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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就见李希沂挑眉看她,英俊的脸上似乎写着“什么叫不干净的东西?恁地难听”。
而秦缜几乎要跳起来,浓眉怒眸的样子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姑娘难道不能一次讲明!?”厚重的男声里有努力压抑的愠怒。
烟络视若无睹,轻捋披帛,缓缓上前,“将军莫急。”
秦缜怒道:“四爷可是中了什么毒?”
烟络气定神闲,低低柔柔地开口,像要存心急死他,“将军今日和王爷去过何处?”
秦缜思忖片刻,脸色刹白,言语竟有些断续,“去、去过平康里。”
烟络浅笑盈盈,“将军可已明白王爷惹的是什么?”
秦缜呆呆地盯着榻上剑眉微皱的男子,困难地开口,“四爷……可是饮了……酒?”
榻上的男子扯起一抹淡淡的笑,不置可否。
秦缜蓦地双拳拽紧,怒气满面,恨恨道:“爷也忒狠了!”
太子爷的邀请不好拒绝,平康里的回纥美酒又怎能不领情地翻手洒了去?所以,他的四爷明知有诈,却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统统收下!太子爷明知四爷自幼宿疾缠身,不能太过劳累,竟然心狠到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这是在取四爷的命啊!四爷为何隐忍至此!?
“烟络要准备应急的药材,找姑娘的事就交给秦将军了。”烟络浅笑嫣然,拎着雪白的襦裙,不着痕迹地后退一小步。这种玩儿命的时候,她才不要他们突然记起她也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姑娘啦!
秦缜鹰一般锐利的双眸熠熠生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放。
空气中微妙的紧张气氛正在剑拔弩张。
一道低柔顺滑的嗓音缓缓拂散凝滞的气流,一字一字清晰如斯,“秦缜,就照施姑娘说的去办……”
烟络含笑看着榻上的男子,那一袭白衣脱尘绝俗,容颜更是清朗出尘。她话音愉悦,“多谢王爷。烟络先行告退。”
疏桐院。
柳枝之下,清溪之畔。
水流潺潺,柳烟漫漫,青芜连天。
无花的庭院简单干净,流动的氤氲水气也只有淡淡的淡淡的清新气息。
这样干净的院子上空,此刻正升腾着一团棕色的雾气,夹杂着浓郁的药香,漫了一院。
她在熬药。
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缠绕着浅绿的纱罗披帛,蹲在草地上,一手持着团扇舞得虎虎生风,身前的火堆上架着一个紫砂罐子,棕色的烟雾和着浓郁的药香由此飘起。
烟络一张白净的小脸叫热气薰得绯红,秀气的柳眉紧紧纠结,嘴里嘟囔着:“该死的李希沂,要不是本姑娘心软总觉得亏欠你的,此时怎么会委屈至此,熬这该死的药汤!姑奶奶虽然万不得已学了这些花花草草的医药,却是最最讨厌这种药的臭味!”
想起在翠寒谷的时日,那满屋遍地的药材不知哪来的力气发出那么浓烈的气味,臭得她差点昏死过去。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厌恶透了这种味道,所以她以前学了西医。可是,好死不死的来到这里,竟然走头无路地选了她最头痛的东东!
烟络眯起双眼,满含杀气地瞪着身前原本拿来煮茶的罐子,看样子应该是极其名贵的吧,她一撇嘴,反正手边只有这东东可以拿来火上烧,所以也不能怪她不识货啦!她现在还一肚子火气,不知出在哪里才好呢!
忽见一抹绯色身影闪过,仿佛扛着一只硕大的棕色麻袋。
烟络直觉地认定那是秦缜,他居然这么快就搞回一个活生生的姑娘。
烟络一脸惊讶,复又暗暗神伤,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王爷啊,那虽是多少如花少女的梦想,可是,若能事先知道结局,又有几家姑娘会愿意拎着漂亮柔媚的头玩儿这样朝不保夕的游戏?
