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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遣到河北道,官职明升实降!禁军里已无人为首,王爷还要亲手丢了关中重兵!?如此紧要关头,王爷是不打算要天下啦!?区区一个无知女子,怎会迷得王爷如此神魂颠倒!?”说到最后,一贯沉稳的男子已经口不择言了。
秦缜急忙上前,劝道:“杜大人也是一心向着四爷,还请爷不要责怪。”
杜槿于一侧,瞪大双眼,怒道:“我怕甚么!?难道王爷还要为那个女子杀了我不成!?”
秦缜无奈之下一手扣上杜槿脉门,他终于痛得噤了声。
“爷若自有谋算,秦缜可否有幸一闻?”秦缜尽量柔和地说道,一面看着李希沂紧紧把在窗棂之上指节分明的手,苍白如纸,透着其下的血脉,隐隐现出青紫之色。
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来,略微疲惫地靠着窗棂,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兵权换苏太尉的政权,如何?”
杜槿冷冷地脱口而出,“哼!苏太尉会任由心爱的女子睡在王爷的温柔乡里,还反过来帮王爷君临天下?笑话!”
秦缜恨不能掐住杜槿的脖子,这个人什么都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发起火来就蛮横地不可理喻。
李希沂脸色发青,勉强一笑,话音低微,“本王确实未做任何谋算……”
“爷!”秦缜惊呼出声,他一直以来最忧心的不过此事,最终竟然还是未能幸免。
李希沂淡淡一笑,眉宇间分明沾染着难以自拔的沉溺,嘴角却是浮现一丝傲然,“本王决不会任由关中二十六万大军兵权旁落。杜宇风将军当年的热血,本王至今记得相当清楚。”
杜槿动了动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秦缜一把拉开,道:“爷既已如此说,我二人就先行告退,爷若有事,我二人任凭差遣。”说罢,拉着尤在挣扎的杜槿飞身不见。
李希沂斜靠着窗棂,一脸诡异的平静。
窗外阳光明媚,粉墙竹影清雅之至。
一双黑得暗哑迷茫的眸子出神地望着远方,话音低不可闻,“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烟络,我该拿你怎么办?”
次日巳时。
御史府清欢楼。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空旷的庭院里,梨花凋零,残瓣纷飞。
苏洵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单衣,腰际垂下一枚血红剔透的玉佩,无言望着天际。
“猜猜我是谁——”忽然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略微冰凉的脸颊,一个刻意扭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洵身形一僵,困难地缓缓开了口,“烟……络……”
眼前突然一亮,紧接着一张白净的笑脸凑了过来,与他靠得很近,她微微湿润的鼻尖几乎抵上了他已经被雨水浸得冰凉的鼻子。
“你真聪明!”烟络侧头看定他,笑意融融。
顿时,满院的阴霾仿佛一扫而光,云过天开,雨过天晴,风清云淡。如此变幻的还有他心里幽深重重的庭院。
“干嘛?”烟络拍拍他的脸,她突然出现吓到他了吗?不会吧,据她所知,这个男人的心脏是举世罕见的强之又强啊。
苏洵半晌才清醒过来,仍是一脸迟疑地看着她,缓缓说道:“没走?”
“什么没走?”烟络大笑,“我是回来了。”
苏洵像是完全没有听进去,犹自喃喃道:“我当日怎会说那样的话?”
“你没有错,呆子!”她伸手揪痛了他的脸,笑道,“是我自己无知闯的祸。喂,我回来了,你认真看看我,好不好?”
苏洵非常安静柔和地看着那张夜里念过了千回万回的脸,终于浅浅地笑了,随即眉宇间涌上淡淡的忧思,柔声道:“你怎会回来?”
