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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得知自己从小奶大的姑娘就这么被人欺负了去,周妈妈痛心疾首,一边骂两个丫鬟一边伸手将铜盆接过,眼中含着泪花,坐在季芷儿床榻前心肝宝地叫着,拧了巾栉轻轻替季芷儿擦去脸上的血污。
这时,寒蕊从外面进来,低声道:“老太爷过来了,此刻正在偏厅,让我前来问一问四姑娘伤势如何?”
周妈妈含着泪,气恼地瞪了寒蕊一眼,“如何如何,还能如何?姑娘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老太爷不让人惩治荀久那不要脸的小贱人也就罢了,还不请个好一点的大夫,此时便是派人来问,又能问出个什么来,难不成问一问便能让姑娘恢复了?”
寒蕊闻言,脸色大变,赫然怒道:“周妈妈,你怎恁的胆儿肥竟敢当众这般议论老太爷?”
那周妈妈方才是被季芷儿的伤势吓到,再加上心中有怨言,便不管不顾一股脑儿地数了出来,此刻听见寒蕊的厉喝,才蓦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她惊得脸色变了又变,赶紧一个大耳刮子扇在自己脸上,边哭边说,“都怪我,一时情急才会……”
“行了!”寒蕊跟随季芷儿之前,是二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丫头,性子自是随了二夫人,此时见状,也晓得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她厉喝一声,眼风往里面瞟了瞟,看见季芷儿仍旧是那副人见人怕的模样,她抖了抖身子,勉强稳住心神,“我这就回去禀报老太爷,你们好生照顾好四姑娘。”
那两个丫鬟本想借机跑出去,被寒蕊这么一吩咐,只能绞着衣袖无措地站在原地。
府医提了笔正在开药方。
周妈妈将半拧干的巾栉放到季芷儿的面部替她轻轻擦着。
“啊啊啊——痛,痛死我了——啊——你想做什么!”季芷儿突然之间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叫声霎时间响彻整个院子。
周妈妈大惊失色,连忙放下巾栉抱紧了一个劲儿打滚的季芷儿,嘴里惊呼:“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疼……奶娘,我疼……”季芷儿嘶哑着声音,眼泪簌簌落下来,刚好沾染到伤口上,紧接着又是一阵痛苦的嘶嚎。
周妈妈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伺候姑娘这么多年,从来只见她被当成宝贝宠着,何曾得见过这般让人心疼的模样,季芷儿每嘶喊一声,就如同有钢针在她心脏上扎了一针,痛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四姑娘别怕,奶娘在呢!”周妈妈连哄带骗,手上却再也不敢动作了,只将责任推到端水的两个丫鬟身上,怒斥:“你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这水如此寒凉,姑娘可怎么受得住,滚出去换温水来!”
季芷儿左手颤颤揪着周妈妈的衣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好受些。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难掩彼此眼中的得意之色。
痛么?
痛就对了,那水中加了盐,伤口上撒盐的滋味,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尝得到的。
对视之后,两个丫鬟齐齐出了房门,心中暗爽。
周妈妈这个老古董竟然让她们去取温水来给四姑娘清洗伤口?
连正常水温都受不了的伤口还能用温水清洗?
相视一笑,两个丫鬟似乎看到了待会儿季芷儿被温水烫得满地打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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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里,季博然坐了许久才见寒蕊匆匆回来。
“芷儿如何了?”季博然焦急问道。
寒蕊摇摇头,面露遗憾,“老太爷,四姑娘这伤,只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脸色一沉,季博然捏紧了手里的茶盏,又问:“什么叫做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就是怎么个‘好不了’,老夫在问你伤势如何?”
寒蕊垂下头,如实道:“四姑娘面上全是血,一只胳膊断了,痛得直叫唤。”
“府医呢?”季博然直皱眉,“府医如何说?”
寒蕊再答:“奴婢过去的时候,府医什么也没说,但看那样子,也是一时想不到什么有用的法子,毕竟四姑娘一只胳膊不在了,总不能找一只来给她装上。”
重重拍桌,季博然一脸愤怒地看向自进门就没吭声安静坐在一旁的季黎川,“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黎川此时正在为自己身上没解开的毒而苦恼,听到季博然这么问,他立即想到若非季芷儿早上去他院子里讲那一番话,说不定此时她还在自己房里睡觉,哪里会无端搅入这乱哄哄的事件中来,最后还让自己莫名其妙中了毒!
思及此,季黎川眼神一厉,“还能怎么回事,季芷儿看不惯孙儿,趁机对孙儿下了毒!”
季黎川这一说,季博然立即回想起来之前在走廊下,荀久亲口承认了季黎川身中剧毒,只不过暂时不会发作。
沉沉压下一口气,季博然无奈道:“为今之计,也只有你带上礼品前去医师府亲自求久丫头给你医治了。”
季黎川一听爷爷要让自己去求那个女人,顿时寒了脸色,眼眸中阴鸷更甚,微怒道:“爷爷怎么能让我去求一个女人?”
季博然大怒:“不去求人医治,莫非你想学芷儿那样发作?”
