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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市场上出售的那种规规矩矩的白蘑菇。他把篮子凑近我的鼻尖,让我呼吸一下他称之为山之精华的气味。我惊讶地发现味道确实不俗:那是一种混合着大地的气息,本身特有的浓郁,还略带几分坚果清香的味道。我不禁对这些蘑菇另眼相看,重新更仔细地观察起它们的形态。记得以前在树林里也见过类似的蘑菇,它们一簇簇地长在树下,看起来一副阴险恶毒的模样,给我的感觉是吃下去一定必死无疑。那位穿靴子的朋友一再向我保证,他手里的这些蘑菇不但没毒,而且味道鲜美。
“但是,”他也不无谨慎地说道:“你要想自己摘,首先得认识哪几种是有毒的。大概也就是两三种吧。如果你不确定,可以拿到药房去化验一下。”
我倒从来没想过,蘑菇在炒蛋之前还需要先接受医学鉴定。不过,想想看,既然肠胃在法国历来是最有影响力的器官,这种作法也就不足为奇了。为了验证蘑菇剑侠的话,我在不久后去卡维隆办事的途中,顺便到那里的几家药房去转了一圈。一点不错,这个季节的药房已经变成了专业蘑菇检验中心。本来贴在窗子上的总是些手术器具或减肥美女的图片,现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幅幅巨大的蘑菇辨识表。有些药房更是在橱窗里摆上成堆的参考书,除详细论述人类已知的各种可食野生蘑菇,还附有精美的插图。
我看见有人拎着污脏的袋子走进药房,焦虑地把袋子呈上柜台,好像里面装的不是蘑菇,而是某种急待检测的罕见病毒。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当地医药专家严肃庄重地当面审视袋子里那些沾满泥土的小东西,接着便宣布判决。我暗自猜想,检测蘑菇这项工作对那些整日在痔疮药与鱼肝油之间打转的药剂师来说,也算是一种饶富趣味的变化吧。我在旁边看得兴味盎然,差点忘了自己来卡维隆的本来目的:不是在药房之间瞎逛,而是到糕点大王那里买面包。
面包之灵
长时间地住在普罗旺斯,让我们也染上了对面包的狂热,选购每天吃的面包已经变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一大乐趣。梅纳村的小面包店开店时间颇不规律。有一次我竟得到这样的回答:“等老板娘重新梳妆完毕,才能重新开门。”从那时起,我们产生了到附近其他村落去寻找面包的念头。这一做法付诸实施所产生的效果是惊人的。我们惊喜地发现,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们吃惯了的稀松平常的面包,内中却另一番天地。
吕蜜尔村的面包厚实耐嚼,比一般的长条面包长得肥胖而且扁平;卡布瑞村的面包则有着焦黑的外皮,长的又圆又大,好像如压扁了的足球。我们学会了识别哪种面包可以放一天,而哪种则3小时内不吃就开始变味儿;还了解了用什么面包做菜最合适,什么面包则适合点缀在鱼汤的表面。我们还惊喜地发现,糕点的旁边居然还摆着一瓶瓶待售的香槟酒和许多特制的小糕点。这种搭配无疑会极大地刺激客人们的食欲,也难怪这些小糕点当天早晨才新鲜出炉,不到中午便会卖光了。
每家面包店各有自家的独门妙方,使他们的产品与超级市场的大众化面包截然不同:有的对面包的外形做出各种微妙精致的改造;有的则对面包加以别出心裁的外部装饰,使它们看上去各不相同,仿佛是艺术家们创造出的一件件艺术珍品。在这些面包店里,那些超市里面的机器切片面包好像从来就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在卡维隆,电话号码簿上登录的面包店有17家。但我们听说,其中有一家无论在种类上还是品质上都堪称出类拔萃,为当地糕点面包之王。据说在这家叫做“奥兹家”(chez auzet)的糕点店里,面包与糕点的烘焙和食用,神圣得颇有几分宗教的意思。
