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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动物园的一位兽医说,这11,猫创造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奇迹,因为家猫的活动半径只有二百米至五百米。
初读此文,我不免沮丧。好像不但人间奇迹多由外国人创造,连猫间奇迹也是外国猫创造得多。读过之后一想,我不沮丧了。数据最能说明问题:
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又是一个外国月亮不如中国月亮圆的铁证。
猫别:中国猫跋涉路程:320华里跋涉时间:17日日均跋涉路程(≈):18。82353华里
猫别:日本猫跋涉路程:740华里跋涉时间:575日日均跋涉路程(≈):1。2081华里
日本猫得了“模范猫奖”,我家那只猫因为得不到足够的饲料,重犯偷食鸡雏毛病,竞被当场捉获,可能是它恶贯满盈的报应,也可能是因长途跋涉健康状况大不如前。它万不该偷鸡偷到大响家去,独眼狗协助大响把它擒住,也应了“冤家路窄”的话。
大响把猫拉到河滩上去,只一镰,就把猫头削落黄沙。
我为此难过了好久。
大响斩猫之后,日子很不好过。村里那些恨猫的人,这时却把同情赐给了猫。有关猫的神话鬼话流传很盛,人们见了大响,都换了一种眼光,好像大响不日就要遭到天谴或被猫鬼所祟。
大响却始终安然无恙。去年我探家时,听说他成了“灭鼠养猫专业户”,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故乡人丰富的想象力由此可见一斑。我带着满肚皮兴趣去找他,“铁将军把门”,他不在,邻人说他赶集卖猫去了。三只大猫在他家墙上徘徊着,满院子猫叫。几天后我见到了他,发现他已成了一个“通仙人魔”的奇人,奇人须有奇文,愿家猫在地之灵佑我佐我,赐我成就奇文的奇思妙想。
文章本已写完,忽然想到北京土语“猫儿腻”,我总认为这话与“猫盖屎”的行为有关系。我亲眼见过猫盖屎,也就是拉过屎后用后爪子象征性地蹬点土盖盖,并不真正盖得不露一点痕迹。我在农村锄地时,锄一盖二,队长批评我:“你这是‘猫盖屎’!糊弄谁呀!”
“猫盖屎”——“猫盖腻”——“猫儿腻”。
。。!
养猫专业户
姑姑对我说过,他的爹不务正业,闲冬腊月别人忙着下窨子编草鞋赚钱,他的爹却抱着两只大猫东游西逛。姑姑说他出生时,解放军的炮队在村后那片盐碱地上实弹射击,荒地上竖着一股股烟,有白色的,有黑色的。炮声很响,震得窗户纸打哆嗦。
他长到七岁时,和我打架,用手抓破了我的腮,用牙咬破了我的耳朵,流血不少。被姑姑撞见,姑姑骂他:“大响,你这个野猫种,怎么还咬人呢?”
