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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彼此无话。那婆子将杜流芳领进到了一个屋子门口,对着屋中轻声一唤:“老夫人,杜小姐带到。”
紧接着,一个悠远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让她进来吧。”
“是,”那婆子应承之后,又对杜流芳说道:“老夫人让杜小姐进去,杜小姐快些进屋吧。”
甫一走进屋中,但见地上铺着猩红色花纹地毯,黄梨木做成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书籍、器物,旁的书桌上放着一只翠玉色大插瓶,里面放置着一些杜流芳叫不出名儿来的花。右墙的正中间摆着一副百鸟朝凤图,打了用珠玉串成了珠帘,杜流芳施施然进了屋。
彼时,瞧见许老夫人正坐在床榻上,背靠在一只大引枕上。双目含光朝她射来,但一霎时,她眼神中的凶光又缓了下来。好似刚才的怒光只是杜流芳的错觉而已。
“阿芳,你来了。”许老夫人神色淡然,但眼下的淡青让她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不知道许老夫人这是在唱哪一出,杜流芳缓缓走到许老夫人跟前来,望着床榻上那早已鬓生华发的老人,心中有什么东西很快滑过。但见她面色清冷如玉,冰冷的声音里也没有夹杂半点儿情绪。“不知外祖母急哄哄唤流芳前来所谓何事?就算是要流芳前来做客,也不必用这样强行掳人的手段吧!”
许老夫人神色未变,好似没听见杜流芳的话一般。紧接着她露出一副懊悔的神情来,好似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低低诉说着:“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若非我女儿先做出那样的事儿来,你也不会揪着她不放,也跟不会与许家势同水火。你要将我这个早已是半截入土之人告到衙门去,我这老婆子也认了。可是,我希望咱们两家的恩怨就此结束。毕竟是姻亲,又何必闹成现在这般模样?”
杜流芳快速插了一句嘴,“这些事情应该跟我父亲说去,流芳不过是个女娃,家中大事如何做主?”
许老夫人凝了她一眼,轻道:“如若我如今还看不透,那我这些年算是白活了!杜伟之所以这样仇视许家,只怕阿芳你是居功至伟吧?但愿我的死可以平息你心头的怒气,不再跟许家为敌。就算我如何害你,你这还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杜流芳好似听见什么笑话,兀自一笑,“外祖母的意思是流芳应该顺了你的意,就那么死去?”
许老夫人一顿,“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但愿我的死能是一个终结。”
杜流芳心头很是疑惑,像许老夫人这样高傲自满的人怎么可能这样类似于低三下四地来求她?她站在原处,不动声色。
许老夫人又道:“许家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真正想要害你,如今你心腹大患将除,又何必牵连无辜?我知道阿芳你恨得是我,我这老婆子也顺了你的意将赴黄泉。难道我老婆子临死前的这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答应么?”
若苦肉计在她面前行得通的话,她恐怕就不能站在这里听许老夫人一席话了。杜流芳双眸一沉,闷声道:“倘若他们不再找流芳的麻烦,流芳又何必去招惹他们?”但是事实上,他们已经惹到她了!
许老夫人哪里晓得杜流芳心头的弯弯绕绕,以为她答应下来。不知她是喜还是忧的,一双老眼竟然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她的眼随着案台上放置的一杯茶水瞧去,声音轻得恍若一滴滴到了池子中,泛起微微的波澜。“阿芳,我渴了,你将那杯茶端过来给我好不好?就算是杯水释恩怨吧。”眼神之中含着一种哀求。
杜流芳站在原地未动,“外祖母要喝茶何不自己动手,又何必经过流芳这一道?流芳还真怕您在这茶水里下毒,到时候流芳就是许家的千古罪人了。”杜流芳沉着眼眸淡淡说道,神情之中好似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许老夫人苦苦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阿芳认为事到如今,我还在茶水中下毒?”
杜流芳仍旧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许老夫人缩回了手,笑了笑,“倘若不是你在院子里说那番话,我又怎会被那些夫人们绊倒,以至于将腿摔断了。如若不是这样,我又何苦让你亲自动手?”
