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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覃晴的唇角勾了一下,睁开的眼眸空洞如渊,“不值当。咱们回去吧。”
“是。”
山间的冷风瑟瑟,穿梭过草木枝桠之间,远远的假山凉亭之上,一个身着皇子蟒袍的颀长身影负手而立。
“王爷,咱们不过去么?”云销在言朔的身后跟着,这可是站了老一会儿了,这王爷天天想着那六姑娘,临到头怎么就只这么远远看了半天儿不挪地儿呢?
言朔没有应声,只是眉心微皱,居高临下远远地看着那个坐在花坛石桌边儿上的少女,看着她与丫鬟说笑,看着她突然沉静,看着她指使丫鬟去套吏部尚书家大丫鬟的话,再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石桌的边上,愣愣的模样好似没了魂魄。
她终于是察觉了,终于是知道清楚了。
言朔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再一点点放开,眸中的幽沉一片。
“云销,”言朔低低开口道,“假如有一人以感情利用你,骗你至深,害得你一无所有,流放边疆,你再见到她你会如何?”
云销道:“直接杀了他。”
“若是一个女子,叫你由爱生恨呢?”言朔再问。
云销依旧毫不犹豫,“杀了她。”
“呵……”言朔的唇角勾了勾,有些酸楚的味道,垂下眼睫,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涩然道:
“可你忘得了她么?”
“这……”云销哪里知道男女感情上的事情,但想想兄弟之间的感情也就代入了,道:“直接杀了自己才能好过些,时日久了总会忘的。”
“可你若是一时杀不了,要精心谋划,小心经营多年呢?”
“呃……这个……”云销沉思,这个恐怕是说不准。
言朔眸中的神色有些凄然,他最怕的,便是这个。
卓浔悔婚之仇覃晴注定是不能忘却的,一旦知道实情,更是恨如骨髓,永生难忘……
可她若是能恨得见卓家兄妹一回便踩他们一回,能那样恨得直接恨得痛快淋漓,能发泄出来也便罢了,迟早有一天会再懒怠搭理……最怕的便是心心念念的恨。
处心积虑地步步为营,想要还施彼身,如此细细谋划便非一时之功,那是一种绵长细碎的恨,能将人日夜折磨。
那种恨就像是一把钝口的刀子,在精心谋划的同时也是在慢慢地割自己的肉,那种绵延不断挥之不去的切肤之痛,刻骨铭心,一辈子都将如影随形,是真正的再也无法忘却。
可是他要的,绝不是覃晴对卓浔一辈子恨得刻骨铭心……
他从未奢望覃晴能够忘了卓浔,他唯一想的是朝一日覃晴能在想起卓浔这个人的时候心中无波无澜,那样才是真正将卓浔这个名字彻底从她的心中拔除,才是他一直想到达到的。
“回吧。”看着远处的人儿也起了身,言朔叹道。
落日斜阳,余晖如火,温氏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带着覃晴回了城。
马车缓缓地在街上行驶着,温氏烧了一天的香乏了,靠在车中的大引枕上阖眸歇着,覃晴只是静静坐了一路,身前小几上的茶水微凉,浅夏拿了茶具出来重新沏茶,浅春拿了旧茶没地儿倒,只好掀了车帘出去,偷偷沿路倒了杯里的水,抬头间却瞧见前头街边的巷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钻了回去。
“姑娘,大老爷在那儿呢。”浅春凑到覃晴耳边道,语气颇有些神秘。
覃晴的眉梢微动了一下,伸手便将车窗的帘子挑了一条缝儿看出去,马车走得慢,覃晴看出去的时候,正巧路过那巷口,只见大老爷覃璋从国公府那辆招眼的紫檀朱轮绘金漆的马车上下来,直接上了一辆不打眼的半旧油壁车上。