烟络静静看着那扇已经掩得严严实实的门扉,一阵彻骨的寒意由脚底缓缓升起。
也罢也罢。
她轻轻摇头,像要晃去脑子里不住的难过和混乱。
那是谁家的女儿,又会是怎样的下场,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也不是她关心得起的事。
倒是里面的王爷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她的小命就不保了。自顾尚且不暇,老天就不要怨她心肠冷酷啦!
烟络复又别过头,静静地煽风点火,熬她的汤药。只是,手上的力气似乎大了许多,神情忿忿,赌气似的猛扇个不停。
棕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在一片白水绿柳之间分外突兀。
屋内隐隐传来粗重急促的喘息,含着浓郁的情欲,女子的娇吟毫不掩饰地一浪高过一浪,满院的空气似乎蓦地潮热起来。
烟络有些促狭,机械地舞动着手里的团扇。
她不是没有看过这些。开玩笑!她堂堂二十一世纪的都市女子,已经二十五六的年纪,早已经不是青涩或是佯装清纯的少女,她也曾爱过人,也曾被人爱过。虽然、虽然不曾真的亲身经历过男女之事,耳闻目睹的也是有过。
可是,可是,从来不曾如今日这般——
她侧头皱眉沉思,这般诡异?
对,是诡异。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是她极其陌生的。
不带羡慕,不含妒忌,不为哀伤,不像怜惜,也不是忿懑。甚至不是任何一种可以明状的情感,所以她以为那是诡异。
只是。
她侧头细细听了听屋内的动静,得出一个结论:没有李希沂的声音。
那一片旖旎的春色荡漾之间,只见女子的呻吟放浪不羁,仿佛一阵阵疾风掠过湖泊,虽惹出一片涟漪,却不见湖底的动静。
烟络脑中闪过一丝惊恐,他、他还活着吗?他有没有老老实实地咬碎她准备的合欢皮?
片刻过后,她又笑自己的多虑,那女子还在娇喘连连,始作俑者的他又怎会有异样?
不过,他似乎很行?
烟络差点大笑出声,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
哈哈!她真的做梦都没有料到,与他的第三次遇见竟然会在这样香艳刺激的情况之下。但愿,堂堂四王爷不会恼羞成怒砍了她的头去。
正在神游四海地想着,脸上不禁浮起痴痴的傻笑,忽见一道厚重冷冽的男声蓦地惊起,带着一丝慌乱打破烟络的一阵失神。
“施姑娘!”
烟络脸色一凛,操起手边的汤药,疾步奔进屋内,刹那呆住。
一室艳冶旖旎的热流犹自暗暗浮动,空气中有细微的热气轻轻贴上她略微冰凉的双颊。
屋里尚有女子淡淡的体香和温存,此刻却不见女子的踪迹。
烟络心头一凉,管住自己不再分神去想那可怜女子的下场。
榻上,紫檀为棱,黄纱为缦,白玉为钩,李希沂背对着她,一手撑着床面,身体微微摇晃。
烟络痴痴地看着他半掩的中衣下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身体,细细的汗珠爬满一身,晶莹如钻,闪烁着细小的光芒。那背部的曲线完美之至,不经意间垂落的白衣露出一侧弧度优美的肩头,匀称的肌肉和光洁的肌肤。一双浅棕色的眸子里全是浓重的迷离湿意,翘起的细密睫毛之上似乎也挂着潮热的水气,微启的唇随着胸前的起伏静静呼吸,虽有着不正常的绛紫颜色,但那诱人的魅惑却并未因此少了丝毫——这个一贯清淡无比的男人,此时竟然妍丽得这般过分。
烟络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吞下哽在喉头的口水。
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画面也可以香艳如斯!
“施姑娘!”
