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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络不雅地叉腰,柳眉一挑,杏眼圆睁,嗓音学着苏洵的寒冷刺骨,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要本姑娘向王爷进言要了你丫小命!?”她冷笑。她若真得了苏洵的亲传,单就这种气势不早已将他凌迟了?
小厮忙不迭地拔脚就跑,追秦缜的快马去了,瞬间缩小至一个小黑点。
烟络得意地笑,拍了拍白净的小手,拎起绿色的纱罗披帛,追上了不远处的男子。
李希沂忽然驻足,却未回首,话音微弱,听得出他吃力地坚持,“姑娘方才嘱咐府中小厮所做何事?”
烟络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笑道:“嘿嘿。我怕没有帮手。王爷信得过秦将军,是吧?”
李希沂背脊突地僵直,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片刻后,他柔软下来,轻轻缓缓地说道:“苏御史识人的眼力素来不差。”
他在赞扬她呐!烟络偷偷地笑,嘴上却应道:“王爷又何尝是凡人?”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自身前的男子处飘来。
烟络听在耳里,小脸上笑意全失。他笑声虽低,却掩不住凄凉之意,为何?
思量之间,李希沂却起步缓缓走去。
烟络谨慎地跟在他身后,偶尔瞥一下王府内的景致。唉,所有有钱人都是这样修房子的吧。雕梁画栋,亭台水榭,奇山怪石,灵湖清溪,花枝曼妙,碧草连天。只是,这位王爷似乎特别喜欢水,王府里随处可见水的迹象。蜿蜒的小径旁清溪旖旎,白玉小桥下水泊深幽。奇山怪石之上,大大小小的飞瀑轻盈地一泻而下,激起片片水花,在耀眼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带着她静静地走着,微风送暖,带来一缕一缕淡淡的干净的香气,仿佛雪地里松枝散发出的味道,有雪的淡雅和着松枝的清香,很淡很淡却叫人极其舒服。
烟络闭上双眼,脚下步履轻盈,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大口香气,呼,好闻极了,她忘我地笑,为何她天生对气味如此敏感?
这样的男子生于宫廷,长于宫廷,应是一贯漠视人命,玩弄权数,怎会有这样干净清爽的味道?烟络浅浅地皱眉。
身前的男子行至一所大院终于有停下来的意思。
烟络好奇地自他身后探出头来,瞧着眼前的彤扉乌头门,那门缓缓自里打开,一片如烟的绿柳映入眼帘。
柳枝柔漫,绿叶如云,清风微拂,幽香缥缈。
这男子不爱花啊!
烟络浅笑,意料中地看见了庭院里散落的水榭清溪,皆散发着清冷幽香的味道。
一如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寂寞的味道,来自那一院并不热闹的景致。
门后现出一名蓝衣少年的身影,向他跪道:“清风躬迎王爷回府。”
他轻轻摆手,并不言语。良久,缓缓道:“退下罢。备三人的茶水,秦将军一到,请他来疏桐院。”
蓝衣少年恭敬地退下。
烟络正欲上前,忽然听见身前传来浅浅的喘息声。
他一手抚于胸前,上身微倾,半晌没有挪步。
烟络疾步绕到他身前,静静地看着他浅紫的双唇,待他自己渐渐平静,才轻轻笑道:“好些了?”
李希沂抬头看她,似乎并不吃惊她会知道,浅浅笑着,透出些许无力,低声道:“让姑娘见笑了。”
烟络笑得温暖,却一字一字地说得清晰,“两年了,王爷还是老样子。”
李希沂俊脸苍白,双颊妖冶的通红,却笑得平静如初,“姑娘只需待秦将军前来便是,此事无需劳烦姑娘。清风备好茶水,就请姑娘厅内歇息片刻。”说罢这一长段话,他胸口微微起伏,双唇复又现出淡淡的绛紫。
烟络俏脸微红,她当然不想此事劳烦到自己身上,他跟她加起来不过见过三次面而已。烟络片刻后神色如初,轻轻叹息。这男子能撑得过去吗?他是很坚韧的人没错,否则两年前怎会坚持走到她的花田?当年他若不曾坚持到此,只怕是如今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所有擅闯谷内的不速之客,尸骨无存!
