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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扬在旁边替她拍着背,没好气道:“谁准你去看那尸体的?胆子小还不长记性;现在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商霖说不出话来。她确实去看了沉香,但并没有靠得很近,只是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屋子里是难闻的气味;入画递过一块白绢;示意她掩住口鼻;却被她拒绝了。宫人掀开尸身上的白布;面目全非的女子脸庞出现在寒冷的空气里,让人不忍多看。
商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沉香是为了好姐妹奋不顾身的忠勇小宫娥,而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是在为苏锦的事情请求她。
虽然她给她带来了许多不好的消息,一度让她十分纠结难受,但商霖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讨厌她。
无论如何,沉香都是一个真心对待朋友的人。商霖敬重她的真心。
“人不在了,我总得去看看,才好处理后面的事情。”她声音里有淡淡的冷意。
易扬一愣,“你……”
“我生气了。”她抬起头,“无论是谁做的,她都太过分了。接二连三地轻贱人命,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易扬看了她一会儿,慢慢把她拥入怀中,“是的,他们太过分了。”手指抚摸过她的长发,“别害怕,我在这里。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着你。”
他这样的温柔和纵容让商霖很不习惯,板着脸挣开了他,“我没有害怕。”
易扬低着头,很耐心的样子,“不用不好意思,第一次见到死人会害怕是正常。”况且还是死相那么难看的。
商霖沉默一瞬,“那你呢?你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时候,害怕么?”
商霖注意到,自己说完这话之后易扬的神情变了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然而很快,他便微笑地说道:“当然害怕了。”五个字便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
商霖看着他温和的笑脸,慢慢移开了视线。
易扬没有察觉她情绪的变化,自然地询问道:“既然不想吃东西,那早点休息吧。”语气里多了点深意,“明天,应该会很忙。”
商霖点点头,易扬正想吩咐宫人替她准备洗漱用具,她已经淡淡开口,“入画,我想沐浴,你去准备一下。”转头看向易扬,“臣妾记得陛下晚点还有奏疏要看,就不留陛下了。”
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易扬僵了一下。他本来是想要留下来的,可这会儿商霖的话都说出口了,他再说要留下怎么看都有点怪异。
可是她今天才看到了那样的景象……
“朕怕你半夜做噩梦,留下来陪你,可好?”他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厚着脸皮和她打商量。
商量一脸温和大度,“怎可因臣妾一己之身耽误国事?陛下放心去吧,臣妾无事。”
易扬被她噎住了。那张小脸十分平静,眼眸清澈而干净,此刻落到他眼里却觉得有点烦躁。
她不愿意他陪着她,哪怕她这会儿心里怕得要死。
殿内的宫人听到这里都觉得陛下肯定是要走了,王海甚至已经做出了摆驾的准备,可谁知等了一会儿,陛下却慢吞吞道:“可是朕不放心,还是留下吧。”
大家惊讶地看过去,却见皇后娘娘面无表情地盯着陛下,陛下却没有与她对视,而是专注地看向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情景……怎么有点像陛下赖着皇后娘娘不肯走呢?
“我说过,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我不想和你睡一起。”商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传入易扬耳中,他必须强行控制才没有蹙起眉头。
“那就不睡一起。”他的回答简洁迅速,“今晚我睡地上。”
。
易扬决定了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的,于是当天晚上他就真的睡在了地上。椒房殿内铺着厚厚的地衣,他只需要在上面再铺一床被子就够了,也不觉得冷。
包括彤书女史在内的宫人全部被遣走了,所以没能看到这近乎大逆不道的一幕——皇后睡在宽大的绣榻上,皇帝则睡在床边的地上,像个给她上夜的宫人一般……
商霖侧躺在床的外侧,有些无语看着易扬,“你……有病吧?”
“你放心,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将来不会怪你欺负我。”易扬躺在被子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睡姿倒是极为优雅,“晚安。”
商霖瞪了他一会儿,懊恼地滚到床内,拿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
她并不是矫情的人,说不想和他一起睡只是赶他走的借口。如今他硬留下来了,她也有心要让他上床来睡,毕竟两个人都同床共枕过不知多少次了,再多一次也没什么。可她就是被他那种万事都由我掌控的架势给气到了。
还有刚才,他的回答是那样的敷衍。其实他就是不想跟她说太多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态度,和之前又有什么分别?
她想起那天晚上,他口口声声说他如今懂了,说他是真的喜欢她。可她实在没办法相信。
他这个人,太能装也太能委屈自己,之前可以为了负责假装喜欢她,焉知如今是不是还是一样?
只是伪装的理由变成了内疚或者补偿。
“睡不着么?”似乎是听到她不断翻腾的动静,易扬的声音隔着纱帘传来,“如果睡不着,我陪你聊聊天怎么样?”
商霖想了想,凑到床沿掀开了帘子,“聊什么?”
易扬平躺在地上,看着女孩雪荷般素净的小脸,“还记得前阵子你让我帮你打听的消息么?关于高沉的。”
商霖想起来了,那时候苏忌暗示高沉情况不好,所以她让易扬帮忙打听,但后来一直没有结果出来。
“记得。他怎么样了?”