“睿王爷说,我只要把事情做好了就可以自由出入啊。”她得意地笑,小心地隐去一些可能让他更加忧心的情节,“不过就是每天请两次脉而已,又没有多的事情。我很闲的。”
苏洵轻轻将她拢入怀中,却说道:“以后不能再这样私出宫城。睿王爷虽然允了你胡来,仍有别的眼睛看着。”
烟络反手将他自己浑然不觉已在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抱住,温顺地答道:“好。你不要担心。”
斜风细雨之中,两人相拥而立。
“你干嘛一个人在这里淋雨?”烟络轻轻挣开他的双臂,拉着他往屋里走,“你的伤还没痊愈呢。”
苏洵微微一笑,不语。
烟络取过架上的毛巾,轻柔地拭去他脸颊的雨水,这个男人此时安静温顺得像一只猫,“你如何做到的?”
“何事?”苏洵轻轻夺过她手里的毛巾,柔声问道,一面伸手擦干她黑发上沾染的水珠。
“就是把我从那个恶心的东宫,换到比较能够忍受的睿王府啊?”她看着他暖暖地笑。
苏洵手里一顿,淡淡答道:“不是我。”
“唔?”她也是一惊,遂笑答,“不是你也没什么,我还怕委屈了你呢。”
苏洵那双幽黑的眸子温柔地看着她,缓缓说道:“是睿王爷。皇上来的那日夜里,他用关中二十六万大军的兵权自太子那儿换出了你。”他一口气轻轻说出这一段话,无悲无喜地站定。
烟络一怔,当着苏洵尴尬地笑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啊……
睿王府。
疏桐院。
雨后初晴,正午的阳光慵懒地投向大地。
门前突然响起了规律的“咚咚”之声。
李希沂斜卧于榻上轻轻翻过身去背对着门口,安静地不予理会。
那个声音仍然非常坚持地在响。
他也纹丝不动地坚持着不加理睬。
忽然,那个不屈不饶的“咚咚”之声终于停了下来,四下一片诡异的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轻轻推开。
片刻过后,一股温暖的气息带着素净的香气缓缓停在了他的身后。
此时此刻,他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凝滞的空气里却多了一道女子的嗓音幽幽地萦绕在耳畔。
“王爷明明没有睡着,为何不理会烟络?”她极其轻微地叹息。
像是在等他回话,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开口。见他也不言语,她才轻轻说道:“王爷曾经说过,烟络若是无心,王爷也不会强求。那么——”她突然长长地换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按捺着什么,终于又开了口,“烟络可以明白地告诉王爷,昨日王爷说的很对。王爷便是故事里的神秀,即使勤拂拭,也会染尘埃。烟络……”
她说到此处,突然停顿了下来,连呼吸的声音听来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背对着她,却于这压抑的气息里,突然痛了起来。
烟络双手死死绞在一起,咬紧牙关,一字一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道:“我断然不会把衣钵传给你。”
话音一落,她便仓惶地转身离去。
李希沂静静躺在榻上,脸上已经觉不出是什么神情,只是以手揪紧胸前的衣襟,那手上的皮肤迅速染上了一层蒙淡的紫色。
偌大的一间房子里,只有雨后难得的明媚日光慵懒地投了一地。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三日后。
御史府。
清欢楼。
稀疏柔嫩的柳枝上,生机勃勃的绿色已经由浅入深。
空荡荡的庭院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一下接着一下,不绝于耳。
“小姐?”如意一眼瞥见门口雪白的身影,丢下手中的扫帚,张开双臂扑了过来,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烟络微微一笑,轻轻问道:“大人呢?”
“大人去了刑部尚书宗大人府上。”如意侧头紧紧盯着她微微肿起的眼睑,疑惑地问道,“小姐,你怎么眼睛肿肿的?你哭过了?”
“没有。”烟络顿时笑意融融,“没睡够而已。”
如意小小嫩嫩的脸颊巴巴地皱起,“睿王爷没有欺负小姐吧?”
