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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玉兔枺
我與妻兒遷避法租界。中華日報從開戰就停止發薪,一律改發生活維持費四
十元,我新從廣西回來,此地未有交游,無處通融銀錢,可是三人租住一個亭子
間,房租已去了十二元,一時且又青菜木柴騰貴。冬天慧文又分娩,我晚上去報
館,日裡在家照料產婦及嬰孩,又帶領寧生。寧生纔四歲。我還洗衣煮飯,冷天
清早起來就去後門口風地上生煤球爐子,與鄰家的娘姨們一道,卻彼此都不同情
,與上海人我實在尚未習慣。買小菜是每天二毫,其中一毫買牛肉,專為產婦及
寧生,還得省出錢來給寧生喫奶粉。我每上菜場,見那些枺骺少I,又那些枺
買不起,與其說愁慘,寧說是對凡百皆有一種至心在意。後來嬰孩患了肺炎,是
看的兒科祝慎之,到底無救,但凡有點錢,亦不致這樣。我去向林柏生開口,兩
次只商借得十五元,柏生也慳刻。嬰孩殮在小棺木裡僱人挾去,雖出生尚只二十
日,也是父子一場,傍晚燈火街道,我步行跟隨送到普善山莊。
但我還有心思看世景。世上窮的不止我一家,他們有的還做人比我端正。又
儘有日子過得舒齊的人家,雖是他人有慶,好像我亦有份。
如我那二房枺悄县浀曩模暄e家裡一般熱簦d旺,大塊的醃肉,大
個的青魚,及金絲黃芽韭菜,只見他拿回來家裡。他的妻年紀三十左右,生得斯
文白淨,是民間唱詞裡的娘子,上海人家竟也這樣綿密深穩,有情有義。我與他
們雖不叫應,看看亦心裡覺得好。有時我還聽見這位二房枺诤退拟钒檎務摽
戰必勝,我亦覺得世事這樣可靠,當然必勝。
倒是與文化人我不大合得來,因我與他們每以理論相抵。但亦只是報館同事
姓蕭的夫婦偶來我家,寒暄喫茶坐一回。他們身上一股日曬雨露氣,好像隨時都
可到大後方去,我也心裡敬愛。他們雖或只是浮沫,亦因中華民國實在水深浪闊
。
惟我洠в写蛩恪S袝r帶寧生去散步,就在住的地方桃源村過去不遠,轉彎處
馬路寬闊爽蕩,路旁邊洋梧桐,人家都是法國式赭紅建築,路上卻少有人行,西
風落葉,日光淡遠,秋天就是使人思省。
過年戰場益益西移。我被眨较愀勰先A日報當總主筆,用流沙的筆名寫社論
。偶或也看看他報的文章。只有一個叫喬木的倒是不錯,我當下不無愛才之意,
但是洠в刑貫橄胍蚵牐疫在蔚耍麜昙媸拢邓{書店在皇后道華人行,是國
民政府戰時研究國際情勢的機關,我與林柏生梅思平樊仲雲分擔按月寫一篇報告
。但我有些不入他們的淘伴,惟與樊仲雲要好。
樊仲雲只大我四歲,但我還在中學讀書時他已成名,所以我總存著對長輩的
敬重。他也是嵊縣人,與我鄉下胡村只隔八十里路,他叫我蘭成,我仍叫他樊先
生。他寫國際問睿奈恼铝碛幸环N清和平正。他有時請我到皇后道咖啡店喫點心
,香港是個無情思的地方,他卻灑落如在上海。
但是便對樊仲雲,我亦不常接近。此外南華日報的同事,我亦少有與他們一
同玩。曾仲鳴到過香港,林柏生約蔚耍麜曛T人去見,其時熱天,他對張顯之說
,去時最好打領帶,意思是對我,我就謝絕了洠в型ィ源酥嬴Q生前我與他緣
慳一面。汪先生的親信尚有陳春圃在香港,我亦一直不知不問。
我住在薄扶林道學士台,鄰居有杜衡、穆時英、戴望舒、張光宇、路易士,
他們都是文學家或畫家,我亦只與杜衡玩玩,餘人不搭訕。林柏生他們有社會地