杜流芳眼睛都懒得抬一下,双眸幽幽似古井。“外祖母院子里有那么多可以供使唤的丫头婆子,又何必让流芳端这被茶水?外祖母的意思流芳已经知晓了,流芳还是那句话,若他们不来招惹流芳,流芳是不会动他们的。是福是祸,全凭自己。流芳的话已经说完了,再留下来也是无益,外祖母好自为之,流芳先告退了!”一番话说完,杜流芳也不等许老夫人回话,便不由分说往屋外走。
第189章 命丧黄泉
老夫人想要唤住杜流芳,可是任凭她怎么喊,杜流芳也没停下脚步。许老夫人被杜流芳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吐血,她皱起的脸上青紫交加,此时一股血气上涌,喷涌而出。一股巨痛侵袭着她的四肢,眼皮如有千斤重,变得越来越沉。许老夫人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容来,在沉入黑暗的那一刹那,许老夫人好似瞧见了杜流芳尾随而来。
杜流芳一个箭步冲出了屋门,屋前守着的婆子赶紧凑了过来,对杜流芳福了一礼,“杜小姐好走。”
杜流芳神色淡然道:“你家老夫人想要喝茶,你既然在此,便去屋里伺候她吧。”说完,她提起自己素白色的裙裾,就往石阶而去。
那婆子神色黯然,好像刚哭过一样,这会儿听了杜流芳的话,步伐凌乱地走进了屋子。才进到屋子中,便瞧见许老夫人死尸一样躺在床榻上没有了半点儿动静。她的嘴上还淌着鲜红的血迹,这一切瞧起来都令人触目惊心。
罗嫂见到眼前这样的场景,吓得双脚发软,猛地朝身后跌去。最后如一团烂泥软在地上,沙哑着声音哭天抢地,“快来人来,老夫人……老夫人!快来人啊……”
很快,屋中便聚集了很多丫鬟婆子,看见屋中的惨景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另一些丫鬟婆子则奔走呼号老夫人去了的消息,霎时之间,许府之中满是一片哀声。
杜流芳正往前院走去,突然从身后冲过来一群凶神恶煞的婆子丫鬟,为首的婆子更是恶狠狠捉了她的双手,就往身后拖去。“杜流芳,你个小贱人,竟敢谋害我们的老夫人,杀人偿命,你今天休想出这许府!”恶毒的语气带着吃人怨气,在这清冷诡谲的水榭之上,显得格外令人心惊。
杜流芳双目若箭,瞪着为首的婆子,“放开,我自己走!”
那几个婆子那里肯放,架着杜流芳的胳膊将往许老夫人的院子里去。混乱间,这几个婆子还在杜流芳身上使劲儿乱掐,好似这样才能泄他们心头之恨。
杜流芳忍受着这些婆子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双眸变得越发冰冷。大约行了一炷香的时辰,众人已经到了院子里。此时许老夫人的院子中各种吵闹声、哭喊声混作一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力的噪音。尤其听在杜流芳的耳朵里极为反感。
但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好些人,底下的丫鬟婆子急忙奔跑,不知在忙些什么。哭声是从许老夫人的寝屋传出来的,杜流芳被几个婆子带到了许老夫人的寝屋之中,她甫一进屋,就遭到满屋子人的敌视。
冲动的许二老爷更是要冲上前来,扬言要拧断杜流芳的脖子。他一双铁手死死扣住杜流芳纤弱的脖子,好似再一用力,杜流芳的脖子都要被他给拧下来。
“二弟,你放手,这件事情交给京兆府处理!这贱人不会有好下场的!来人,快去将京兆府的人请过来,将许家大门封住,在凶手还没被带回京兆府之前,任何人都不许出府!”许大老爷转过头来瞧了眼自己的弟弟,紧皱的眉头下深邃的眼眸中泛着深光。
许二老爷气得直哆嗦,“还等什么,母亲分明就是眼前这女子杀害的,让我杀了她,替咱们的母亲报仇!”许二老爷目眦欲裂、双眼瞪若铜铃,比过年时贴在门上的哼哈二将还要可怖。
罗嫂从人堆里挤了进来,一张苍白的脸上泪如雨下,“老奴进屋的时候,老夫人已经不行了,在临终时,老夫人告诉老奴,说是杜小姐在茶水里下了毒,老夫人还说一定要将她就地正法!大老爷,你就依了二老爷,将这等蛇蝎心肠之人当场毙命,以慰老夫人在天之灵吧!”
