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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是——”
“嘘!”傅澜音一把捂住她嘴,快步走到里面,才压低声音道:“你别嚷呀!”
攸桐因她这反应,愈发笃定,惊喜道:“真的吗?请郎中诊过脉了?”
傅澜音抿唇压着笑,点了点头,一只手拂过平坦的小腹,小声道:“昨晚吐得难受,今早便请郎中来瞧,说是……喜脉。我都没想到这茬,听到消息,差点吓呆了。”
“这是好事啊!除夕那晚祖母还念叨,说她抱着曾孙了,就只差个曾外孙呢。谁知你这般不禁说,这就给老人家添喜。这边老夫人知道吗?她那样疼你,得知消息定能高兴坏了。”
“还没说呢——”傅澜音面露窘色。
攸桐不解,“怎么,有难处呀?”
傅澜音迟疑了下,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郎中说,脉象若不满月,不大显露,算来是腊月初有的身孕,那会儿还在国丧……我怕禀报祖母,她老人家一高兴,会走漏风声,才瞒着没提的。这事儿就郎中和贴身的丫鬟知道,回头最多告诉他。”她顿了一下,挽着攸桐的手,强压兴奋,“可我实在高兴,若不跟人说,怕是得憋死了。你可得帮我瞒着!”
说到末尾,眉眼弯弯,满面都是欢欣。
攸桐为她高兴,也知她的顾虑。
国丧里官宦之家禁宴乐嫁娶,虽说齐州天高皇帝远,未必都遵着来,也有不少丧期怀孕的喜事传出,但秦家这等书香门第里仍颇为收敛。宴乐之事便罢,传出去也无妨,这却是关乎床帏的,被人拿着背地里议论,傅澜音初为人妇,脸皮子薄,哪里挂得住?
遂莞尔笑道:“放心。不过这样的好事,你打算何时报喜?”
“过一阵吧,到时候就说是腊月底有的。”
攸桐颔首,瞧她面色苍白,猜她昨晚折腾得够呛,怕是整宿都没睡好,趁宾客未至,先扶她在榻上躺会儿。
傅澜音虽疲累犯困,却为这消息兴奋忐忑,哪里睡得着?
姑嫂俩对坐说话,攸桐百般叮嘱,提醒她有了身孕就该格外留意,饮食起居都得精心,万不可再贪凉食,闹到夜里难受的地步。傅澜音自是应承,又说她幼年失慈,身边固然有仆妇照看,到底头回经历,想让攸桐多过去走动,陪着她。还说她最近胃口刁,身边那位仆妇的厨艺不及杜双溪精致,用饭时总没滋味。
攸桐赴宴毕,还特地往梨花街一趟,去寻杜双溪。
……
梨花街的院里,此刻菜香四溢。
年节的头几日生意冷清,攸桐瞧众人忙了整年,便给了半月的假。伙计们各回住处,许长松兄弟各有家室,就只杜双溪落了单。她在梓州时便已是孤身一人,父亲过世后兄嫂刻薄,无需眷恋,便安然留在齐州。
今日闲着无事,便做些新鲜菜式来尝。
听见攸桐造访,杜双溪颇为意外,忙迎出来。便见院门开处,攸桐抬步而入,青丝挽髻,斜插了支赤金凤簪,细珠流苏垂落下来,衬着鸦青的两鬓,高华之外别有灵动。那衣裳也是上等锦缎裁剪,金丝银线绣成,贵丽夺目。不变的是那身从容气度,黛眉之下杏目含笑,一如往常。
看来重回傅家的这阵子,过得颇为顺心。
杜双溪解了围裙,请她入内奉茶,玉簪便将备的礼交予照顾起居的仆妇。
那仆妇先前也曾伺候过攸桐,知道这两位虽身份悬殊,却是性情相投的好友,不待杜双溪吩咐,便去厨房,将新出锅的菜式端上来请客人品尝。
攸桐自是欢喜,尝着小菜,先说了想请杜双溪隔日去傅澜音那里,帮着做些开胃菜的事。
杜双溪岂会拒绝?
