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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溪闻言,平静的容颜显然有些激动,今日去取衣裳之时便听说杜流芳的新衣多么华贵富丽,心中不免嫉妒。只是没想到这杜流芳竟然将新衣送与了她,她心头如何不激动?只是,她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装腔作势地推辞着说:“三妹这礼太重了,姐姐不敢收。”这杜流芳真是傻子,这些年与她做姐妹,她暗地里都不知道害过她多少次,如今竟然还对她如此贴心,将她新得的衣裳都双手奉上。
将这傻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真令她心头舒畅。
“二姐这是说的甚话,姐姐素来对妹妹照顾,只区区一件新衣,怎会算是贵重呢。二姐送来的玛瑙簪不也是新得的,三妹这衣裳也是新制,刚刚好啊。莫不是二姐瞧不上这衣裳,这才不要,又怕折了妹妹的心,这才婉拒?”杜流芳仔细端着她,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杜云溪一怔,她对于杜流芳的伶牙俐齿一时之间还无法反应。什么时候,这小妮子嘴上功夫这么厉害了?杜云溪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既然三妹都如此说了,姐姐收下便是。咱姐们本是一条心,日后千万不要再说那有的没的话了。”
杜流芳心头嗤笑,谁与你姐妹一条心了?“这才对嘛。”她甜甜一笑,让若水将匣子呈了上来,双手奉上。
杜云溪衣裳到了手,笑得更加开怀了。本想直接唤人伺候她回屋换上,却碍于杜流芳在此,那心思这才收敛。杜流芳仔仔细细地瞧着,只见杜云溪在瞧见那件衣裳的时候,眼里冒出一抹贪婪的精光。
这样明显的举动,她怎么以前没有发觉,她真严重怀疑自己以前是瞎子吗?
杜云溪,你就得意吧,过了今晚,你便只有哭的份儿了!
第五章 招蜂引蝶(一)
出清烟阁的时候,已是黄昏过后。唯有天边还现着一缕微光。眼前一片素雪沉浸在幽暗之中,泛着淡淡的冷光。杜流芳走得很急,晚宴就快要开始了,自己也要回去早做准备。
若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张嘴都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小姐说拿这衣裳钓鱼,可是她大鱼还没看见,就见小姐将那衣裳拿去送人了。
小姐也真是的,这是新做的衣裳,她竟然都拿去送给二小姐,待会儿晚宴,小姐穿甚?还有,原本以为小姐不会再跟二小姐好了,哪知转眼又将新裁的衣裳给送了过去,哪儿有这样朝秦暮楚、摇摆不定的小姐啊,看来自己日后又没好日子过了。若水嘟着嘴,眉头越皱越深。
“若水,你在想甚?”一路上,杜流芳都没有见着若水笑过,想来她是为刚才的事情发恼呢。
若水咬了咬唇,望着停下脚步来的杜流芳,游移不定。“没有。”还是不要说了吧,记得有次她在小姐面前说二小姐的坏话,给打了二十大板,疼得她十天半个月才下得了床。
其实若水不说杜流芳也知晓,她不说只怕是又以为自己要打她吧。“若水,以前都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也不会让别人打你的。”谁对她好,谁对她曲意奉承,她现在瞧得清清楚楚。
“真的?”若水眨了眨眼睛望着杜流芳,刚才的话她没有听错吧?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杜流芳笑意盈盈执了若水的手,如同发誓赌咒般字句铿锵道:“真的,比珍珠还真呢。”
若水双目一滞,呆呆地望着杜流芳,表情僵硬,唬得杜流芳心中亦是一愣,正欲挥手给若水招魂,却见着若水眼里已沁出泪珠,紧紧抓住杜流芳的手,激动得难以抑制,“若水就知道,小姐不是坏人,纵使小姐总是罚人,但那都是二小姐挑唆的,小姐不是坏人……”
杜流芳替她抹了眼泪,调笑道:“小花猫,今日可是除夕,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瞧着杜流芳温和的笑脸,若水心里自思着,小姐所说的是真的吧,她的眼珠里没有冒出怒光,也没有二小姐那般的笑里藏刀。若水赶紧止了泪,报以微笑。小姐对她真是太好了,她的心里好感动。
