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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络笑答:“不要紧,我从不跟小人计较。”她向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绯袍官员脸色一寒,又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施姑娘。姑娘即将嫁至睿王府,下官先行给姑娘道贺了。”
烟络略微倾身,却不正眼看他,淡淡答道:“多谢。”说罢,她侧过头去,旁若无人地专注地瞧着苏洵,笑意融融地说道:“师父会带你回去,不要担心我,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嗯?”
你说过,要等我回来,不要忘记了。
苏洵轻轻点头,微笑。
烟络扶他上了马车,又看了看立在一侧的容若,笑容里自始至终不见一丝凄楚。她轻轻说道:“师父,他就交给你了。”说罢,往后退开。
容若看着她,神情先是淡然。风一起,白衣飘飘。他还是低叹一声,躬身上马。
烟络站在门前的阳光里送他们离开,笑靥如花——师父原也是很容易心软的人,更何况是对她?
人影终于消失不见之后,她再一次回首望着阳光下的御史府,忍不住记起第一次站在这里的那个晚上。
……
朱漆彤扉乌头门。
左阀右阅。
旌表门闾。
门列囗戟。
一幅鼎盛之至的世家气象。
初出谷的她带着小小地好奇,行走在偌大的院落中。
熏风轻拂,凝滞的空气如被人撩拨了一下的琴弦,一波一波荡漾开去,浮动起淡淡的甜香味。
然后她看见初相见的房门上那幅紫色珠帘,风拂过,便发出悦耳动听的旋律。
珠帘后的他,更是一身白衣胜雪,清湛无比。一双深邃的眸子隐在如水的夜色之中,折射着银白色的淡淡月华,几近透明。
此后的日复一日,那一身不容亲近的清冷自持,在她的笑容里,渐渐融化为一汪旖旎的春水,一滴一滴浸入她寻常的生命。
于是,尘世间所有良辰美景尽数退去。
广袤的天地,从此,只剩他一人的容颜。
……
烟络望向门前的封条,对于苏洵以眼前结局结束这一段劳心费神风诡云谲的生活,其实是有些满意的,唯一的担心是他能否不负他自己的承诺好好地等她回谷。烟络轻轻呵出一口闷气,平静地看着另一头一直守着的华丽马车。
蓝衣小童缓缓走上前来,跪倒:“清风恭迎小姐回府。”
烟络粲然一笑,无言起身。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你说的,也是我所想。
当日睿王府。
马车缓缓停靠在曾经熟悉的台阶下。
车帘被人掀起,便露出清风低垂恭顺的眉目,他平静地说道:“请小姐回府。”
烟络微笑着看他,又放眼望向前方的朱漆大门,手脚利索地跳下马车,拍了拍双手,爽快地答道:“不必这么多礼。”她一面走一面感叹道:“原来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离不开这里。也罢。”
清风注视着她,似乎不太相信她眼前的平静,却又笑了笑,道:“小姐原也是这个样子。”
“哪个样子?”烟络明知故问。
清风笑了笑,不回答。
烟络侧头瞧他,突然问道:“清风,你可有喜欢的女孩子?”
这个素来镇定的孩子居然还是波澜不兴的沉静,道:“没有。”
烟络笑得灿烂,“我有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哦。”
清风正色道:“如小姐这般兰心慧质的女子,清风无福消受。”
烟络眯起双眼笑道:“兰心慧质不是女人的错,所爱非人,我又有什么办法?你在替你的主子出气么?”
“不敢。清风有一处不明。”于水泊之上,他忽然驻足叹气。
“尽管讲。”烟络耸肩,表示不介意。
清风认真地看向她,问道:“小姐怎会听从圣旨?”
“王爷希望我抗旨么?”
清风答道:“王爷什么也不曾说。”
“他不开心?”
清风轻轻一笑,“王爷怎会开心?”
烟络点点头,笑道:“天不绝人愿,我会等到和苏洵相见的那一天,不管多久多远。”
清风一阵缄默。
烟络含笑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他抬头道:“小姐果然是明白的,王爷终不忍见你难过。”
烟络却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我不明白。”
清风一怔,直直地注视着她温和的笑颜,等她说完。
烟络道:“我会等,并不是因为明白他会放我自由,而留下,即使陪他一生屈居深宫,我也会好好的。”
清风好看的眉目紧紧锁起。
烟络笑着负手走上前去,一路留下的话音低低柔柔。
清风听着,神色愈发凝重。
那嗓音低回轻柔,却字字如锤敲在心上。
“莫以今日宠,忘却昔日恩。落花满泪眼,不共楚王言。”
他也是真心爱她的男子。
她对他,爱不得,恨不得。
那么,她至少可以坚持吧,坚持对一个人坚定,对一份感情坚定。
所以,她会等,哪怕用尽一生去等,只要是苏洵活着,她也活着,她就会一直地等下去。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她自己的心事,对苏洵的心思,与任何人无关。
后来,烟络被安排住进了听雨楼。
不再是疏桐院,而是听雨楼。
烟络依然安乐如饴,打开楼顶阁楼的小窗往外望时,禁不住满脸的笑意。
楼下一片如茵的绿柳,清溪宛转。
她坐在窗前,轻轻抚过耳鬓的碎发。
清风在她身后说道:“王爷问小姐可还住得习惯?”
“再习惯不过。”烟络仍旧在笑,胳膊挂在窗棂上悠闲地晃着。手边是一只灰色的鸽子,脖颈上一圈鲜红的羽毛。它见了清风侧头瞧他,豆大的漆黑眼珠滴溜溜地转。
清风恍如未见,道:“王爷还问小姐可曾缺些物事?”