烟络赶在他身前轻轻推开门,侧身让他入室。
李希沂静静看她,温和地笑,笑靥里透着些许热度,然后缓缓入内。
烟络紧跟其后,无暇关注屋内的陈设,随他行至榻前,看着他吃力地半靠着沉香紫檀的雕花床棱静静地笑,她竟会怔怔地别不过头去。
那是不同于苏洵的男子,却一样地摄人心神!
苏洵有看似清冷决绝的外在,有为达目的不计一切的坚持,却仍旧有一颗非常非常温暖的心。
而身前的男人似乎不同。
他始终温和有礼,笑靥相待,却透着强烈的疏离,即使相对,如此贴近,也仿佛面前耸立着一道坚实巍峨的高墙,你以为可以接近,靠近时,却察觉隔阂如深壑。他是有足够的野心、狠心和细心而可以君临天下的男人吗?然而,这样的男子他身上却有另一种要命的吸引力,那会激起一种即使深知自己是在飞蛾扑火似的玩儿命,却刹不住脚的狂热。这样的魅惑来自他浅棕色却幽深之至的双眸,宛若夏夜清朗的夜空,深如幕,无边无际,看似空旷无一物,却又仿若繁星满天。只要被这样深沉的凝视过,便身不由己地甘心沉沦。这样的男子看似温和无害,其实是——太过危险!他用了他如春风般怡人的笑容,掩去所有的诱惑、坚持和无情。
烟络一身白衣绿纱,黑发轻绾,白玉为簪,浅笑嫣然,她却不怕他,“王爷府中可有药材?”
李希沂微微侧头看她,眼神深幽,低柔地答道:“药材倒是不少,却不知能否和姑娘之意。”
“不妨事。待会秦将军来了,我自己去看看。”
榻上的男子嘴唇现出淡淡的紫色,细细密密的汗珠爬上了玉琢一般的额角,犹自含笑温和地看着她。
烟络烟说完此话侧头沉吟,像是记起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道:“嘿嘿。府上可有合欢皮?”不待他做答,烟络复又难为情地抓抓头,道:“王爷当然不识的什么合欢皮,我一时糊涂了。只是眼下乃是春末,新鲜的合欢要到夏季才能采收。”
他只笑不语,不置可否。
烟络想了一会,忽然笑道:“不妨事。我待会自己去找好了。”突然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为何好像一直都是她在唠叨个没完没了?
李希沂吃力地扯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轻轻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坐起来,但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又引得他一阵喘息,细细密密的汗水渗了一脸,额角汗湿的几捋黑发软软地垂下来。他的脸色较之前更为苍白,双颊那妖冶的绯红却未见丝毫消退。
烟络静静地看他,禁不住地担忧。
他也是这样骄傲的人呐。即使如现在这般狼狈的时候,仍是不欲开口求人。他应该知道她从翠寒谷来,也应该知道她可以帮他,但至今他未开口要求她做过一件事。他是自负到以为所有的麻烦都可以凭自己解决吗?他甚至不曾问过她施烟络突然跑到他的府上是为了什么?
“王爷还是躺着歇息吧。等、等一下,还要……”她居然续不下话去——真是丢脸!她堂堂二十一世纪的人竟然会害羞地说不出那两个字吗?
“不妨事。”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淡淡地笑。
“唔……可是、可是以王爷现在的状况怕是勉强。”
“嗯?”他挑眉,笑得愈发好看,双眸深邃却星光熠熠。
他到底是不懂,还是故意为难她?烟络有些恼,“秦将军一到,烟络就去准备药汤,王爷若是难受,到时就先将就咬一片合欢皮吧。”
他仍是浅浅地笑,不以为然,“本王以前也常这样发作。”
“嘎?”烟络一脸惊诧,他到底知不知道以前是以前,以他现在这副模样再做那种事情,纵使他有九条命都可以玩儿死他的,“就当我多嘴,可是王爷还是要含合欢。”
李希沂眉目含笑,这女子似乎也不曾改变多少?