许二老爷听了,附和着说:“大哥,这是母亲临终之言,难道你都不依么?”
这许家之人最听许老夫人的话,这当口许大爷又怎会不听,他紧锁着眉头,“既然是母亲临终交代,想来必定母亲必定是被杜流芳给杀害。二弟,你动手吧!”
许二老爷早就想除掉杜流芳这颗毒瘤,这会儿大哥发了话,许二老爷有些不迫不急,他右手运掌,带着十二分的劲道朝杜流芳的面门劈来。
杜流芳想要避开,却又动弹不得。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面门发胀,好似难受。就在许二老爷的掌劈将过来,快要挨到杜流芳的面门之时,门外骤然响起一声高呼,“住手!”
众人齐齐侧目,就连许二老爷也神色微凛,手掌停在半空之中,迟迟没有落下。而那运在手掌之中的力道也渐渐消散。
只听一阵紊乱的脚步声自屋外传来,紧接着便见一群人阔步朝屋中走来。当首的杜伟更是疾步走上石阶,夺门而入。“你们这是做什么,别欺人太甚!”说罢,便忙朝杜流芳那边去,伸手杜流芳拉进了怀中。
当他瞧见许家二老爷运掌朝自己女儿劈来的时候,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饶是现在,他的心还是狂跳不止。若他再晚来一步,结果可想而知。
杜流芳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于许二老爷的掌风之下,却没想这千钧一发之际,父亲赶到许府来。刚刚这许家人运掌朝自己劈过来的时候,说不害怕不紧张那是假的。饶是死过一次的人,再面对死亡的时候已经会心跳加速。杜流芳的眼圈微红,声音柔弱的好似在风中摇摆不定的碎花,“父亲。”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杜伟抱着杜流芳,用手拍着杜流芳的后背替她顺气。想必刚才那一幕吓坏了阿芳,而伤害阿芳之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若水五月几个丫头也跟着到了屋中,见到小姐,一个个没差点儿哭出来。幸亏来得及时,不然小姐就遭殃了!
“许老夫人何在?”紧跟着杜伟进屋的是一位蓄着一撮短胡须的中年男子,穿一身衣袖领边绣着祥云图案的官服,一张国字方脸神色肃穆,双目若箭,正气凛然。来人正是京兆府的京兆尹刘大人。
许二老爷常年在外,自然不认得。但许大老爷在官场里混,自然是晓得这位刘大人的。见了这刚正不阿的刘大人,他心头满是愤恨。他一挽袖子,指了杜流芳道:“今日母亲不过请这杜家三小姐过来一叙,没想到这小妮子心肠如此歹毒,竟然往茶水里下毒。母亲喝了茶,这才一命呜呼,刘大人,身为京兆尹管理着京畿之事,这件事,你一定要为我们许家讨回公道啊!”
刘大人听后,缓缓点了点头,偏头瞧了瞧杜伟怀中的那个女娃,“你可是杜流芳?”
杜流芳此时已经稳下心神,对着刘大人点了点头,“民女正是。”
“你说说,事实可真如许家老爷所说这般?”刘老人上前一步,目光落在了那小女娃身上。
“民女今日本在自己院中,二舅突然冲到院子里来,挟持了流芳就往这许府来。”说话间,杜流芳偏头露出了脖子上被抓过的爪痕,上面还带着些凝固了的血迹。“这件事情,不仅民女府上的丫鬟可以作证,还有来许府做客的那些大人们也瞧见的。”
“你别扯开话题,这件事跟你杀死我母亲有何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