他不住地用舌尖舔着嘴唇,好像猫儿舔唇上的鼠血,眼睛眯缝着,在我姑姑的数落声中,不吱声,也不挪动。一只蓝猫从我家磨屋里叼着一匹耗子蹿出来,耗子很大,把猫头都坠低了。他眯缝着的眼突然睁开,从眼里射出一道光线,绿荧荧的。手提到胸前,身体缩起来,片刻都不到,他直飞到猫前去,把那匹大耗子截获了。蓝猫怪叫几声,像哭一样,对着他龇牙咧嘴,无奈何,悻悻地贴着墙根又溜进磨屋里去了。姑姑停止了用玉米皮包扎着我的耳朵的手,嘴不说话,僵硬地半张着。我和姑姑都定着眼看手提着大耗子的大响,他的脸上挂着谜一般的好像是愚蠢也许是残酷的笑容。
后来,大响跟随着他爹闯关东去了,一去也就没了音信。我当兵前二年,一个老得有点糊涂了的关东客回了老家,我跟他坐在一起为生产队编苫,问起大响一家,关东客眊着眼说:大响的爹死了,大响被山猫吃了。问到山猫形状时,关东客满嘴葫芦,只说好像一种比猫大点比狗小点的十分凶猛的野兽,连老虎狗熊都怕它三分。
大响被山猫吃了,我也没感到难过,只是又恍然记起他脸上那谜一般的好像是残酷也许是愚蠢的笑容来。
老关东回乡一年就死了,埋在村东老墓田里,村人都说这叫叶落归根,故土难离,哪怕再穷,也难忘了,老来老去,终究要转回来。
又一年初冬,征兵开始了,来带兵的解放军都穿着大头皮鞋羊皮大衣,问问说是黑龙江来的。我马上就想起老关东客那些关于关东的神秘传说,想起了那个被山猫吃掉了的大响,那怪异而凶残的动物正用带刺的舌舔着大响的白骨,凄厉一声叫,连山林都震动了……那时农村日子不好,年轻人都想当兵,争得头破血流的。因我姑姑头二年嫁给了民兵连长邢大麻子,我沾了光,没争没抢就拿到了入伍通知书。坐上闷罐子车,连白带黑地往北开了不知几多工夫,到了一座大森林的边上,触鼻子扎眼的树、雪,风呜呜地叫,夜里满树林子都是狼嗥。首长听说我在家养过猪,就把我分配去养狼狗。养狗的日子里,我经常偷食喂狗的一种红色肉灌肠,挨过批评,但也改不了,因我一见那红色灌肠,就像生精神病似的烦躁不安,非吃不可,非吃不能平息烦躁情绪……现在我还是不敢回忆那红色灌肠的形状和味道……吃着红色灌肠的时候,我的眼前交替出现着两幅幻景:大响像电一般扑到猫头上,截获耗子。脸上是愚蠢的或是残酷的笑容……山猫用带刺的舌舔着大响的白骨,舔着那笑容,像用橡皮擦纸上的字迹一样……
我就好像见过了山猫似的脑海里浮动着山猫机警而凶残的脸。
因我恶习难改,被调到炊事班,负责烧火喂猪。有一天,指导员和炊事班长到山上去谈心,抓回三只小猫崽,山猫崽子!通体花纹,黑与灰交织,黑的特别鲜艳,耳朵直竖,似比家猫尖锐,别的也就与家猫无大差别了。山猫吃掉大响的故事从此完结了。
抓回小山猫不几日,老兵复员,一宣布名单,炊事班长是第一名,我是最后一名。炊事班长已当兵五年,风传着要提拔成司务长的,他工作积极,经常给我做思想工作。我当兵两年,被复了员,是因为我偷食红色灌肠吧!复员就复员,总算吃了两年饱饭,还发了好几套里里外外从头到脚的新衣新帽,够穿半辈子啦!当了两年兵,这一辈子也算没白活。我是这么想。可炊事班长不这么想,宣布复员名单时,一念到他的名字,他当场就昏倒了。卫生员用针扎巴了半天,才把他扎醒了。醒了后,他又哭又闹。后来,他用菜刀把两只小山猫的头剁下来——他把一只小山猫按在菜板上(小山猫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呢,咪呜咪呜地叫着,用爪子搔他的手),高举起菜刀,吼一声:“连长!你娘的!”同时,菜刀闪电般落下,猫头滚到地上,菜刀立在菜板上,猫腔子里流黑血。猫眼眨古,猫尾巴吱吱地响着直竖起来,竖一会儿,慢慢地倒了下去。第二只小山猫又被他按在菜板上,在满板的猫血上,在同胞的尸体旁,这只小山猫发疯地哭叫着。炊事班长歪着嘴,红着眼,从菜板上拔出刀来,高举起,骂一声:“指导员,你娘的!”话起刀落,猫头落地,猫血溅了他一胸膛。人们呼呼隆隆跑过来,其中有连长也有指导员。炊事班长蹲在地上,歪歪嘴,就有两颗泪涌出来,他说:“指导员……连长……留下我吧……我不愿回去……”
