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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什么都有,”她向我说道,每句话都说得很快,而且说得急急忙忙,倒像要赶到什么地方去似的,“瞧您光棍一个,过的这日子。这些东西您都缺。那就让我……菲利普·菲利佩奇这么吩咐来看。唉呀,现在怎么办呢……快,快!现在该做什么呢?她怎么样啦?清醒了吗?啊呀,她这么躺着多不舒服呀,得把枕头调正一下,让脑袋枕低点。我说……不能用皮枕头吗?皮枕头能降温。啊呀,我这人真笨!竟没想到带一只来。我这就回去拿……要不要生火呀?我让我认识的一个老妈子上您这儿来。我认识一个老妈子。要知道,您这儿连个女佣人都没有……嗯,现在做什么呢?这是什么?草药……大夫开的?大概是用来熬解热清肺用的汤药的吧?我这就生火去。”
“是的,您听话,我就亲您。”帮助你和侍候你呀,内莉。”我又不曾替她做过任何事。”“现在也爱。
但是我劝她别忙了,她觉得很奇怪,甚至很伤心,因为要做的事并不多。然而这并没有使她完全泄气。她立刻跟内莉好上了,而且在内莉整个生病期间帮了我很多忙,她几乎每天都来看我们,而且每次来都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东西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必须把它赶快逮回来似的。而且她每次总要加上一句,说什么菲利普·菲利佩奇也这么吩咐来着。内莉非常喜欢她。她俩好像亲姊妹似的相亲相爱,我觉得,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在许多方面也跟内莉一样是个孩子。她给她讲各种故事,逗她发笑,每当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回家去了,内莉就想她。当她头一回出现在我们家的时候,我的小病人感到很奇怪,但是她立刻明白了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她按照老习惯,甚至皱起了眉头,变得沉默寡言,对她很不友好。
她是来给我帮忙的,说罢便解开了包袱。包里是给病人吃的糖浆和果酱,几只童子鸡和一只母鸡。
“她上咱们家来干吗?”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走后,内莉一脸不高兴地问。
“帮助你和侍候你呀,内莉。”
“何必呢?……干吗呢?我又不曾替她做过任何事。”
“好人做事并不是因为别人过去替他们做过什么,内莉。虽说人家没有替他们做过什么,他们也乐意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得了,内莉;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好人。这是你的不幸:你没有遇到过好人,当需要帮助的时候又没有遇到他们。”
内莉没有言语;我离开她走到一旁。但是过了一刻钟,她又用虚弱的声音自己叫我过去,她说要喝水,可是却突然紧紧地搂住我,趴在我胸前,而且很长时间不肯放我走开。第二天,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来了,她带着快乐的微笑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但是不知为什么见了她总好像有点羞答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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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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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这天,我在娜塔莎那儿待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内莉睡了。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也很困,但是她仍旧陪着病人,等候我回来。她一见到我回来后就立刻急匆匆地悄声告诉我,内莉起先非常开心,甚至笑个不停,但是后来又闷闷不乐起来,她看到我还没回来,就闭上了嘴,沉思起来。“后来她又说头疼,说着说着就哭了,而且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极了,当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亚历山
德拉·谢苗诺芙娜加了一句。“她又跟我谈到娜塔利娅·尼古拉耶芙娜,但是我对她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她也就不再问了,后来她总是哭,哭着哭着就含着眼泪睡着了。好了,再见啦,伊万·彼得罗维奇;我发现她总算好些了,我要回家了,菲利普·菲利佩奇也这么吩咐来着。不瞒您说,这一回,他只让我出来两小时,是我自己硬要留下的。不过也没什么,您甭替我担心;他不敢发脾气……除非……啊呀,我的上帝,亲爱的伊万·彼得罗维奇,我怎么办呢:现在,他每天回来都是醉醺醺的!他好像在忙什么事,可忙啦,又不跟我说,一个人发愁,他脑子里肯定在想什么要紧事;这,我看得出来;可是一到晚上,老是喝得醉醺醺的……我只担心一点,他现在回到家,谁来伺候他,让他睡觉呢?好了,我走了,再见。再见,伊万·彼得罗维奇。我翻了翻您的书:您的书可真多,这些书想必挺高深吧;可是我是个大笨蛋,从来不读书不看报……好啦,明儿见……”
但是,第二天,内莉醒来时却变得愁眉不展、落落寡欢,对我爱理不理。她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似乎在生我的气。我注意到她似乎偷偷地膘了我两眼;在这眼神里有许多内心的隐痛,但是其中仍旧透露出一种柔情,这是她向我直视的时候不曾有过的。大夫让她吃药她不肯吃的那场纠葛也发生在这天;我不知道对这个变化究竟应该怎么看。
但是内莉对我的态度却彻底变了。她的古怪、任性,有时候差不多是恨我——这一切一直继续到她不再跟我同住的那天为止,一直到我们这部小说收场前发生的那场悲剧性的大转变为止。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不过有时候她也会在某时某刻对我跟过去一样非常亲热。在这些瞬间,她似乎对我加倍亲热;最经常的是在这些时候她哀哀拗哭。但是这些时刻就像昙花一现一样很快就过去了,于是她又陷入过去那种苦恼之中,又恶狠狠地看着我,要不就像对大夫那样发脾气,或者当她发现我不喜欢她的某个新的顽皮行为时,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而且笑到后来几乎总是以眼泪汪汪告终。
