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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转移家产的时候,是托了许夫人帮他办的。许夫人出自东阳许氏,自己又有诸多铺子,正好可以利用行商进货的机会,帮他把家产不着痕迹地带回去。
“东兴还说过,说简老夫人在乡下,碰到地方豪强勒索他家的田产,简家大半的良田据说都卖了。后来没几年,家里就揭不开锅,简飞扬才单身一人去从军。”许夫人看了贺大老爷一眼,两人都有些疑惑起来。
如果简家真的是穷了,那简飞扬的聘礼银子是哪里来的?还有,简飞扬如何能忍心一边让自己家人过着拮据的生活,一边又拿出大笔银子来做聘礼?
如果简家并没有穷,那简老夫人故意在许夫人面前装穷,到底是为了什么?
况且以简家的家财,就算田地全卖了,就算简家人天天吃山珍海味,甚至用牛奶沐浴,都可以用到下下辈子去。何至于两三年不到,据说节省到吝啬的简老夫人,就将简家的家产耗尽,落得个海枯河干的境地?
如此看来,简飞扬和简老夫人两个人中间,必然有一个人有问题。
许夫人笑着道:“飞扬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打诳语。”同那个接触不多的简老夫人相比,许夫人当然偏向简飞扬。
“这个简老夫人,看来真不简单。”贺大老爷深思起来。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许夫人在心底里一晒。——男人就是这样,对于内宅里面的事情,永远少一根筋。
“老爷说得是。这也是我这几日日夜悬心的地方。简老夫人若是这样心口不一的人,我们馨儿嫁过去,可怎么跟他们相处呢?这又不像是一般的亲戚,如果人品不好,以后不来往就是了。——这可是她嫡亲的婆母,一个不小心,就要落下不孝的恶名。”许夫人越发忧心忡忡起来。她不担心简家贫穷,或者没落,只担心简老夫人为难自己的女儿。
这个世上,做婆母的为难媳妇,简直是太容易了。媳妇除非豁出脸去不要了,又或者拿捏住了自己的丈夫,才能跟婆母分庭抗礼,否则遇上个不怀好意的恶婆母,就是一辈子被欺压的命。
贺大老爷诧异地看了许夫人一眼,笑道:“你真是关心则乱了。那简老夫人就算是心口不一,你觉得,以我们女儿的本事,会被她拿捏住吗?——我看该担心的是简老夫人才对。她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若真的是个道貌岸然的人,这次可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贺宁馨近来在两件大事上表现出来的才智,让贺大老爷对她十分放心。朝堂大事都可以在幕后运筹帷幄的人,还会对付不了一两个居心叵测的内宅妇人?!
许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将贺大老爷的茶杯夺了过来,嗔道:“你知道什么?多少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男子,后院还一团糟呢!——我只担心馨儿到时候或是心软,又或是为了飞扬,自己一味死忍。”
贺大老爷到底是做爹的,没有做娘的想得那么细致,闻言颇觉得许夫人杞人忧天太甚,打着哈哈道:“你想太多了,我看我们女儿不是那样只知道一味死忍装贤惠的人。再说了,她是你的女儿,还能吃得了亏去?她不给别人吃排头,别人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来招惹她,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吗?”。顺便拍了一下许夫人的马屁。
第一百四十三章午夜留声
许夫人斜睨了贺大老爷一眼,将茶杯又推了回去,笑着道:“快喝,喝完我们也该歇息了。这事儿我还是不放心,等馨儿出嫁前,一定要好好叮嘱她一番才是。”
贺大老爷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便叫了大丫鬟回秋进来收拾屋子,和夫人安歇了。
简飞扬骑着马来到贺府的外面,却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都不敢上前敲门。
想了半天,他还是将马拴在一旁的谒马石上,自己拿面巾蒙了脸,悄悄地从贺家大门前一跃而进,窜进了贺家的后院。
内院里养得几条大狗突然听见头上有风声掠过,都是一惊,从自己窝里钻出来四处嗅了嗅,发现并没有人影,便又钻回去睡了。
简飞扬伏在内院里的一棵大树上,看见那几条狗的样子,嘴角微翘,低头抱紧了兰花盆,飞身进了贺宁馨的院子。
贺宁馨的屋里早就熄了灯,像是睡下了的样子。
简飞扬想了想,取了几颗石子,往贺宁馨的窗子上砸去。