“已经给很多了。”烟络笑答,“我从来不知道,王府的小妾也会有这么多的赏赐。”
清风不动声色地低眉道:“小姐何必这样说?只是暂为侧室,与民间小妾不同。”他没有告诉她,其实,皇宫给的赏赐很少,这些东西全是王爷亲自过目添置。
“无所谓。”烟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劳驾转告王爷,烟络过得很好,他只管做自己的大事,不用为区区小女子费心。”
清风神情一暗,犹豫一阵,终于低声叹道:“请小姐莫在王爷面前这样说。”
“唔?”烟络眨了眨眼睛看他。
清风望向楼外的一片绿茵,缓缓道:“小姐……真的以为……王爷忘记了么?”
“他没有?”烟络扭头看向窗外。
楼下的绿柳以远,是一片连绵的绿色浓荫,间岔清冷白水,厢房环绕,曾经是她熟悉的场景。
“王爷不过是自欺与欺人,小姐不明白么?”清风幽幽叹道。
烟络蹙眉,复又勾起唇角,柔声道:“你放心,我不说。”
清风正眼注视着她含笑温和的脸,“清风有一事相求。”
“尽管说。”烟络在他的严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果然听见清风道:“小姐说过,不忘昔日恩。因此,小姐对王爷……”
烟络在他的踌躇中笑答:“我知道怎么做对他最好。”
清风看着她,终于呵出一口气来,清朗严峻的脸上竟然有了游丝般的笑意,道:“多谢。”
烟络笑着摆手,道:“我也希望他过得好。”
长安道。
风景旖旎如初。
马车缓缓走着,车内有些颠簸。
两名白衣男子相对而坐。
空气幽凉流转。
车夫鉴于此景亦不敢多言。
苏洵一路只是沉默,无论脸色是好是坏,他从不开口求人。
容若淡然地看着窗外,也是无话。不一会儿,他蹙眉叩上苏洵的寸关,见他又一次不省人事,伸手持针取穴,又喂服药丸。
苏洵渐渐醒来,淡淡道:“多谢。”
容若面色冷峻,道:“烟络临行之言,你不会忘记了罢?”
苏洵终于抬头直视他,目光多了一丝柔和,“不会。”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知先生不愿。”
容若一怔,轻声笑道:“我为何不愿?”
苏洵脸色愈加柔和,“是烟络求了先生罢。”提起她,他禁不住低眉浅笑,柔声道:“我总是教她不能放心。”
容若瞧着他,淡淡说道:“既知如此,又何必这样行事?”
苏洵认真地答道:“我知樱落难过,先生是替她不值,因此为难烟络罢?”
容若道:“你知她难过?”
苏洵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瞳色顿时幽暗起来。自觉并无可解释之处,他沉默片刻却道:“对樱落,苏某无法回应,而烟络……她不同。”
容若静静等他说完,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道:“你原也可以与她厮守。”
苏洵轻轻一笑,更加沉默起来。
是啊。
他原也可以与她厮守。只是,他也有不得不为之事。
那一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的话,他说的时候,心底也在抽痛。对于这样的无奈与矛盾,他不是没有犹豫没有退意,而烟络她能够明白,并且放他自由——烟络总说她出谷就捡到宝,他又何尝不是感激上天在他生命里安排了这样一个女子?
七日后。
五月初二。
睿王府张灯结彩,双喜高悬。
门外的热闹声声入耳,不似想象中喧嚣。
烟络端坐在洞房的雕花大床上,微笑地凝视着桌上燃烧的龙凤双烛。鲜红的盖头已经被她自己掀落一旁。烟络明白,皇帝要她嫁入王府,又不愿见民间女子泯灭了王室高贵,所以用这样的身份和排场,安置了她,一面惩戒苏洵,一面安抚自己的皇子。她笑笑,唇边是一抹讥诮的弧度,手里捏着一角衣裳绕在指尖把玩。
夜更深,门外渐渐静谧。
脚步声骤然响起。
烟络捞起盖头,迅速叩上,调整坐姿。
许久,门前却再无声响。
初夏的夜里,听得见流水、虫鸣、风动柳枝之音。
房里红烛燃烧。
脚步声如蒸发般悄然消失。
烟络等待良久,轻轻地笑了起来,又忍不住有些黯然。
他啊,就打算用这样子的方式来面对她么?
他不见她。
他不见她。
睿王爷在新婚当夜居然未临幸那名民间女子。
这个消息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被风一吹,四处飘散。于是,众人因她的不得宠,而以奇怪的眼神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她。
烟络却仍旧平静如初。
晨起,她持水壶浇花,修枝剪叶,夜里,翻阅医书,整理药方。偶尔,在小楼上眺望,会不自觉地将楼外的绿柳白水纳入眼帘,然后轻轻一笑,又做别的事去。
清风时不时会过来问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
她总是摇头。
有一次,清风留在原地欲言又止。
她笑着问他,“你有何事?”
清风想了想,道:“小姐,当真过得好么?”
烟络明白他在问什么,却笑答:“很好。”
“王爷他其实……”
烟络笑着打断他,“我知道。你不必解释。”见清风仍在蹙眉,烟络继续说道:“王爷三日后不是要领军出征么?他不这样做,如何求胜?”
清风听完她的话,叹道:“知兵非好战。王爷近来愈加沉默。”
烟络道;“他有自己过不去的情意结。”
清风奇道:“小姐亦知晓?”
烟络笑了起来,“偶然听见而已。”
“愿王爷此去了结心结。”清风神色里有了不加掩饰的担忧。
“平安归来。”烟络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她其实不了解战争,也不了解杀戮,这样的担忧只是源于懂他的坚持——无论自身如何,亦不能不愿放下的坚持,所以,他会伤了自己而不自知,甚至明明自知,而不愿抽身。
三日很快就过去。
夜里,烟络独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