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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一不小心就碰断了。所以凡是捉过蝴蝶的人都知道这些漂亮的家伙敏感、脆弱到何种程度。
这让人联想到《红楼梦》(65回)中,兴儿所说的:之所以“不敢出气”,因为“是怕这气儿大了,吹倒了林姑娘;气儿暖了,又吹化了薛姑娘”。我译兰波的诗也有这种感觉,知道这个孩子一碰就碎,所以他的代表作《醉舟》当然是“脆弱”的,而“温柔”是另一个意思。
另外,“一个充满忧愁的蹲着的孩子”中的“忧愁”,不如译成“伤心”,因为“伤心”更适于孩子,而“忧愁”是文人墨客常用的。
种种迹象表明:兰波是个野孩子,很讨厌文皱皱的词句。除非触及到真正扣人心弦的美,如《奥菲利娅》一诗;在通常情况下,兰波的用词都比较野,比较接近口语。
兰波的诗几乎都是在15—19岁之间写成的,“一个被缪斯的手指触碰过的孩子”(兰波书信)成为一个“通灵者”,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所以,说兰波是个奇才、怪才、鬼才或天才,我都不能同意,我从翻译中得到的体会是:兰波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一个勇于并善于表达自己心声的勇敢而机灵的孩子。因此在翻译过程中,我尽量让自己沉浸于孩童的心态,“口出狂言”,大胆些、勇敢些,反而更准确。
《醉舟》一诗全文都是押韵的,全是abab的交叉韵;我发现一旦心灵与兰波的心灵产生感应,汉语也同法语达成了默契,所以译这首诗并没有刻意咬文嚼字,译出来正好全都押韵,也都是abab的交叉韵。
这让我想起不久前看见的弥开朗琪罗的一些未完成雕塑:人像从大理石中浮现,一半身体还没在大理石中,看上去好像这些人天生藏在石头里,是弥盖朗琪罗将他们一一发掘出来的。我想翻译的道理也是如此:每一首好诗、好作品都仿佛一条潜藏的精神之河,藏在汉语里,沉睡在每一种语言文字中,需要译者用心探索,辛勤挖掘,而前提必须是你首先在心中感受到这条精神之河与河岸的生灵。
反之,如果以为一首诗或一部作品高深莫测,就索性再添些生僻、古怪、老气横秋的词藻来对付,这无异于“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这种翻译态度,在我看来是不可取的。
翻译其实要求很高:既需要两种文字功底,还需要与作者心有灵犀。谁能做到呢?你这首诗译好了,另一首诗又如何呢?我越译越发现,翻译着实是一项冒险而艰难的工作:译好了是应该的,功劳归作者;稍有错误便是不可原谅的,有时还常常闹出笑话来。怎么办呢?
这行就是这样。可每每想到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传递高尚的灵魂所放出的光芒,又忍不住要动笔。这样,我也非常理解我的同行们付出的辛劳和一番苦心。所以我认为,彼此间的批评应当是善意的,有建设性的;通过批评可以互相督促,互相鼓励。至于说到翻译理论,我想引用卢梭的一句话:“部分大于整体”,即讨论细枝末节的小问题比空发议论更有效,就像蝴蝶的翅膀上,包含着整个春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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