那只没被炊事班长斩首的小山猫被我装进一个纸盒里带回了家乡。炊事班长杀猫、哭求也无济于事,与我坐同一辆汽车,哭丧着脸到了火车站,乘一辆烧煤的火车,回他的老家去了。据说他的家乡比我的家乡还要穷。
生怕那只山猫在火车上乱叫被列车员发现罚款,副连长送我一铁筒用烧酒泡过的鱼,把猫喂醉了,让它睡觉。副连长说,它一醒你就用鱼喂它。副连长是我的老乡,他说家乡鼠害成灾,缺猫。
虽说见过山猫之后便不再相信大响被山猫吃掉的鬼话,但在街上碰上了他,心里还是猛一“格登”,互相打量着,先是死死地互相看着脸,接着是从头到脚地上下扫,然后便互相大叫一声名字。
他身体长大了很多,脸盘上却依然是几十年前那种表情,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脸上便浮现那种神秘的微笑,好像愚蠢,又好像残酷。
“‘喀巴’说你让山猫吃了呢!”我说的“喀巴”是老关东的名字。
他咧咧嘴问:“山猫?”
连田野的老鼠都跑进村里来了,它们嘴里含着豆麦,腮帮子鼓得很高,在大街上慢吞吞地跑着,公鸡想去啄它们的时候,它们就疾速地钻进墙缝里,钻进草垛里,钻到路边随处可见的鼠洞里。
“你见过山猫吗?”他问我。
我告诉他我从关东带回来一只小山猫,在姑姑家躺着,还没真正醒酒呢!
他高兴极了,立即要我带他去看山猫。
我却执意要先看他的家。
他的家是生产队过去的记工房,被他买了。房有四间,土墙,木格子窗,房上有三行瓦,两行瓦蓝色,一行瓦红色。两只大猫卧在他的炕上,三只小猫在炕上游戏。土墙上钉着几十张老鼠皮。他枕头边上摆着一本书,土黄色的纸张,黑线装订,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几个笨出的黑字:旭鼠催猫。我好奇地翻开书,书上无字,却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也许别的页上有字,我不知道,我只看了一眼那些花纹,他就把书夺走了。他厉声呵斥我:“你不要看!”
我的脸皮稍稍红了一下,自我感觉如此,讪讪地问:“什么破书?还怕人看。”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摩挲着那本书道:“这是俺爹的书。”
“是你爹写的?”
“不是,是俺爹从吴道士那里得的。”
“是守塔的吴道士?”
“我也不知道。”
那座塔我知道,砖缝里生满了枯草,几十年都这样。道士住塔前的小屋里,穿一袭黑袍,常常光着头,把袍襟掖在腰里,在塔前奋力地锄地。
“你可别中了邪魔!”我说。
他咧咧嘴,脸上挂着那愚蠢与残酷的微笑。他把书放在箱子里,锁上一把青铜的大锁,嘴里咕哝着什么,五只猫都蹲起来,弓着腰,圆睁眼看着他的嘴。
我的背部有点凉森森的,耳朵里似乎听到极其遥远的山林呼啸声,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啪嗒一声响,见一匹雪白的红眼大鼠从梁上跌下来,跌在群猫面前,呆头呆脑,身体并不哆嗦。白鼠的脸上似乎也挂着那愚蠢又残酷的笑容。
大响捉着鼠,端详了半天,说:“放你条生路吧!”嘴里随即嘟哝了几句,猫们放平了腰,懒洋洋地叫了几声,老猫卧下睡觉,小猫咬尾嬉闹。那红眼白毛鼠顿时有了生气和灵气,从大响手里嗖地跳下,沿着墙,哧溜溜爬回到梁头上去,陈年灰土纷给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