甚至有一次她还跟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吵起来,对她说,她什么东西也不要她的。后来我当着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的面责怪她的时候,她一下子火了,把郁积在她心头的根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出来,并以此回敬我,但是说着说着又忽然闭上了嘴,然后连着两天不跟我说一句话,什么药也不肯吃,甚至不吃不喝,只有老大夫能劝阻她,让她感到羞愧。
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我对此感到很伤心。我自己也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我已经说过,在大夫和她之间从吃药那天起就开始了某种令人诧异的互敬互爱、内莉深深地爱上了他,不管在他来之前她怎么愁眉苦脸,总是笑逐颜开、欢天喜地欢迎他到来。就老头这方面来说,他也开始每天来看我们,有时候一天来两次,甚至当内莉已经能够下床了,已经完全开始复元的时候也是这样,内莉好像把他迷住了,只要一天听不到她的笑声,一天听不到她对他那常常十分逗乐的玩笑,他就活不下去。他开始给她带各种画书来,性质完全是劝人为善的。有一本书还是他特意为她买的。接着就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甜点心和装在漂亮的小盒子里的糖果。每逢这样的时候,他就像过生日似的喜气洋洋地走进来,于是内莉立刻猜到他肯定带礼物来了。但是他又不肯把礼物马上拿出来,只是笑容可掬,端坐在内莉身旁,绕着弯说,如果一个小姑娘表现好,当他不在的时候殊堪赞赏,那么对这个小姑娘就该好好嘉奖。说这话的时候,他总是十分淳朴而又和善地瞧着她,以致内莉虽然也笑他,发出十分爽朗的笑声,但这时她那双豁然开朗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对老人的亲热和依恋。最后老头才从椅子上庄严地站起来,取出一盒糖果,把她交给内莉,而且总要加上一句:“送给我未来的好夫人。”这时,他大概比内莉还幸福。
然后他俩就开始说话,每次他都严肃地、语重心长地劝她要保重身体,并且每回都向她提出一些恳切的医嘱。
“最要紧的是要保重身体,”他以说教的口吻说道,“第一,也是最最要紧的,为了活下去,第二,为了永远保持健康,这样才能享受到人生的乐趣,我亲爱的孩子,如果您有什么伤心事,就忘掉它,或者最好根本不去想它。如果说您没有任何伤心事,那么……也不要去想它,应当尽量想些开心的事……想些使人愉快的事,好玩的事……”
“想些什么愉快的事,好玩的事呢?”内莉问。
大夫立刻被问住了。
“嗯,比如说吧……想点什么合乎您的年龄的天真活泼的游戏;再不,比如说……嗯,这一类,随便什么都行……”
她蓦地脸红了。“您不是劝我去找她父亲,住在他那儿吗。
“我不想做游戏;我不爱做游戏,”内莉说,“我最喜欢新衣服。”
“新衣服?嗯。这就不怎么好啦,应当在一切方面安贫乐道,自奉节俭。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喜欢新衣服也无不可。”
“我嫁给您以后,您会给我做很多很多新衣服吗?”
“真是想入非非!”大夫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内莉狡猾地微笑着,甚至有一次,一时忘形,还微笑着看了看我。“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您表现好,我一定给您做新衣服,”大夫继续道。
内莉不言语。她的小嘴抽动了两下:想哭。她又用虚弱的声音问道。又何必呢,这不是想入非非吗。
“我嫁给您以后,还要每天吃药吗?”
有一回我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话,但是第二天我不禁羞赧起来。她常常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了!
“嗯,那时候就不要总是吃药了,”大夫也笑了起来。
内莉发出格格的笑声,打断了谈话。老人也跟着她笑,充满爱怜地注视着她的快活。
“这孩子真淘气!”他对我说,“不过,总还看得出有点任性、古怪和烦躁。”
他说得对。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啦。她好像压根儿不愿意跟我说话,仿佛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我对此感到很伤心。我自己也愁眉不展,闷闷不乐,有一回我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话,但是第二天我不禁羞赧起来。她常常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了。然而,有一天,她对我打破了自己的沉默。
有一天,傍晚前,我回到家,看见内莉把一本书急忙藏到枕头底下。这是我写的一本小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从桌上拿来阅读。干吗要瞒着我把书藏起来呢?倒像难为情似的——我想,但是却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一刻钟后,我因为要去厨房,出去了一小会儿,她就从床上很快爬起来,把书放回老地方:我回来后,看到书已经在桌上了。一分钟后,她叫我过去;她的声音听得出来有点激动。她已经有四天几乎不跟我说话了。
“您……今天……要去看娜塔莎吗?”她声音时断时续地问道。
“是的,内莉;今天我很需要见到她。”
有一回我一整天都没跟她说话,但是第二天我不禁羞赧起来。
内莉默然。
“您很爱她吗?”她又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是的,内莉,很爱。”
“我也爱她,”她低声加了一句。接着又默然不语。
“是的,内莉,很爱。”,”她垂下眼睛,答道。只有上帝知道这个马斯洛博耶夫东窜西跳地干什么。
“我想到她那儿去,陪她同住,”内莉胆怯地看了看我,又开口道。
“这不成,内莉,”我有点诧异地答道,“难道你住在我这里感到不好吗?”
“为什么不成?”她蓦地脸红了。“您不是劝我去找她父亲,住在他那儿吗;可是我不肯去。她有女佣人吗?”
“有。”
“那好,让她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