 的停车场早已客满,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