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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她要跟弗兰克相会。“改到星期六,行不行?”
“不巧得很,星期六我有约会,星期四也不行——法学院里有事。”
“那就星期五吧。”她勉强同意了,心里想最好还是把弗兰克的约会改期,好让她妈高兴。
那天下午莫里斯上楼睡午觉的时候,艾达死气白赖求他立刻把弗兰克打发走。
“别谈这个问题,让我安静十分钟,好吗?”
“莫里斯,”她说,“昨晚上海伦一走,我就出去,我看到她跟弗兰克在公园里碰头,他们俩互相亲嘴。”
莫里斯皱起眉头。“他亲她嘴?”
“对。”
“她也亲他?”
“我亲眼目睹的。”
可是掌柜想了一下,没精打采地说:“亲个嘴又怎么啦?亲嘴算不了啥。”
艾达恼火地说:“你疯了?”
“他快走了,”他提醒她。“到夏天就走。”
泪水涌到她眼眶里。“到夏天,这儿悲剧都可能发生十几次了。”
“你在指望哪一类的悲剧——谋杀案?”
“还要糟,”她嚷。
他的心凉了。他动了怒。“看在上帝份上,别谈这个问题吧,让我安静一下。”
“等着瞧吧,”艾达痛苦地警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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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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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星期的星期四,朱利叶斯·卡普让路易斯留在酒店里,自己走出去,到杂货铺橱窗前张张,看莫里斯是不是独自在店里。自从那晚抢案发生以来,卡普从没走进莫里斯的铺子,他还在嘀咕,不知道进去会受到怎样的接待。通常在他们彼此不交谈一段时间以后,总是生性不记仇的莫里斯·博伯先让步,跟卡普攀谈。可是这次,他根本不打算去找酒店老板重建他们那种无聊关系。在卧床养伤的最后几天里,他常常想到卡普——一种不愿意的和不愉快的想念——终于发觉自己比想象中还要讨厌他。他恨这个粗鲁、愚蠢的家伙竟然走运而发了大财。他的每一次好运都让别人沾上灾难,仿佛天下的运道已经被他独吞,他剩下来的都是没法吃的了。莫里斯一想到自己经年累月地操劳,得不到好报就生气。虽说这不能怪卡普,可是正因为街对面搬来了一家熟食店,这才使得一个穷人变得更穷。那次自己头上挨揍,是代他受罪,而他身体棒,又有钱,比自己经得起揍。就为这事,掌柜也决不原谅他。因此,尽管酒店老板天天在隔壁,他跟他没有任何往来,他对这样做感到满意。
而另一方,卡普却一直心安理得,在等莫里斯先松口。他想象莫里斯放弃冷淡沉默的情景,欣赏种种和解的迹象,同时怜悯这个可怜的犹太人一生运气不好——简直倒楣透顶。有人生来就是如此。要是莫里斯·博伯在街上捡到一只臭鸡蛋,那是已经裂开来、漏的。而卡普,不管他碰到什么都会变成纯金。象莫里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该躲躲雨,也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来帮他出出主意。可是莫里斯却始终硬不理人,不管他知不知道卡普是怎样想的。每天他走到街角上去买《前进报》,看到酒店老板站在店门前,或者到自己铺子橱窗前张望,不露一点声色,好象素不相识一样。就象只过了一个月似的,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快过了四个月了,卡普终于作出令人不快的结论:尽管艾达对他还是挺友好,可是他这次休想不费一点代价就从莫里斯那儿捞到什么:他决不会让步的了。卡普领悟到这点,却反应冷淡,决意来个针锋相对,互不理睬。可是,他又不乐意不理不睬。卡普自己也不明白道理何在,他喜欢莫里斯喜欢自己。他不久就痛心地发觉,这位近在跟前的邻居继续保持疏远。不错,他在遭抢的时候头上挨了揍,但难道是我卡普的过错吗?他已经提防了,莫里斯这倒楣鬼为什么不防备呢?他不是提醒过他,马路对面有两个暴徒,当时他为什么不象有头脑的人那样先锁上门,再打电话给警察呢?为什么?——就因为他既不机灵,运道又坏。
正因为这样,他的麻烦就象香蕉那样结成串。先是他那木脑瓜伤口进裂,接着又雇了弗兰克·阿尔派恩。卡普可不傻,一看到苗子,就知道要出乱子。他跟弗兰克混熟以后就看出来,他是个靠不住的流浪汉,很快就会惹出祸来——这一点他是十拿九稳的。莫里斯那家蝇迹斑斑、尽是蛀虫的铺子赚的钱还不够付半个全天干活的帮手的工资,他身体好了以后还留下这个伙计替他干活,真是浪费得象白痴。不久,卡普从路易斯那儿了解到,自己对莫里斯的困难处境的估计完全正确。他发觉弗兰克不时来买一瓶最高级的酒,付的当然是现款——谁的钱?此外,萨姆·帕尔——也是个胡花钱的人——讲起过,伙计不时拿两块钱下赌注,押在哪只准输的马上,这简直是白白扔掉。这样的事情,由一个收入显然微薄的人做出来,归根结蒂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偷钱。他偷谁的?当然是偷博伯的,好在他反正再穷不到哪里了——除他以外,还有谁?洛克菲勒懂得怎样照管他的亿万财富,而莫里斯如果赚到一毛钱,可能还来不及放进他的破口袋里去,就已经丢失了。偷老板的钱,是做伙计的天性。卡普年轻时候也私下偷雇主的钱——那是个半盲的皮鞋批发商。他也知道路易斯在他店里小偷小摸;但是他并不操心,路易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经营这个买卖,迟早——但愿并不很早——总是要归他所有的。