“还有,”杜流芳郑重其事地说着,“府中不准下人议论主子的事,日后这样没规没矩的还是不要说了。咱们快些回去吧,不然真要晚到了。”在府中乱嚼嘴巴子,最是大忌。前世若水就是死于乱嚼舌根上面。若水这张嘴,是得好好说说,免得又被杜云溪逮着。
夜幕降临,本应是寂寂无人,但因是除夕之夜,京城里到处火树银花,声声炮响,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杜流芳来到主院的时候,那里已是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一片。
“三妹,这里来。”正当杜流芳四处乱瞟之时,忽然听见一个温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定眼,便瞧着杜云溪花枝招展地立在不远处,朝她招手。她身旁还有一个翩翩少年,面如冠玉、眉目若画,一袭宝蓝色织祥云锦衣,腰间扎了镶着红宝石的缎带,气质清冷,一双如墨般漆黑的眼在灯光之下泛着潋滟的光,撩人心神,分明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唇边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正是表哥柳意潇。不得不说,柳意潇这副好皮囊着实在这世间上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了。
前世因着他那句“招蜂引蝶”,杜流芳对他并无好感,原本存于心头的爱恋也因四个字而烟消云散,此后每次宴会,她都对他近而远之,柳意潇一点一点淡出她的生命之中。虽知他那句话分明救了自己,但是她的心头却总是与他有一层隔膜,毕竟这四个字是每个未出阁的女子都不愿意听到的。
后来又听说他跟哥哥去外地之时,遇上山贼,柳意潇客死异乡,而哥哥至此下落不明。
“三表妹,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疑惑,还挟着一丝隐晦的玩味。
杜流芳自知自己失礼,垂了眸子,道了歉意:“多日不见表哥,表哥勿怪。”这个柳意潇精通琴律、少年得志,是京城里多少闺阁小姐朝思暮想之人。杜流芳少时也曾倾慕于他,罔顾大家闺秀身份在他面前不停地打转,可是得来的却是他更加深厚的讨厌和厌倦。柳意潇对于向他摇首摆尾的女子向来不屑,对她这个一无是处的表妹更加是不屑一顾了。
殊不知柳意潇的眼深深地凝着她,好像要将她头顶盯出个骷髅来。
杜流芳被他盯得头皮有些发麻,心头“咯噔”一声。
徒感觉头顶那道灼灼的光消失不见,杜流芳抬了头,竟不见他踪影。环顾一周,这才瞧见他跟一俊逸的少年谈笑风生,那正是她的哥哥杜云逸。见到前世生死不明的哥哥,杜流芳瞳孔猛地一缩,细细凝着那个在人潮里言笑晏晏的男子,差点儿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她跟哥哥感情向来很好,只那次哥哥在她面前说那人冷漠残暴,不值得托付终生,她跟哥哥闹翻,直到她死去,她都来不及跟哥哥说一声对不起。再次看见哥哥,杜流芳真感谢老天爷又将她重新送回这个地方,让她来得及弥补以前犯下的错误。杜流芳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迈着从容地步伐朝杜云逸那边而去,“哥哥!”她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带着颤音还有娇嗔。
她向来喜欢在他面前撒娇,好似在他面前,她天生就该用这样的调子说话才对。
杜云逸回了头,见是他一母同生的妹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有了暖意,好看的眉毛却是一皱,拿手轻轻点了她的额头,“真是没个规矩,还有外人呢。昨个儿瞧你,还昏睡着,今天就大好了?”话语虽是责备,但语气之中并无半点的责备之意,反而还带着股宠溺的味道。
真好,那个疼她爱她的哥哥又回来了。杜流芳心头激荡起一股浓浓的暖意。
杜流芳嘟了嘴,正欲说话,却不想被柳意潇抢了先,“怎么,三表妹生病了?”