“他试图带走你的事情没能瞒过那些燕国使臣,虽然大家明面上没点破,,回国之后却禀明了燕皇。他被关起来了。”
商霖猛地坐直了身子,“关在哪里了?”
过分激烈的反应让易扬眉头跳了跳,“放心,燕国皇室还是要顾及颜面的,只是将他软禁在自己府中。但听说他情况很不好,好像还生了场大病。”
原来是这样,难怪苏忌认定了她是祸水。难怪。
易扬认真地观察她的神情,“你这么关心他,究竟是因为他是间接被你害了的,还是,因为别的。”
这话说出来就又控制不住地带了点醋意,但易扬同志向来最能接受自己的变化,喜欢上了个姑娘于是吃点别的男人的醋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想通了这一点,他也不再纠结,直截了当地询问,“你当初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之前的暗恋对象?”
商霖听到这个问题有点愣。她对上易扬询问的眼神,脑海中闪过那个夜晚,他有力的臂膀抱住她的身体,带着她走过城市的街道。那段模糊的经历,让她多年来一直铭记在心。
抿了抿唇,她慢慢开口,“因为,他救过我。我很感谢他,怎么都忘不了他。”
易扬觉得她的语气十分古怪。以前说起她的暗恋对象,她都是一副过去了的口吻,这回却带了极深的感情,就好像……她还对那个人旧情难忘一样。
她甚至连眼眶都有一点发红。
易扬觉得胸口闷闷的,像被人灌了一杯浑浊的泥水,不痛快极了。
原来那个男人救过她。原来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救过她的人。他甚至还在不久前被她救了。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自己输了,那个隐形的对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击败了他,而且不给他翻盘的机会。
她这样一个傻乎乎的人,有时候还很死心眼。她嘴里说自己走出来了,会不会根本就还惦记着他?
易扬把这个问题在舌尖过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没敢问出口。
他按了按额角,在心里改变了看法。原来吃醋不是一件可以坦坦荡荡的事情,至少此刻的他不能。
他有些不敢听到她的答案。
。
平静了许久的大魏后宫因为一个普通宫女的死再度掀起波澜。沉香尸首被发现的第二日,有宫娥跪在了长秋宫外的冰地上,求见皇后娘娘。
彼时商霖正在殿内同昭仪谢臻宁和婕妤薛玉嫣等人说话,听到通报时愣了愣,没有立刻做决定。
谢昭仪见状微笑道:“这宫娥来得有些蹊跷,娘娘见是不见?”
商霖看了她一眼,慢慢道:“见。”
宫娥被带了进来,跪在大殿中央给众人行过礼后,神情悲愤,“奴婢今日求见,是有一封信想呈给娘娘。”
“什么信?”
“乃是昨日被发现尸首的沉香姑娘的书信。”
这个回答一出来,殿内众人或多或少都表露出一点惊讶。入画从宫娥手里取书信,转呈给商霖,商霖接过却没有立刻看,而是问道:“先说说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宫娥道:“沉香姑娘与奴婢交好,半月前把这封书信交给奴婢,说……如果哪一天她遭逢不测,一定要亲手把它交给皇后娘娘。奴婢昨日听到她没了的消息,所以……把东西给娘娘送来了。”
“哦?既然如此,你知不知道这信里讲了些什么?”谢昭仪漫不经心地问道。
宫娥咬唇,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了,“奴婢不知,但奴婢觉得一定与她被害的真相有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也与婉婕妤娘娘亡故的缘由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把沉香和苏锦的事儿掰扯清楚了,与此同时易扬和霖霖的感情也会不断发展,为了让他纠结一下、忐忑一下,我简直是煞费苦心啊!
43、
“婉婕妤亡故的缘由……”谢昭仪重复这一句话;神情变得严肃;“怎么;婉婕妤不是难产身故的么?难不成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宫娥没有接话,埋着头跪在那里,泥塑偶人一般。见她这样;众人只好把目光转向上座的皇后,等着看她接下来的举动。
众目睽睽之下,商霖面无表情,慢慢拆开手中的信封。笺纸雪白;上面是墨黑的字迹;她快速地扫过;薄唇紧抿。
“娘娘……”谢昭仪开口唤道,“信上说了什么?”
一旁的薛婕妤也跟着问道:“是沉香写的么?”
“沉香写的?呵,那婢子不通文墨,怎么可能写得出什么信来!”一个傲慢的声音远远传来,打断了商霖还未出口的话。
众人应声望去,却见贵妃霍子娆带着一大拨宫人,气势凛然地立在殿门口。
商霖这次回宫还未与霍子娆打过照面,此刻不由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今日的霍子娆着了一身绛紫色襦裙,外罩同色的大氅,显得身量修长。大氅是用上好的云锦做成的,底端绣着一簇簇开得正好的海棠花,边沿处则滚了圈雪白的貂毛,端的是富贵堂皇。
商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冷笑,果然,有后台就是不一样。纵然失宠多时,霍贵妃的气派却丝毫不减,那股蔑视众人的傲慢更是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不过,商霖唇角弯了弯,也不是全无改变。至少她的气色差了不少,人也清减了一些,看来皇帝的冷落对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还是有些触动的。
霍子娆几步上前,朝商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霍子娆跪下的同时,殿内的其余人也跪下了,却是朝她行礼。
商霖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右手紧握成拳,慢慢从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