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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匆匆
相国寺坐落在京都城外三十里地,森森莽莽的参天古树掩映之下,但见红墙碧瓦,殿宇巍峨,霜锺远振,气派非凡。据传,相国寺之名系为前朝开国皇帝亲赐,并御书“相国寺”匾额。
巳时三刻,马车停在相国寺的山门下,早前使了来打点的婆子随同知客僧候在了山门外,马车才刚停稳,婆子便殷勤的上前打起轿帘。
荷香先下了马车,又回头搀了风清宛下马车。
这边厢等候在一侧的知客僧低头喧了一声佛号,上前向风清宛行礼,“福圆见过少夫人。”
风清宛还礼屈膝一福,轻声道,“有劳大师。”
“方丈大师因临时有客来访,是故使了贫僧在此恭迎少夫人,还望少夫人勿怪。”
风清宛不由便怔了怔,能让心烛方丈舍了她而亲自相迎的客人却不知道会是京都城里的哪家勋贵?莫不是傅老夫人提前入了寺庙?
“不知道来的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女眷,若是识得,小妇人合该去问候一声。”风清宛轻声道。
福圆合什一礼,回道:“回少夫人话,来的不是女眷。”
不是女眷那便是男客了,这到是不方便再追问。
风清宛便往边上侧了侧,对福圆道:“大师请。”
福圆亦礼让了一番,最后略略提前半步走在了风清宛前面。
因着时辰赶得巧,正是寺庙里过斋的时辰,风清宛才在藏经殿东侧的禅房坐定,便听得钟声长鸣,不多时,便有两个眉目清秀的小沙弥用红漆托盘端了素菜素饭来。
“少夫人,这是方丈大师吩咐送来的,请少夫人慢用。”
风清宛眉目微动,喊了正在安放行礼收拾东西的荷香上前打赏。
“喏,”荷香给了两个小沙弥一人一角碎银子,“少夫人赏你们买糖吃的。”
“谢谢少夫人。”小沙弥恭身向风清宛道谢。
风清宛手里拿了卷书,随意的翻了翻,状试不经意的道:“方丈大师的客人还没走吗?”
“没有。”看起来稍显机灵的小沙弥接了话道:“那位施主要为他的亡妻做场法事,怕是有些日子要耽搁呢。”
为亡妻做法事?
风清宛便愕了一愕,这离二月二十普贤菩萨的生日没几天了,想必心烛方丈也接到了傅家的的书信,不会再接别的法事,但现在却是心烛方丈接了。还亲自陪同!那个人会是谁?风清宛迅速的在脑海中将京都城里的勋贵死了原妻的过了一遍,却是半天也没想出谁能越过傅太尉去。
“哦,这是谁家的夫君呢?这么有情有意?”
“不知道。”小沙弥摇了摇头,“不过那施主长得可好看了。”
“是吗?”风清宛闻言越发的兴趣足了,往边上坐了,随手抓了一盒子蜜饯递了过去,“说说,怎么个好看法?”
一侧的荷香听着自家奶奶这有违妇道的话,由不得便小心的打量了四周一眼,好在跟来侍候的铃铛和荔枝都是奶奶自己的陪嫁丫头,那些裴府的婆子早早的便打发了下去。便也不怕,这话传了出去!
“眼睛很黑很亮,像师傅浸在后山溪水里黑色的围棋子。”
“鼻子很挺很直,像……像……”稍大点憨厚的小沙弥想了半天,才道:“像一管玉萧。”
风清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小沙弥道:“你们俩没事要经常下山走走,那样的话,就会知道好看的人有多多少少。”
两个小沙弥先是迷懵的看了风清宛,稍倾,小点机灵的反应过来,便对风清宛道:“少夫人你别不信,那施主比裴大少爷好看了一百倍,不,是一千倍。”
裴修远?!
风清宛到从不否认裴修远的长相,不然前世的自己也不会不顾一切,非得嫁了他。风清柳和陆韵婷也不会为了他而对她下杀手!