再说,他用严厉警告和偶尔来一次突击盘账,他把路易斯的捞钱压制在最最起码的数目内——捞几个硬币而已。一个外人偷钱,那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不老实。一想到那个意大利人要是替自己干活,他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既然不幸是莫里斯命中注定的,那个陌生人只会愈捞愈多,而不是愈捞愈少;有犹太姑娘的地方,留下一个年轻的非犹太人,那永远是危险的。这都是根据不变的规律得出来的结论,要是他们一直交谈的话,卡普是会高高兴兴地向他说明这种情况,免得他惹到大麻烦。这种乱子也确实存在,这是他在过去一周内两次证实了的。一次他看到海伦和弗兰克在公园大道树荫下散步,另一次他开车回家经过附近电影院的时候,看到他们散戏出来,手握着手。打那以后,他经常想到他们两个,确实感到焦虑,总觉得自己愿意想个什么办法,帮帮这个背时的博伯的忙。
毫无疑问,莫里斯留着弗兰克,无非为了使自己的日子好过些。可是博伯这个人,他对背着他发生的事也许完全无数。哎,朱利叶斯·卡普总得提醒他一下他女儿所处的险境才是。他要见机行事,才好向他说明原委。然后他要给儿子牵牵线。卡普早注意到,路易斯一向喜欢海伦,但对能否跟她好,缺乏自信。路易斯一受打击,就只会退下来啃啃指甲。在有些事情上,他需要人推他一把。卡普觉得,自己只消把闷在肚里快一年的打算向莫里斯提一提,就能使他儿子接近海伦的道路可以平坦些。他准备用刮刮叫的现钞和别的有利条件,来说明路易斯婚后的生活,然后建议莫里斯跟海伦谈谈她和路易斯认真交朋友的问题。如果他们俩来往两个月——路易斯会让她过得非常痛快的——进行得顺顺当当,那不仅是女儿,连掌柜也有好处,因为到时候卡普会把莫里斯的可怜的铺子接收过去,用最新的装置和商品装潢一新,扩充成一家自助市场。街角的房客,只要租期一满,就把他打发走——固然是一笔损失,但还是值得的。往后,有他这个不出面的合股人出点合适的主意,掌柜的暮年准能过上象象样样的生活,除非出现了不起的大灾难。
卡普预见到,事情的主要关键在于海伦。他了解这姑娘非常有主见,她的抱负是要嫁给一个有专长的人,尽管她的身份地位配不上纳特·帕尔,她毕竟不是一个毫不足道的人。纳特为了要成功,需要的不是一个穷姑娘,而是路易斯·卡普会大量拥有的东西。在海伦头脑过份发热的时候,他轻轻地给她吹吹冷风,这样也最有利于他自己——至于海伦头脑发热,他是无意中听萨姆·帕尔讲的。从另一方面说,路易斯却供养得起象海伦这样的姑娘,而海伦既有主见,又有才智,会成为路易斯的好助手。酒店老板打定主意,一有机会,要象直言不讳的父辈那样一本正经地和她好好谈谈。他会耐心地解释一番,她要是跟了弗兰克,将来只能被社会摈弃,落得比她父亲更穷的下场,只好跟他去受罪;要是跟了路易斯,她要什么就有什么,甚至更好——包在她公公身上。卡普认为,只要弗兰克一离开,她就会听从有理的话,会乐意接受他提供的美好生活。二十三四岁是单身女子的危险年龄。到了这个年纪,她决不可能再年轻;到了这个年纪,即使非犹太人看起来也变得好了。
看到弗兰克已经走进萨姆·帕尔的店里去,莫里斯暂时一个人留在后间,卡普就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跨进杂货铺。莫里斯从后间出来,看到来人是谁以后,不禁感到一阵报复性的得意,但接着就觉得烦恼:这个害人精又来了,同时想起卡普每次来总是带点坏消息来,就有点不安。因此他不作声,等对方先开口。酒店老板上身穿一件阔绰的运动便服,下身一条轧别丁长裤,既掩不住他那大肚子,也减不了他脸上的蠢相。可是这次卡普的灵巧舌头竟然不动。他盯着莫里斯头上显眼的伤疤,想到上次来串门的结局,感到不好意思。
杂货铺掌柜看他可怜就先说话了,语气比自己设想的还要和气些。“唷,你好呀,卡普?”
“谢谢。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他满面笑容,把一只胖手往柜上一搁,莫里斯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在估量那只压在他手指上的大钻戒究竟有多重。
卡普认为,他们言归于好才只一分钟,他马上就讲莫里斯女儿不幸的消息,未免不近情理,所以想找些话来谈谈,终于逼出一句。“买卖怎样?”
莫里斯早料到他会这样问。“挺不错,而且一天天在好起来。”
卡普皱起眉头,忽然想到,莫里斯的买卖也许比他猜想的要有起色得多。他有空的时候,去杂货铺橱窗前张张,发觉总有一两个顾客在那儿,而不象往常那样空荡荡。过了几个月,他来到店堂里,发现如今店里收拾得好多了,架上密密匝匝堆满了商品。如果买卖确实好些,其中的道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
可是他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怎么可能呢?莫非你在报上登着广告?”
莫里斯听了这句叫人伤心的笑话微笑起来。缺少风趣,就是有钱也买不到。“靠嘴讲,”他说,“才是最好的广告。”
“这得看讲的是什么话。”
“人家在说,”莫里斯毫不羞愧地答道,“我雇了个好伙计,他使我的买卖兴隆起来。一冬天买卖非但没有清淡下去,而是每天在上升。”
“全是你伙计出的力?”卡普沉思地搔搔一边屁股说。
“顾客都喜欢他。非犹太人招来了非犹太人。”
“新主顾?”
“有新的,也有老的。”
“还有别的事儿也帮了你忙吧?”
“十二月里新开的公寓也帮了点忙。”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