当日在魏建府上时,她不过是个小厨娘,虽有满身本事,却不会讨主家欢心,虽能糊口,过得却也苦闷。到了这里,掌着涮肉坊的后厨,积攒了许多身家不说,而今能住着独门独户的小院儿,闲暇时钻研些精致菜色,配着涮肉招徕顾客,算得上是顶梁柱。寻常起居时,并不比齐州城的殷实人家逊色。
这背后有她的能干,亦有攸桐的赏识、秦良玉的相助。
且傅澜音虽出身高贵,却无门户成见,叹服于杜双溪的厨艺,颇为客气。她孕后胃口刁钻,杜双溪乐意尽一份力,自是爽快答应。
因提到秦家,便又提起秦良玉来。
攸桐这才知道,她成婚的那晚,秦良玉曾去过京都肉坊,没带秦九,只拎着一探酒。
彼时夜色已深,公子锦衣如玉,神情黯然。
杜双溪与他相识甚久,即便那位不言不语,光凭目光神情,也能猜个大概,便陪他喝到半醉,而后叫人寻了秦九,带他回府。之后秦良玉销声匿迹,据说是外出寻访药材去了,不知归期,年节里没回府。
杜双溪点到即止,攸桐也没再深问。
回到府里,忙碌如旧。
这一日初春天暖,傅澜音难得有半天空暇,便回府里找两位嫂子说话——先前傅家设宴时宾客太多,韩氏和攸桐都忙着招待宾客,没能尽兴说话。到秦家设宴时,傅澜音既是主家少夫人,又因精神不济,情形相似。
而今聚到一处,围坐在南楼里,闲谈间瞧着小厨房里忙碌备菜,甚是舒心。
沈氏离开后,东西院的隔阂暂且消弭,长房的几位妯娌在傅家根基尚浅,不像沈氏得而复失、新意难平,见韩氏和气周全,也都认了二房掌权的结果,相处得还算和睦。攸桐记着傅德清的叮嘱,便遣玉簪过去,说南楼里备了涮肉,请几位嫂子过来一道尝尝。
那几位恰巧也都在,便过来凑个热闹。
满桌菜色摆齐全,虽无麻辣刺激味蕾,鸳鸯锅里的酸菜和菌汤也能勾人馋虫,又有夏嫂备的几样精致菜肴,虽不及宴席的菜色名贵,胜在味美。众人吃得满足,待长房妯娌回去,剩下姑嫂三人坐到傍晚方散。
晚饭已无须费力,周姑带了几位仆妇,忙着清扫战场。
攸桐喝了点酒,趁着晚风还不算太冷,到望云楼上去散心。
日色西倾,颤巍巍地挑在山头,金色光芒迅速衰弱下去,换成余晖的红色,铺在亭台楼阁间。傅煜从校场回来时眉头紧锁、脸色沉肃,到书房搁下东西,想着那位逃遁回魏建帐下的叛徒的消息,心里更觉烦躁,连盔甲都没换就折身出门,奔南楼而来。
到得附近,瞧见落日下凭栏而立的美人,眉头才算稍稍展开,脚步一转便往攸桐那边去。
到得近前,那位显然是倚栏出神,没听见动静,唯剩衣袂轻摇。
而她周遭的空气里,浮着极淡的酒气,掺杂梅花的暗香。
晚风微凉,傅煜瞧着楼台上的袅娜背影,随她目光远望,但见远处平林漠漠、青烟如织,晚霞烟岚渐淡,青山的轮廓亦变得模糊,天地融在淡青的暮色里,宁静疏旷。像是她挂在侧间的那副山水。
密报纸笺上的字句淡去,脑海里杀伐的旧影亦隐入暮色,那股烦躁渐渐平息。
他吐了口气,缓步踱到她身边。
第115章 联姻
直到温热的呼吸落到耳畔, 攸桐才惊觉有人到来。
散漫遨游的心神收回的瞬间, 她下意识侧头,入目便是熟悉的冷峻眉目、瘦削轮廓。她险些吓了一跳,半转过身子微微后仰,抚了抚胸口,唇边那点美滋滋的笑意尚未压下,嗔道:“差点吓死我。夫君一路走过来,怎么没声儿的?今儿回来得早, 用饭了吗?”