见风清宛不语,小沙弥急了,“少夫人不信,我们带你去看。”
风清宛挑了挑唇角,脸上绽起一抹淡淡的笑,对小沙弥摆了手道:“不必了,我自是信你们的,出家人不打逛语,你们说好看,那肯定是好看的,我刚才只是逗你们玩的。”
小沙弥这才似是松了口气,耳听得钟声再起,连忙向风清宛告辞。
过斋之后便是结斋,有约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往常到未时三刻便是学习戒律做晚课的时辰,但若是寺院接了法事自是便要重新安置时间。既然知晓了寺院有男客,风清宛自不好再四处走动。待用过素斋便打算午睡片刻,吩咐荷香在门边守了。
不想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却再次梦见前世航哥儿的惨死之状,耳边响起航哥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奶奶,奶奶。”
连连的摇晃声中,风清宛尖叫一声,自梦中惊醒。
她目光赤红的瞪着一脸忧色站在跟前的荷香,额头上汗出如浆,脸上不知何时也早已布满泪水。
“奶奶,又做恶梦了?”荷香被风清宛直直瞪着的赤红的眸子吓得退出一步,半响才缓了心神,上前打趣道:“奴婢这回子可是第一时间便叫醒了奶奶,奶奶不能怨奴婢了。”
风清宛吁了口气,翻身坐起。荷香连忙蹲下替她穿鞋,一边轻声道:“奶奶总这样做恶梦,不如向方丈大师求个符,随身带着。”
风清宛闻言笑了笑,没有多说。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听着前院传来诵经梵唱声,心绪便静了静,看着穿外春光甚好,便对荷香道:“左右无事,我们去后山走走吧。”
荷香亲眼见她梦魇的样子,自是希望她出去走走散散忧思,连忙应了,喊了铃铛上前跟着,留了荔枝守门,又交待了一番,这才跟着风清宛往外走。
相国寺的后山虽没有山门处的雄奇肃穆却因着数棵百年老松及一坡青青翠竹而另成一番境界,翠竹之间又有一条宽约丈余清可见底的小溪潺潺流淌,溪水中鱼儿追着溪面的落花游嬉不止。
风清宛捡了一处幽静的所在,默默的坐了,这才觉得胸腹内那因前尘而起乱窜乱闯的郁气散了散,正欲让荷香去寻小沙弥砌壶茶时,耳边却蓦的响起一道似环玉相击的男声。
“你俩先回去吧,我过三天再回,我答应过她的事,总要做到。”
声音入耳,风清宛蓦的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便抬目看去。不想,这一抬眸,便看到一张形容昳丽的面孔。特别是那双眼睛,似皎皎明月又似寒夜里最亮的一颗星星,往仔细里看,却又觉得便是星月比之也失色许多。
风清宛有刹那的失神,这人是谁?然不待她再多想,男子却已然转身迈步朝山前走去,一袭白衣如雪,山风乍起,吹得他衣袂飘飘,似是要就此乘风而去!
“奶奶……”
身后响起荷香讷讷的声音:“奶奶,那是不是神仙啊!”
37谪仙辰王
神仙?!
他虽然不是神仙,却是有着谪仙之名的辰王,辰王燕萧。当今圣上第二子,出自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萧贵妃膝下!曾是众多皇子中最为老皇上所喜的,但却随着生母萧贵妃的突然离世,他也瞬间明珠蒙尘遭老皇上所弃。
风清宛默了一默,她之所以识得这燕萧,却也是因着前世史安棋嫁与六皇子为妃的缘故。难道说小沙弥说的那个为亡妻做法事的,便是他?!似乎也只有他的身份才能让心烛方丈甘愿冒得罪太尉府的风险!
只是,她若没记错,这辰王前世至她死时似乎并不曾听说有妻室,到是府中侍妾环肥燕瘦美人如云。
荷香见风清宛凝眉不语,便识趣的退到身后。
而随着辰王离开,另两个与他长得略为相像,但五官却各有千秋的青年男子也紧跟着离去。只走的方向却是下山的路!