这是……覃晴的眼神微眯。
“姑娘……”浅春也是瞧见了的,好奇心起就想问,却叫浅夏打断,“浅春给姑娘奉茶。”
浅春回过头去,只见浅夏看着自己的眼神沉沉,撇了撇嘴没再吱声。
覃晴亦没有开口,直到回了府中下了车,恭送了温氏回房以后,方才开口吩咐。
“浅夏,你去大房的院子外转转,且问今日大老爷可有传什么信儿回府没有。”
“是。”
“浅春,你且去找找咱院里一个□□儿的小厮,是专门修剪花草的那个,只说上回我跟九皇子出去的时候看上了香金楼里的一盒胭脂,要托他走一趟。”
“是。”
斜阳淡淡,看着两个丫鬟离去的背影,覃晴眸中的浮光幽暗闪烁,娇美的面容上一派沉静。
是夜用膳之前,浅夏从大房处回来,道:“回姑娘的话,大老爷今儿传话回府里,说是衙门有应酬,要晚些才能回来呢。”
“你可有详细问他们,大老爷是去什么应酬?”覃晴问道。
浅夏摇头,“回姑娘的话,这倒是没有,只是听大房的人说大老爷的应酬向来多,不过无论如何,再晚都还是回来的。”
覃晴不由冷笑出声,大夫人那样的手段,当然是要回来的了。
“你下去吧,我今儿想静静,不必侍候用饭了。”
浅夏微顿了一下,却是恭顺应了,阖了门出去。
良久,一道身影在绣楼的后面儿翻了窗子,又过了半晌,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
北风渐冷,二日后,安定候府老太君做寿,宁国公府二房尽数早早到了安定侯府拜寿,覃晴覃子懿覃子恒跟在一众安定侯府的后辈后边磕头拜寿,等赐了礼,又安静地立了回去。
虽说都是表姐妹,上头的是亲外祖母,可曾经的覃晴就没跟一个人说得上亲厚的,一张孤高自许的脸能叫再会来事儿的人都没了兴致,在加上覃子懿那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冲脾气,还有覃子恒的沉默寡言,三兄妹站一起简直就成了一座孤岛,嗖嗖冒凉气,除了那老太君在刚开始还亲切地说上了两句,其余的时候就只垂眸敛目地立着做桩子,足足在那屋里戳了两个时辰,外头宾客盈门照看不过来了,才叫与其他表兄妹们一同放了出去。
出了屋,也没有覃沛温氏看着,覃子懿便是神清气爽,“今儿这府里的人多,乱七八槽混了一堆估计也快分不出男宾女客来了,跟哥哥一起到前头玩玩?”
“哥哥也不怕爹爹知道了揭了你的皮?”覃晴今儿可不怎么想放覃子懿到处乱走,“出门的时候爹爹还训你不务正业,估计待会儿就得找你呢。”
“嗤,”覃子懿得意地笑了一声,“爹马上就得回衙门里去,可顾不上我,瞧——”
覃子懿转身往后远远一指,覃晴看去,果然见覃沛从院里出来,脚步匆匆地走了。
“那你也不能乱走,这里可比不得国公府里让你横着走,若是你又生出事来,看爹爹怎么收拾你!”
覃晴可没忘记她约了陶惠然的事情,可得牵住了覃子懿。
“少吓唬我,不去拉倒,我和你四哥去走,你就在后边儿待着和那些人一起……”瞧着覃晴一本正经的模样,覃子懿坏心地飞快伸手在覃晴的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等着发霉吧!”拉着覃子恒跳出了老远就走。
“你!”覃晴捂了脑门就要去追,“三哥……”
却是见一个安定侯府的丫鬟迅速走了过来。
“姑娘,您说的翰林学士卓大人家的两兄妹到了,在前头呢。”
卓浔卓湄。
覃晴面上的神色猛地一滞。
“知道了。”覃晴神色染霜,“你且分别引他们往男女宾客聚集处去就是,派一个下人跟着小心招待,若有旁人问起,就说是我特意邀来的贵客。”
覃晴吩咐着,身后的浅夏上前,塞了一小块银子到那丫鬟的手中。
“谢姑娘。”
丫鬟转身走了,浅夏转头看向覃晴,问道:“姑娘,咱们要怎么做?”