“已过两年,姑娘仍是脾气未改?”李希沂微微支起身来,笑着说道。
烟络侧头看他,“王爷何必旧事重提?”
“若非姑娘当年一时起意,今日本王如何能与姑娘攀谈?”他还记得她当年的犹豫。
烟络白他一眼,他在暗示她送佛没有送到西吗?她就是没有替他解净瘴气的毒,却又如何?她继续瞪他,“王爷自己已是才智纵横,身边又不乏能人异士,烟络一点儿雕虫小技恐怕还入不了王爷法眼。”
“嗯?”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叩着床榻,低眉浅笑,“本王还以为姑娘今日前来,是为得一次了断。”他静静看她,笑意柔和得像春日微薰的暖风,轻轻拂过幽静的湖面,惹一片旖旎。
烟络原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此时竟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该死!她怨毒地盯着被自己第一百次踩在脚下的披帛,恨恨地想,就算刚才他那样的眼神教她有一瞬间的沦陷,也不至于非要表现得这样白痴吧! 复又抬头时,眼前的男子仍在浅浅地笑,虽是容颜略有憔悴,依旧掩饰不住因那温暖的笑意而扬起的光华。
“可是,烟络眼下需要了断之事似乎多了一件?”她口气不善,却惊觉于他竟然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他凭什么料定她一定会来收拾残局?
“怕是因为姑娘仁心仁术?”他笑得狡谲。
烟络恨不能打掉他一脸了然于心的笑容,恨恨道:“王爷当年也有内功修为,否则就算烟络懂得对症下药,恐怕犹是不及。”
李希沂笑意不减,并不惊诧她能知道这么多,答道:“姑娘说得是。若非本王多年勤学苦练,恐怕早已是一堆无人认领的白骨。”
烟络横他一眼,回道:“吉人自有天相,王爷今日一定也可以逢凶化吉。”
“希沂若是平安无事,的确脱不了姑娘劳心。”他忽然口气一转,淡淡地说。
烟络略有诧异地瞧着他一脸掩饰不去的倦意,不懂他为何突然自称希沂,亦不懂他为何突然失神。
两人之间的沉默来得这样突然,仿佛不过转眼的时光,一片寂静就此蔓延开来。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轻盈地照进屋脚,清幽的空气里浮动着鹅黄璀璨的光线。
轻尘飞舞,时光流转,四目相对,两情无言。
第7章
“王爷!”
门外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划破一室静谧,风一般的绯色身影闪入屋内。烟络只觉眼前一道光过,下一秒竟然发现秦缜如天降神兵似的立在榻前,警觉地隔开她和那个他视若珍宝的王爷。这男人是空降的吗?烟络错愕地合不上嘴。
下一秒果然听见秦缜忠心耿耿地进言:“王爷,施姑娘在此可有不妥?”
烟络好笑地想,这男人与她天生八字犯冲呐?为何每次见她都摆出一副此处有你没我的样子?“王爷,秦将军已到,烟络先行告退。”
正欲旋身离去,身后隐隐传来温和低微的嗓音,“姑娘且慢。”
烟络诧异地停住脚步,回首看他,莞尔一笑,“王爷有何事吩咐?”
李希沂神情柔和,轻轻道:“请姑娘告诉秦将军此后要做的事情。”
“嘎?”烟络手脚一软,这、这男人要她来讲?不过——烟络侧头沉思的模样乖巧灵动——那个死心眼儿的秦将军似乎真的很粗心,虽一路与他那个稀世宝贝似的王爷一道回来,却未曾发现他的异样。猪啊!烟络不屑地撅起嘴,道:“秦将军,王爷宿有心疾,平日虽仰仗多年的内力修为鲜有发作,可是近日不知为何,体质似乎有所削弱。今日又不知从哪里惹来这种不干净的东西。”
话音刚落,就见李希沂挑眉看她,英俊的脸上似乎写着“什么叫不干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