“我们回去吧。”风清宛对荷香道:“记得传话下去,让我们带来的人不要乱走。”
“是,奶奶。”
风清宛回了禅房,便拿了本书,依了榻上。
荷香沏了杯新茶进来,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寺里的午后不比京都城里的深宅大院,不说耳边的梵音缭绕便是带着花草香味的扑面清风,也让人神清气爽许多。
风清宛两眼虽盯着手里的书卷,心思却是早就不知飞到何处。
她不断的回想前世,想要弄清楚辰王燕萧娶的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可是不任她怎么想,得到的答案都是如之前的所知。
辰王不曾娶妻!
那么辰王的这场法事又是为谁而做?
“奶奶,奶奶。”耳边响起荷香的声音。
风清宛悚然惊醒,蓦的敛了心神看向荷香,“什么事。”
荷香乍然对上风清宛略显懵懂的目光,连忙轻声道:“奶奶,该用晚膳了!”
风清宛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也已点起了蜡烛,她翻身坐起,趿了鞋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大殿的法事已经结束了?”
“嗯,这会子已经结束了。”荷香一边打水侍候风清宛梳洗一边轻声道:“适才来送晚膳的小师傅说,方丈有交待,奶奶若是想去上香,卯时过后便可以过去,那时候大殿已无闲人。”
“我知道了。”
风清宛洗了手,由着荷香替她重新梳了个发髻,理了理衣裾,便走到外间小桌上用晚膳。虽说皆是素菜,但却因着炒制的火候不同,吃起来也不比那些鱼肉差。待得风清宛吃好,荷香才喊了铃铛和荔枝二人就着剩下的饭菜吃了起来。而风清宛已经捧了一杯香茗站在窗门外看着天边的夜色,良久无语。
见荷香等人已经用好晚膳,风清宛轻声道:“我想去前殿替夫人上柱香。”
荷香连忙让荔枝将桌子收拾了,她则返身从带来的箱笼里取了一件灰鹤色锦绸披风替风清宛披上后,轻声道:“山里,晚上风寒,奶奶可别冻着了。”
风清宛点了点头,轻声道:“走吧,迟了怕是要遇上师傅们开法会。”
一路行去,果然不曾遇见几人,便是僧侣也是各个大殿负责添灯油的,远远的见了主仆几人,齐齐恭身合什行礼后避到了一侧。
大雄宝殿内金碧辉煌,金身释迦牟尼像慈眉善目笑看众生百态,大殿两侧四大天王瞪眼瞠目似是要让这人世间的魑魅魍魉无所遁行。
“荷香,你们下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呆呆。”
荷香撩了眼四周,见没有什么外人,便点头道:“奶奶,我和铃铛在外面候着,您要是有事,便喊一声。”
风清宛颌首,待得荷香带着铃铛退下,她方点燃了一柱香。
“菩萨,我不求您宽恕我的毒心蝎肠,也不求这一世能得善终。”风清宛虔诚伏地,“我只求您让我的航哥儿能往生极乐,轮回投胎到一户爱他宠他的人家,下一世幸福喜乐平安到老。”
供了香,风清宛起身,依次拜过大殿内的储多佛相,一圈下来,便绕到了大殿后方。仲春的夜风带着花香与檀香迎面袭来,不远处烛火莹莹,在暗黑的夜里,似是照亮前方的明灯!心底深处的阴霾便因着这安静,宁谥的一幕而缓缓散去。
她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向着那莹莹如星的烛火处!
脚下原本的青砖小径不知何时变成了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不多时便站在了寺庙沿山墙修葺的一排房子下,房子四周全是高大的古柏,寂静的冷里越发显得清冷幽深。
山风顿起,吹得高大的古柏摇曳不止,风清宛蓦然惊醒,待要提脚往回走,耳边却响起一道如玉石相扣好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