位的人,我雖不看得了不起,又要高攀我亦不來,但我對他們自有一種謙遜,單
為敬重現世,而我卻像易經裡的「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未嫁女子的身份未
定。
林柏生大約當我是呂布,陳登謂曹操、「明公養呂布如養鷹,铮鼊t為用,飽
則颺去。」我的薪水只六十元港幣,想要離開也洠в新焚M。我在香港照樣穿耍
長衫,下班就回家,時或自己上街買小菜。又或是帶寧生到就近山邊捉蜻蜓,撲
蚱蜢,但是洠в械巧酵5男坌模乙嗪苌俪鋈バ薪挚纯瓷痰辍O愀垡寡e明燈照
海如珠環,我卻早已就寢。
及廣州武漢亦淪陷,國民政府遷都重慶,輪到我寫報告,我判斷自此軍事將
成長期相持之局,中日間的政治活動將出現,外交形勢則英國將退卻,美國將由
旁觀轉向介入。是年冬,汪精衛先生脫離重慶到河內,響應近衛聲明,發表艷電
,主張講和。
艷電發表之日,我一人搭溃嚨较愀凵巾敚跇湎乱粔K大石上坐了好一回,
但亦洠в猩觞N可思索的,單是那天的天氣晴和,胸中雜念都盡,對於世事的是非
成敗有一種清潔的態度,下山來我就答應參加了。當時諸人皆興奮相告語,以為
國人必紛起響應,我對泳今說不然。我發表社論,要趁第二次世界大戰尚未爆發
,作成中日和平。
和平邉映跗饡r,從汪先生夫婦數起連我不過十一人,其後成立政府,也奄
有枺习氡诮剑瑩頂凳f之眾,直到覆亡流離驚恐,但是世上其實亦平平淡淡
。我與和平邉邮且簧韥恚r亦一身去,大難過去歸了本位,仍是青梗峰下一
塊頑石,汪政府在南京建都五年,像一部金陵十二釵的冊子,到此只有碑上的字
跡歷歷分明,當年的多少實事虛華,真心假意,好像與我已洠в嘘P係,卻是這些
字跡已還給人世,還給天地了。
。。
【金陵副冊】
【金陵副冊】
金陵十二釵,分正冊副冊,而晴雯鴛鴦平兒這班人亦實在是與黛玉寶釵鳳姐
她們同生在大觀園的風景裡,你若標簽為主子冊,奴才冊,徒然見你是個言語無
味,面目可憎的人罷了。當年汪先生一朝人與國民政府在重慶,亦不過像這樣的
一個是正冊,一個是副冊。
卻說艷電發表後,轉瞬新年,周佛海陶希拢齺硐愀郏嬴Q被刺,林柏生亦
遭擊傷。二月,陳春圃約我見面,交給我汪先生的親筆信,信裡開首說「茲派春
圃同志代表兆銘向蘭成先生致敬」。春圃要我寫回信,他說前次的信不得回覆,
汪先生很掛念,我答我收到的這是第一封信,春圃聽了就不語。早先的信是林柏
生洠в修D到。又問我的月薪,我答了,春圃驚道、「這怎麼可以,汪先生是不知
道,汪先生知道了一定心裡不安的。」此後不數日,汪夫人到香港,叫林柏生太
太來接我去見她,當即把我的薪水增為三百六十元港幣,另外還有二千元機密費
。
於是汪先生離河內秘密到日本,當面與近衛要約為信,返抵上海,隨即叫我
去。我到上海,春圃在碼頭接我。他說汪先生在虹口,問我可以過橋去見麼?這
是汪先生要他先向我致意,因為當時上海人有一句話是不過北四川橋。
翌日春圃陪我去見汪先生,汪先生解釋、「這是褚民誼交涉得不好,他問法
國領事館,汪先生若來法租界住,你們可以保護麼?法國領事館不敢。他理該只
去通知,汪先生要來居住,請你們保障安全。」汪先生又道、「但是就在虹口亦
可。八國聯軍之役,李鴻章在北京議和,那時北京亦淪陷。淪陷區仍是中國的國
土。」汪先生卻隨即轉入本睿f道、「我把宣傳的事付託蘭成先生,必要堅持
中國的領土主權獨立完整。」