秦缜扶起一头跌落的男子,话有愠怒。
烟络蓦地回神,疾步上前,左手搭上他右腕寸关,只觉三指之下,脉象浮乱而散,中取渐空,重取则无,心头突如其来地一阵止不住的慌乱,复又低眉看他。
秦缜已将他轻轻放平在榻上。
此时的他面色刹白,双颊异样的绯红已然退去,唇上暗哑的深紫却格外诡异。他的额角是汗,脸颊是汗,身前身后都是汗,此时的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不仅如此,他的气息已然凝滞甚为微弱。
烟络虽然心里忧愁,却是神色柔和镇定,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素手几个轻巧地起落,麻利地取穴内关、心俞、神门、素寥、通里,一面柔声道:“别急,先放松,吸一口气……慢慢来……唔……不要憋着……轻轻吐出来……很好……”
看他一口气终于缓了过来,烟络竟也不住长吁,拿出已研磨好的人参黄芪粉末轻轻倒入他口中。天知道,他若这一口气接不上来,就必死无疑。幸好!烟络终于笑得安心,水眸盈盈。
而他,自始至终用迷离的眼神紧紧追随着她的身影。
一盏茶的时间,他的身子在她手下渐渐放松而舒展开来,软软地瘫着,像是疲惫不堪,黝黑细密的双睫微微龛合,半掩的深邃双眸里有浓重的水气,眼神仍是迷离。她俯身看他,他吐气浅弱,呼出的热气就微微地扑上她秀气的脸颊。
烟络替他掩好衣衫,扶起他的肩头,听他的呼吸渐渐平和绵长,呼出的热气带着他干净的气味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他的体温略低,隔着一层中衣绵绵的传过来。从来没有这样近的看过他,剑眉如墨,黑眸似星,薄唇微抿,勾起的弧度里有威仪亦不缺柔情,他竟是这样好看的男子。
不禁记起初见面的他。
那时他没有现在这样瘦、这样苍白。
那时的他眼角含笑,澹泊自在,一身白衣映在碧绿的草地上,美得不像是在人间。他的脸是那样好看,身形亦是那样好看,就连牵着缰绳的手也是很美。
烟络端过熬好的药汤,静静看着秦缜,缓缓道:“将军,这是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合参附汤,烦劳将军喂服。”
秦缜略有迟疑地接过碗去,眼神犀利,审视她片刻后,才道:“姑娘还有何事?”
烟络理好衣裙,巧笑嫣然,“烟络还要收拾药摊子。”
不是她不想尽医者的本分,只是再这样对着那看似温和坚强实则寂寞脆弱的男子,她会窒息。为何她要命的同情心泛滥?烟络不由摇头苦笑。苏洵,难道我不该这样负气玩闹地走出你的视线?哪怕我的本意只是要与穆青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然后就会乖乖回去?可是——烟络无力地想——我又闯祸啦。
屋内日光蒙淡。
李希沂平躺着,精致的脸庞面色无华,嘴角仍旧染着淡淡的紫,低低地喘息。他面无表情地直视屋顶,声音低微,底气依然不足,费力地缓缓问道:“施姑娘呢?”
秦缜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不解,仍是恭敬地答道:“她在院子里。四爷不必担心。”
李希沂极浅极浅地笑,那样的笑容很淡很淡,不似以往在人前的神情。他看似漫不经心地一字一字地说:“她现在……一定在后悔。后悔何时竟……沾染了要命的……江湖气,头脑发热地再……再一次救了我。”
秦缜默不做声,只是在想,爷何时认识的这女子?又为何对她特别上心?
李希沂仍在间断的喘息,不过,比起方才已经轻松许多。幸亏当时他听话地咬碎了那块合欢皮。
秦缜略有诧异地看着素来爱笑的爷此刻竟然轻轻皱起了眉头,却想不透所为何事。
李希沂微微闭上双眼,嘴角复又扬起一丝好看的弧度,禁不住好笑地想,那块合欢皮还是新鲜的,却不知她哪来的本事,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弄来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合欢的味道居然是微微的甘甜,入口之后回味却淡淡的刺口,简直就是某人的脾气。|奇…_…书^_^网|他禁不住地浅笑。
秦缜剑眉微蹙,爷可知自己此时的神情?
“施姑娘是江湖中人吗?爷为何如此说?”秦缜出言岔开他的沉思。
李希沂睁开双眼,黑眸里泛起柔和的光华,低低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