“是你太出神,想什么如此高兴?”
傅煜双手撑在栏杆, 覆在她纤秀手指上, 从背后抱住她。
他生得肩宽腿长, 那身细甲未解, 厚密的披风也在, 从后面兜过来, 挡住晚风的凉意。
攸桐就势靠在他肩上,“当然是想美事。”
“说来听听。”
“喏, 那座报恩塔,夫君瞧见了吧——”攸桐抬手,指着远处隐隐绰绰的塔影, “底下的报恩寺是个好地方,据说求财求姻缘很灵验, 虽不像丽景街那样各色商铺俱全, 却有许多进香的有钱人家。上回我跟双溪去那边, 却没找到个合意的食店。进完香走得累,得到两条街外才有两家味道不错的,还人满为患。”
“你这是……想分一杯羹?”
“夫君觉得如何?”攸桐回过身,背靠栏杆,将双手兜在他腰间,“丽景街的那家开了一年,攒了不少熟客,去岁赚得也不少。前两日各处赴宴,听人闲聊,有许多人喜欢。涮肉坊有了点名气,赶早在那边开个分号,好好儿做,回头旁人都知道京都涮肉好吃,口耳相传,就更愿意奔着来了。”
这事儿傅煜没深想,不过丽景街那家店里的热闹,他是亲眼见过的。
遂俯身低头,在她鼻尖碰了碰,“你既有意,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攸桐莞尔颔首,看他身上细甲仍在,又蹙眉道:“夫君又要出门吗?”
傅煜从中捕捉到不舍之意,心绪更好,摇头道:“没,刚回来。”
“那还不脱了这身,又冷又沉的。”攸桐手指头刮着他细甲,心念一转,再瞧傅煜神色,分明瞧出异样来——他自打婚后开了荤,这阵子过得甚是逍遥,每日早出晚归,到了南楼里,那眼睛都能比从前多几分光亮,每回都是脱了兵马使的那层皮才回南楼。
今晚倒奇怪,虽说神情没那么冷厉,眉头却微微皱着,也不像前几晚,总趁没人时偷香。
这般异常,自然是因外头的军政庶务了攸桐抬手,拿指腹在他眉心揉了揉,“又碰见麻烦事了?”
夕阳隐入峰峦背后,晚风陡然添了寒意,她的声音温和柔软,熨帖地蔓延到他心底。
傅煜撑开披风,将她罩住,慢慢下楼。
“是魏天泽的事。”提起曾是生死之交,如今却背叛逃遁的旧友,他的语气显然带着不豫,“上回叫他逃出去,如今放虎归山,魏建添了臂膀,要找麻烦。泾州那边不安稳,过些日子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这一去,自然是凶险征战了。
攸桐近来也挺傅德清提过几句关乎泾州的事,知道那边实力悬殊,情形不乐观,心里担忧,随他下楼梯,道:“刀剑不长眼,夫君可得留心。打算哪天走呢?”
“若无意外,陪你看过上元花灯,就该动身了。”
“那就只剩……”
“七八天。”傅煜收紧怀抱。从前孤身冷硬,连日征伐苦战都不觉劳累,闲了便想练兵出巡。如今娇妻在怀,尝过那噬魂入骨的味道,这几晚过得逍遥,想到要分离,竟心生不舍。垂头在她颈间深吸了口淡香,就势轻吻,道:“酒气还没散,看来今日招待客人很高兴。”
“是澜音来了,我跟大嫂喝了两杯。”攸桐被他鼻息呵得痒痒,笑着往旁边躲。
进了院,先帮着傅煜解甲,洗去校场里染的风尘,而后摆饭。
攸桐还不饿,只陪着喝两口汤。过后更衣沐浴,熏香铺床,因有丫鬟仆妇在,傅煜仍是一副端肃模样,趁着攸桐在内室盥洗的功夫,到侧间里翻书闲看。待旁人都退出去,才露出本相,借着不日将离开齐州的由头,将她折腾到半夜才罢。
……
千里之外的建昌,此刻也有人惦记着魏天泽。
初春天暖,建昌气候比齐州暖和得多,节度使姜邵的府上更是喜气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