细细涂了淡胭脂仿若樱瓣的红唇轻轻勾起,覃晴伸手摘了路旁温室培养出来的牡丹,幽幽道:“有道是爬得越高才能跌的更惨,我倒是想看看……从云端跌入泥底,他们能怎么办?”
“姑娘是想……”这并非覃晴平日里的作风,浅夏看着覃晴的神色,有些不太确定她的意思?
“他们既然想要往上爬,我且先捧他们一把就是。”娇艳的花朵在手里缓缓碾碎,覃晴的手一松便落了一地,“咱们走。”
覃晴抬步便往前走去,穿过了□□,过花园的时候忽然便叫一人拦了去路。
“云销?”覃晴的眉心微蹙。
“姑娘请。”云销的手一引,便指着假山围绕处一处凹进的地方。
覃晴咬了咬唇,抬步便往前走。
“姑娘……”浅春浅夏不由阻拦出声,话说那个是裕王身边的随从吧,浅春心中有些发怵,上回武阳候府中他冷冰冰还冷冰冰地那剑指过他来着。
“你们在外头等着吧。”覃晴安抚地看了她们一眼,向前进了那假山凹处的空地。
“臣女见过王爷。”
言朔一身品红色的皇子蟒袍,是难得艳丽的颜色,却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覃晴看了他一眼,垂眸行礼。
“虚礼罢了,你又何必执着。”言朔浅浅笑了笑,眸中是毫不遮掩的温情。
心中有沉沉心事谋算计划,覃晴有些心不在焉,“王爷让臣女至此,可是有何吩咐?”
“我想你了不行么?”言朔上前一步,伸手用指尖轻轻抬起覃晴的下颌,调笑道:“我就长得这么不堪入目,叫你这么久没见也不肯看我一眼?”
“王爷……”
覃晴的眉心微蹙,言朔却是先一步飞快放了手,道:“好了好了,不碰你就是,你能少跟我来那些冷冰冰的敷衍么?”
“臣女哪里敢敷衍王爷呢?”
覃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同言朔相处,他们曾经是那样的关系,之前又含了那么大的心结,如今她却又处处受他的庇护援手……
而且,他还那样直白地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覃晴只觉得如今在他的面前,真真有种怎样动作都别扭的感觉。
“还说不是敷衍?”言朔的尾音轻轻挑起,有种嗔怪的感觉。
“王爷……”覃晴的心中一片空白,真真不知该说什么,缓缓憋红了脸。
☆、第43章
言朔看着,轻笑一声,负手道:“好了不逗你了。”
覃晴微垂了眸,暗松下一口气。
言朔的眸光在覃晴的头顶划过,眸光微暗了下,唇边勾起的笑容浅柔,
“今儿难得你我都在这府中,阿晴你陪我一日可好?”
覃晴不由抬头微讶地看向言朔,“这可是在安定侯府中,王爷你未免太过胡来。”
“区区安定侯府罢了,”言朔的言语中尽是自信,带着一种傲然;道“便是你宁国公府,我若想同你待上一日又有什么不可。”
可真真是手眼通天了,覃晴不语,她记得当年她入裕王府后言朔的势力才至此,想来他重生之后比她干的事情可多多了。
“我是侯府的贵客,他们特意划了一处秀丽的院子给我休息,你同我一道去看看吧。”言朔伸了手,缓缓试探着牵住了覃晴的手掌。
孤男寡女,她和他到院子里能有什么好看的,把手忆往昔么?
覃晴直接便抽了手,后退一步道:“这安定侯府说小也是不小,今日又来了这么多宾客,王爷若觉着寂寞,随意找一个人陪着就是,臣女还有要事,不能作陪。”
言朔唇角勾起的弧度依旧浅柔,道:“今日是你外祖母大寿,你能有什么事?有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其多费心机去应付那些个人,还不如同我一道躲个清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