“没有。”烟络静静地笑,神情里有一丝不自在。
如意突然一脸严肃,轻轻牵过她,低声说道:“小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要再呆在睿王府了。大人……”
烟络看着她不懂掩饰的忧色,柔声问道:“大人怎么了?”
如意小嘴一嘟,“小姐走了以后,大人每天都忙到好晚。接班的姐姐说大人房里的灯有一夜一直亮到了天明。”
烟络勉强笑了笑,“是不是最近查案查得不顺?”
如意使劲摇头,“大人从来没这么忙过。”
“那我今日在这儿等大人回府,然后劝劝他?”烟络脸上俏皮地笑着,心里却是苦涩不已。她不过一介平常女子,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大事。就算负尽天下,她又怎会负了他!?
如意终于高兴了起来,“大人最听小姐的话了,而且,如意觉得——”她轻轻贴近烟络耳边,不知人事地开颜欢笑,“大人是记挂小姐了。嘻嘻。”
“死丫头。”烟络伸出雪白的指头,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两人正在笑谈,却突然听见一声略微嘶哑的男声响起,“小姐。”
烟络侧头看去,那个轻盈似行云的身影漂亮地落在身前,不近不远地跪了下去,身侧佩着一柄通体火红极为惹眼的刀。
“沧海大哥?”烟络一惊,“你怎么先回来了?大人呢?”
沧海起身答道:“小姐莫惊,大人还在门前,有亘木护着。是沧海听闻小姐今日回府,有一些话不得不跟小姐讲明白,所以赶在了大人前面。”
烟络神情柔软,缓缓问道:“大人听不得?”
“是大人不愿说。”沧海一脸深邃。
“何事?”烟络笑意不减。
沧海深深看她一眼,“皇上下旨收回睿王爷关中道二十六万大军兵权的前一夜,也就是小姐去睿王府的前一夜,大人也曾经进宫面圣。沧海在宫门候着,却不能得知大人同皇上说了些什么。”
烟络神色仍旧平静,笑道:“自始至终,我对他并无半点埋怨。祸是我自己闯的,与他无关。”
“但是,大人却未曾放过自己。”沧海淡淡地说完,突然脸色一凛,纵身隐去。
然后,烟络在门前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瞬间扬起一脸温软的笑意,迎了上去,“你回来了?”
那个一袭紫衣容颜清冷的男子微微怔住,许久之后,才缓缓答道:“嗯。”
“最近很忙?”她上前轻轻牵起他冰凉的双手,如意非常知趣地冲苏洵福身一拜,飞奔而去。
烟络一脸忍俊不禁的神情看着那个乖巧的浅蓝背影远去,侧过头来,无言地看着身前男子深邃的眼眶之下一片洇渍的墨色,“你总是想得太多。”记忆里的苏洵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眉宇之间染着淡淡的尘埃,他就像湛蓝天际的一片浮云,虽然变幻莫测恣意开合,却是洁白清净。
“我没事。”那个一直失神的男子低低柔柔地回答,幽深的黑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柔软的笑意,“怎么又闹回来了?”
“唔,”烟络伸出手去,轻轻环上他的腰际,一双晶莹清澈的眼睛弯成了两枚初结的豆荚,“我想你了。”她甜腻腻地说道,在他温暖结实的怀里蹭来蹭去。
苏洵无奈地扳住她不断扭动的身子,极其低微地叹了一口气,“烟络,你可是对睿王爷说了什么?”
怀里的人儿突然安静了下来,仍旧把头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是又怎样?”
苏洵非常温柔地扶起她略微抗拒的身子,柔声道:“他毕竟救了你。”
“那又如何?”她紧盯着那张神情复杂的俊逸脸颊,话音很低却说得相当清晰,“苏洵,如果甘愿做出这种牺牲的人是你,虽然我得了自由,心里却永远得不到救赎。我不是视贞节如命的女子。你想保护我,那是你的心意,而我的心意,其实跟你一样。”她轻轻执起那双一直叫她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