天气暖和的日子,店家会在店外的人行道山摆放上桌椅,以便卡维隆的家庭主妇们可以坐在那里,一边悠闲地啜饮着热巧克力奶,咀嚼着杏仁饼干或草莓点心,一边慢慢地考虑该买些什么样的面包回家作午餐和晚餐。为了帮助她们做出决定,“奥兹家”还特意印制了琳琅满目的面包产品目录。我便从柜台上取了一份,顺便叫了咖啡,坐在温暖的阳光里,开始拜读起来。
我的法国文化教育经过这一读,无疑又更上了一层楼。目录上不但介绍了许多我过去闻所未闻的面包,还明确坚定地告诉我每种面包的具体吃法。根据我的口味,在喝饭前开胃酒时,我可选择被称作土司的小面包,散了盐肉的“惊奇面包”,或是咸味千层酥。这还算简单的,进入正餐阶段的搭配可就复杂了。例如,我如果想先来点生菜的话,可以搭配的面包就有四种:洋葱面包、大蒜面包、橄榄面包和羊乳酪面包。是不是太复杂了?那么,我可以选择改吃海鲜,因为“奥兹家”只批准了一种面包可以搭配海鲜,那便是切成薄片的裸麦面包。
所以,这家餐厅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列举出我吃猪肉、鹅肝以及喝汤时各该配些什么,吃禽类和畜类时又该怎样搭配,而吃腌肉又该如何,还有与混合沙拉(可别与各式纯素菜沙拉混为一谈)和三种成分各异的乳酪相互配搭的吃法。我粗粗计算了一下,这里一共提供香草味的、辣味的、核桃仁的等等计十八种面包。可是,吃小牛肝时又该配什么呢?带着这个迷惑,我走进店里,打算从老板娘那里找到答案。
她往货架了上飞快地扫了一眼,挑出一种粗短的棕色面包。在找零钱的过程中,她向我介绍了一家餐馆,据说那里的大师傅根据每道菜的不同搭配以不同的面包佐餐。老板娘赞许地说道:“那位师傅才真正懂得面包,不像有些人。。。”
我呢,算是初窥面包的门径,正如我刚开始领略蘑菇的世界一样。这天早晨可谓受益匪浅。
大地的霓裳
当我在俯望遍地葡萄园的小山头上遇见马索的时候,他刚刚出门,准备到林子里去打点什么野味。看上去,他的心情不错,正一只手挎着枪,嘴角叼着黄色雪茄烟头,注视着脚下的山谷。
“你看看那边的葡萄藤,”他说道:“大自然母亲正在穿上她最美的衣装。”
我正准备沉浸到马索出人意料地营造出的诗情画意中去,这份意境却被他自己打破了――他大声清理了一下喉咙,啪的往地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浓痰。不过,他说的没错,葡萄藤好看极了,遍野枯褐色、艳黄色和猩红色的葡萄叶宁静呈现在阳光下,构成一幅浑然天成的画面。
这时节的葡萄已经采收完毕,再没有机器或人来干扰我们眼中的美丽景观。下一次的农忙要等到叶片落尽,剪枝开始的时候。而现在,正好处于两季交替的空当,天气有时依然炎热,但却已经明显不是夏天的感觉了,而金秋也还没有到来。
我问马索,他卖房子的事是否有什么进展?有没有哪对和善可亲的德国夫妇,在附近露营时爱上这座房子?
提到露营客,马索不禁怒发冲冠。“露营的?他们才买不起我这样的房子呢。不管怎么样,我现在不卖了,到1992年再说。等着瞧吧,到那时,欧洲统一了,边界也消失了,他们全会跑到我们南方来找房子。什么英国人啦、比利时人啦……”他在空中挥着手,把欧洲共同体的全部国民都一网打尽:“那时候,房价可就不同了。卢贝隆山区的房子会身价大涨,连你现在住的那座小房子也能值上一两百万呢。”
在我和马索以往的谈话中已经不止一次地提到1992年了。仿佛到了那一年,只要欧洲合而为一,外国钞票就会大把大把地涌进普罗旺斯。欧洲人将纷纷忘记自己的国籍,共同组成一个快乐大家庭。金融限制只要一取消,西班牙人,还有意大利人,他们会怎么做?还不是赶紧拎着钞票,到普罗旺斯来买房子?