季黎川一噎,随即悻悻闭了嘴,低垂下脑袋,似乎在琢磨该怎样才能让荀久出手帮他。
季博然虽然怒,却也能理解季黎川此时身中剧毒无可奈何的心情。
微叹一声,季博然摆摆手,“事不宜迟,你即刻备上厚礼前去医师府,对了,听闻今日是久丫头的乔迁宴,礼物挑选得贵重些,否则她看不上眼。”
季黎川想了想,似乎也只能如此了。站起身,他朝季博然揖了一揖,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季黎川才走后没多久,南山院那边便有小厮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老太爷,不……不好了,二少收拾了东西要带着千依姑娘搬出季府去外面住。”
一桩接一桩的事情让季博然头疼不已,蓦地听到这个消息,他腾地立即从座椅上站起来,脸上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怒来形容,总之是怒到极致而又无可奈何。
“快!你先去拦住他!”季博然对着那小厮道:“一定不能让他们二人踏出府门半步。”若是那二人真搬出去,就等于明着告诉天下人季黎明为了一个女人与季氏决裂,季氏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再经不起这样的丑闻摧残了。
最紧要的事,季黎明是季博然看中的继承人,若是就此走了,季氏的将来也就玩完了!
小厮领了命迅速原路返回南山院。
季博然身形晃了晃,险些两眼一闭厥过去,寒蕊赶紧上前来搀扶住,又让人迅速去世安院取了老太爷的龙头拐杖来给他,这才缓步前往南山院。
此刻的南山院门口,一排小厮站成人肉墙阻了季黎明和千依的去路。
季黎明铁青着一张脸,怒喝,“你们几人活腻了是不是?”
小厮们平日里同季黎明混得很熟,且季黎明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摆架子,故而一群人整天混得像兄弟一般,今日得知季黎明要离府再也不回来,小厮们商议过后,快速做了决定,先让一人去通知老太爷,其余人等全部留在南山院阻拦二少。
听到季黎明的冷声发问,小厮们互相对视一眼过后齐声开口,“二少,留下来吧!”
季黎明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中尽是冰寒,“让开——”
“二少……”其中一个小厮道:“小的自您从魏国回来以后就一直跟在您身边伺候,咱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了,您真的舍得抛下我们就此离开?”
季黎明原本挺感动这小厮念着旧情,可听到“魏国”这个字眼以后,脸上更添霜寒。
他是因为什么才会去的魏国,而又因为什么与龙凤胎妹妹失散多年,再因为这一失散,千依的身份便永远见不得光,更因为见不得光,所以今日在府里被人欺凌了!
想到这些,季黎明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逐渐染上想杀人的恶魔之色,咬紧牙关,他赤红着眼眶,一把抽出腰间短剑明晃晃地对着几人,一字一顿,“我再说一遍,让开!否则休怪我短剑无眼。”
“二少!”众人何曾得见过这个样子的季黎明,闻言后纷纷跪在地上,“小的们是衷心希望您能留下来。”
之前发言的那位更是视死如归,跪直了身子,一脸正色,“二少想要走出南山院,那便从小的尸体上踩着出去。”
其他小厮闻言,也纷纷效仿他跪直了身子,铿锵有力地齐声道:“二少,请从小的们尸体上踩着出去——”
“你们别以为我不敢!”季黎明怒到极致,眼瞳中的血丝仿若火焰在燃烧,手指攥紧了手里的短剑上前一步。
小厮们依旧笔直跪着。
这群平日喜欢坐在院子里组团嗑瓜子、没个正经的小厮在此刻跪出了作为仆人的忠心,跪出了作为男人的气势。
没有一个人的脸上看得到畏惧之色。
就连千依都被震惊到。
轻轻拽了拽季黎明的衣袖,千依道:“这些人跟了你这么久,你还是别狠下心对他们动手了,否则又是一大笔债,还都还不清,更何况,你以后说不定还得一辈子活在愧疚当中。”
季黎明面色一僵,几乎是不敢置信地偏头看着千依,但见她眸光盈盈,里面全是对他的肯定之色,似乎看穿了他并非本性暴戾之人。
季黎明手腕忽然软了下来,心中暗忖千依何时变得这般冷静自持了?
小厮们显然没发现季黎明这一瞬的表情变化,兀自出声恳求着,“二少,留下来吧,别走了,我们大家都需要您。”
季黎明扫了一眼四周,依旧是他所熟悉了十多年的院子,哪怕一草一木他都记得,可这院子的上空,却笼罩了一层怎么都化不开的浓厚乌云。
眼前的这些小厮跟了他这么久,大家相处的极其随意,他又怎会真的对他们下狠手?
只不过事已至此,季氏让他寒了心,他再也没有半分心思待下去。
为了妹妹,只能坚持搬出去。
闭了闭眼再睁开,季黎明脸上的怒意退去了几分,语气也软了下来,“各位兄弟,从前的这些年,我很感激有你们陪伴,但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并非一句话就能解释的清楚的,我要走,是因为这个家让我寒了心,让我再无留恋之处,你们也不必挽留,江湖就这么大,未必以后就再也见不到。”
小厮们面面相觑。
近段时日以来所发生的事,他们几乎都是知道的,可即便再严重,也没有严重到要与季府断绝关系这样的地步吧》难道二少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弃所有人于不顾?
这样一想,小厮们再看向千依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憎怨。
若不是她,二少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千依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她也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只不过是季黎明带回来的一个乡野女子而已,在小厮们眼里,便成了勾引季黎明,致使他与季氏断绝关系的狐狸精。
面色平淡没说话,千依就那样静静站着,任由小厮们各种欲杀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二少……”另一个小厮终于忍不住,狠狠瞪了千依一眼后蹙眉看向季黎明,“千依姑娘如今清白……”
“住嘴!”季黎明知道这小厮想说千依连清白都没了,不值得他为了她这样与季府反目。
季黎明如今最痛恨的便是别人提起千依的清白来,是以,那小厮还没说完,他便冷着脸瞪着眼打断他。
“本少要出去,你们谁敢阻拦!”季黎明说着,拉了千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