杜流芳懒得搭理他,正巧杜云溪也好似牛皮糖一般粘了过来,声音清脆拔高,“三妹,你怎么乱跑,可别又惹上风寒了。”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个爱妹如命的好姐姐。在众人面前,她永远都是这样高贵,善良,仿佛她这个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缺点。
杜流芳本不想搭理她,转眼间,刚好见着一个熊腰虎背、凶神恶煞的男子走了过来,只是这会儿还隔得有些距离。朝着这边走来的男子与记忆里的那个男子的背影重合,忽想起自己前世的遭遇。继母许氏特意让自己挑了浓墨重彩的华服,便是希望自己能在这次除夕宴会上博得那人青睐,想将自己配与那杀人如麻、心肠狠毒却又风流成性的残暴将军。听说他的嫡妻便是被他给活活打死的。
顾流芳脑子里猛地闪过这些,突然改变了注意,一把拉住了杜云溪,将她推到众人面前,声响拔高,“来来来,哥哥表哥,你们看二姐这裙子好不好看,是不是挺衬她的?啧啧,二姐真是天仙下凡、美貌举世无双啊!”
杜流芳的声音清脆悦耳,不显聒噪,却又刚好令那男子听见。余光中,她瞥见那个男子在听见她后面几个字的时候眉毛一挑,脚步加快往这边过来。
杜云溪见着杜流芳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夸自己,她的脸都是绯红一片,羞涩地低下头去,丹凤眼的双目泛着潋滟的水汽,正是那不胜风扶的娇羞,令那匆匆过来的男子眼泛贪婪而猥琐的精光。
杜流芳见状,觉得自己应该功成身退了,她无比欢快地笑了笑。正欲转身,无意间却瞥见柳意潇一双黑森森的眼睛凝着她,那眼神似有深意,让她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慌乱。
慌什么,柳意潇又不知道她的计划,怕他作甚?杜流芳平复了心境,对于射过来的那道探究的目光不加理会,自顾自转了身,举步往后悠悠行去。
“是么?”两个清清浅浅的字眼从柳意潇嘴里溢出,恍若轻叹。
杜流芳闻言身形一晃,抬起的脚不知道上前还是后退,这话她在前世也听见过,正是此时,个字不差。
一道粗狂野蛮的声音隔空而来,“这位小哥,难道你不认为这姑娘貌美,举世无双么?”
同样的话语,如出一辙。杜流芳好似一只鬼被钉在桃木剑上,有些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了。
第六章 招蜂引蝶(二)
呵……”轻笑慢慢由身后溢出,杜流芳紧绷着一张脸,心中已是紧张万分。
可是该来的始终会来,就算她再怎么抵制也是毫无作用的。有时候你越是怕它,它就越是会到来。“不,二表妹这一身牡丹花开得正好,这样一丛丛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若是盛开在暖暖的阳光下,那……”他慵懒的声音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那会怎样?”那人是个粗人,见面前这位小哥说话温吞,真真急煞他也,一双又粗又浓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凶形毕现。
杜云溪见着这人面露凶相,行为猥琐,心头忍不住泛起一股恶心感。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站到了柳意潇的前方。
柳意潇神色没有变化,望着那名猛汉,嘴角轻轻一动,“招蜂引蝶。”
那四个字一出,杜流芳便知道没戏唱了。那人就是再蠢再笨,也不会不理解招蜂引蝶、红杏出墙是时下人用来讽刺妇人小姐不守妇道的隐晦之语。
此话一出,周遭之人皆是脸色大变。尤其是那名彪形大汉,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杜云溪那张如水莲花般美丽的脸悄然表色,整个人好像呆住了,不知道从柳意潇嘴里跑出来的究竟是哪几个字。半响,她才僵僵地回了一句,“云溪不舒服,先行告辞了。”提了步就往无人之处而去。步履匆匆,脸色越来越僵,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帘。她一走,周遭便有了喋喋不休的闲言碎语之声。
杜流芳呆呆望着杜云溪离去的方向,心头既是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