在当地,这么想的不只马索一个人,可是我一点儿也看不出这种事情将会发生的迹象。普罗旺斯已经住了不少外国人,他们买房子的时候除了遭遇官僚主义繁琐的书面文章之外从没再碰到什么其他的困难。再讲到欧共体的整合,签订一纸协约并不能消除各国之间的争执、官僚主义作风,以及欺诈和刁难,这种情况恐怕在法国会格外严重。也许50年后,情况会有所变化;但1992年?绝对不可能!
然而,马索对此深信不疑。他梦想着到1992年把房子卖掉,从此退休;或在卡维隆买下一间兼卖烟草的小酒吧。在问到那时候他打算怎么处理那三条恶狗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会看到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得很厉害。
“他们不会喜欢住在城里的,”他干脆地说:“我到时候得把它们都干掉。”
马索兴致很高地陪我走了几分钟,一路诉说着那一定会到手的财富和随之而来清闲生活。辛苦工作了一辈子,总该有点补偿吧;人到了晚年就该享点清福,不该还守在土地上折磨那几根老骨头。虽然是在山区,他的房子也实在是少见的难看,而在他谈论起来却好像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说着说着,他离开了山径,走进林中开始了吓唬鸟儿们的旅程。这真是个残忍、贪心又虚伪的老无赖!但我发现我却越来越喜欢他了。
山道上散落着猎枪的空子弹盒,是马索鄙视并称之为“小路猎人”的那些家伙留下的。他们想打猎又怕树林里的泥巴玷污了靴子,便在山径上终日徘徊,期待会有几只不那么机灵的鸟儿飞进他们的射程。除了乱丢的子弹盒,更有揉成一团的香烟包、空的沙丁鱼罐头和酒瓶,都是那些号称“热爱大自然”的当地人留下的纪念品。他们大声疾呼自然保护和抱怨观光客破坏卢贝隆山区美景的热情,并没有丝毫影响到他们随意制造垃圾的行动。普罗旺斯的猎人真是不知检点的一帮家伙。
蚂蚁的天敌
回到家时,我发现一场小型会议正在后院里深藏在树丛后的电表旁举行。法国电力公司的查表员来查电表时发现,一窝蚂蚁赫然在电表里筑造了一个据点,导致我们家的用电量变得无法查考。会议的初步结论是蚂蚁必须得赶走。除了妻子和查表员外,曼尼古希先生也加入了讨论。我们怀疑他最近就住在我们家的锅炉房里,随时准备为我们碰到的任何家庭问题提供建议。曼尼古希弯下腰去仔细观察之后,以惯常的开场白说道:
“啊呀呀,就这些蚂蚁啊,不多嘛。”这是我头一回听他轻描淡写地看待某个问题。事实上,蚂蚁已经形成了黑黑的一团,结结实实地填满了整个装电表的金属箱子。
“我可不打算碰它们,”查表员叫嚷着:“它们会顺着衣服爬到里面来咬人。上回我清过一个蚂蚁窝,结果整个下午都有蚂蚁藏在我身上。”
他站在一旁盯着那个团团蠕动的蚁群,下意识地拿螺丝扳手轻轻敲着牙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他转向曼尼古希,问道:“你有焊枪没有?”
“我是水管工,当然有焊枪了。”
“那好,我们用焊枪烧死它们。”
曼尼古希显然对他的话深表诧异。他退后一步,双手夸张地在胸前画起了十字。在确认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之后,他拍拍额头,伸出食指,看样子不是要表示反对,就是要像往常那样发表一场演说,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用焊枪烧?你知道这里面的电流有多强吗?” 他盯着查表员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