當下我惟敬聽。與中華民國歷史上這樣有名的人初次見面,竟難說明甚麼感
想,只覺山河大地盡皆端然。汪先生問知我家小亦來了,春圃已為我租好南陽路
的公寓,就在趙叔雍家斜對面,他即起身去到內室取來二千元給我置家具。我辭
別汪先生出來,只覺甚麼事都像新做人家。
不久汪先生搬到愚園路。九月裡召開國民黨全國代表大會,議決和平大計,
改選總裁及中央委員,成立新的中央黨部。但實際行動尚只有宣傳,警衛及外交
。宣傳的行政在宣傳部,部長陶希拢辈块L林柏生,中華日報代理社長趙叔雍
,但宣傳的方針則在社論委員會。社論委員會主席汪先生,總主筆胡蘭成,撰述
陶希拢芊鸷A职厣匪计嚼盥}五樊仲雲朱樸之。警衛是七十六號,主任周佛海
,副主任丁默村李士群,大隊長吳四寶。外交與宣傳一樣,亦是汪先生親自擔當
,交涉委員周佛海、陶希拢⒏咦谖洹⒘职厣Ⅰ颐裾x、李拢濉⒅苈♀浴4送
是財務及祕書的事情,財務交由周佛海,祕書是陳春圃林柏生及我三人分擔曾仲
鳴的空缺。當時的經費是向日本交涉發還的關稅餘金,按月四千萬元,汪先生也
對我說明,關餘原是中國的,並非接受日本的錢,他是想到同志們也許在疑念。
中華日報的社論汪先生每朝必看。周佛海寫道、「淪陷區是蔣先生把它丟了
的,不是我們把它丟了的,我們今與日本交涉,只有收回多少的問睿瑳'有喪失
多少的問睿!雇粝壬戳瞬粯罚蚴侵芊鸷J鹈l表的,為顧到他的體面,
且還耄讨徽f。隨後梅思平寫的一篇社論,痛責國民黨禍國殃民,把事情弄到
今天的地步,又樊仲雲寫的一篇非難蔣先生,又一篇我今記不得是誰寫的,響應
建設大枺鼇喰轮刃颍粝壬戳私园盐医腥ィ瑔柺钦l寫的,怒道、「凡是中華民
國的事,即無論是蔣先生做的或誰淪陷的,我們皆應負責。」又道、「國民黨是
孫先生交與我們大家的黨,罪己亦不是這樣的。」又道、「我們做和平邉邮菫
使抗戰有終之美,不是為與抗戰敵對。」又道、「日本人說的大枺鼇喰轮刃颍
尚性格未明,我們自應以孫先生的大亞洲主義為準。」但是汪先生仍顧到諸人的
體面,惟關照我、「以後社論不管是誰寫的,請蘭成先生一概不要顧忌,便是我
寫的若有不妥,亦請通知我要改。」
是年九月,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我發表社論要趁中日戰爭尚未與世界大戰
打成一片時趕快單獨停戰,以求隔離,將來歐美疲弊,亞洲獨完,改造世界歷史
在此一舉。
但是日本亦不悟,重慶亦不諒,汪先生的和平邉佑忠蛎撾x了民間起兵的氣
撸f話不得響亮。歐陽修論五代史、「自古興亡盛衰之際,雖曰天命,抑亦豈
非人事哉。」中日當年一段事,是幾方面皆於天命亦有所未知,於人事亦有所未
盡。如今敗戰後的日本人罵倒戰前戰時派,國民政府在台灣尚對舊時汪政府的人
律以大義名份,而未有於此作一反省,死者已矣,所不釋然者,只是生者又在遭
遇新的不祥。這是後話不提。
卻說汪先生組府,周佛海梅思平丁默村等力主,陶希拢匐叺葎t反對。希
拢龍猿謶饎t全面戰,和則全面和。惟我無可無不可,但看是怎樣的做法。我發表
社論「戰難和亦不易」。轉瞬新年,汪先生飛青島與王克敏梁鴻志會商解消維新
臨時兩政府。陶希拢咦谖涑鲎呦愀郏衣睹芗s草案。上海當時惟汪夫人留守,
她命陳春圃以汪先生的隨從祕書長名義對此發表聲明。
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