贺宁馨的屋里没有动静。一旁的耳房却打开了门,一个丫鬟披着件长袄走了出来,四处看了看。见院子里面并没有旁人,那丫鬟只当自己听岔了,打着哈欠回到耳房里,关了门继续睡下。
简飞扬见这值夜的丫鬟并没有睡在贺宁馨的房里,微微有些惊讶,转而一想,又觉得高兴。
简飞扬并不知道贺宁馨一向不喜欢让丫鬟值夜,只是让她们住在旁边的耳房里,有事就拉了床边的铃绳叫她们。
“宁馨,宁馨,你在里面吗?”。简飞扬蹑手蹑脚地来到贺宁馨闺房窗户外面轻声问道。
此时已是深夜,贺宁馨正去了自己的空间须弥福地,看看裴舒芬最近都在做些什么。突然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唤她,贺宁馨心里一惊。——以前她在自己的空间里面的时候,从来听不见外面的声响。今日不知是谁,声音居然可以传到空间里面。
贺宁馨闪身从自己的空间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床上,听见有人在窗户外唤她的名字,正是简飞扬的声音。
听见简飞扬的声音,贺宁馨不知怎地,赶紧披了薄氅,从床上起身,来到东面墙下的暖炕上,对着外面惊喜地问道:“是飞扬么?你回来了?——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我爹娘可知道你过来?”
简飞扬有几分赧然。他刚刚从东南道办了差事回京,一到家,听了东兴的话,担心贺宁馨受了委屈,等不及明日天亮再正大光明的拜访,居然大晚上就飞檐走壁,溜进了贺家的内院,摸到贺宁馨的闺房外面。
“你怎么不说话?”贺宁馨追问道。
简飞扬见拖不过去,只好招了:“……伯父和伯母都不知道,我是翻墙过来的……”
贺宁馨又好气又好笑,待要说他两句,又有些舍不得。可是不说,又怕他做出更离谱的事情,正自踌躇,又听见简飞扬贴着窗户敲了两声,道:“你还难受吗?可想要什么吃得?我给你弄了盆新样子的兰花,你看看你可喜欢?”
贺宁馨心里泛起一股既酸又甜的味道,把整个人都泡得酥酥麻麻的,觉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只好靠在窗户边上,低低地道:“真是胡闹。大晚上的,让人知道了,可让我怎么做人呢?”
隔着茜纱窗,贺宁馨的声音又轻,一般人都是听不见的。只是简飞扬耳力灵敏,贺宁馨声音虽小,他也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见贺宁馨怕人知道,坏了名声,简飞扬悚然而惊,暗骂自己鲁莽糊涂,忙对屋里人道:“是我莽撞了。宁馨你别害怕,我来得时候,并没人知道……”
贺宁馨嘴角翘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对窗外柔声道:“天色不早了,外面凉。你赶紧回去歇息吧。要是有事,你明儿天亮的时候过府里来,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简飞扬皱着的眉头不知不觉地松了开来,虽然对方看不见,他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把兰花放在你门口了,我明儿再来。”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寂然无声。
贺宁馨以为简飞扬已经走了,才起身出去,打开了自己卧房外面的大门。
沉沉的夜空里,一盆翠绿色的兰草放在门前的地上,拉出几枝长长的茎干,往一旁生发开去,上面开满了杏黄色的小花,斜斜地伸展到暮色里。
贺宁馨惊喜地低叫了一声:这可是极为罕见的“午夜留声”!据说是五六百年前,还是前朝流云朝的时候,由当年天纵奇才的太宗皇帝,从西域引进的兰花品种,这名字还是流云朝的太宗皇帝亲自起的。当年只有皇宫大内有种,后来经过历年战乱和朝代更迭,“午夜留声”已经销声匿迹了。在喜爱兰花的人心里,都以为这样的兰花已经绝迹了。
“喜欢这花吗?”。简飞扬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贺宁馨涨红了脸,抬头看见简飞扬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有些嗔怪道:“你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简飞扬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贺宁馨红晕的小脸,温言道:“你看来气色不错。”并没有简飞扬担心中的苍白瘦削、自怨自艾的样子。
简飞扬弯下腰抱起那盆午夜留声,信步走进贺宁馨的闺房,四处看了一下,便把兰花放在墙脚的一个红木高几上。
贺宁馨跟着他走进来,有心想说他两句,又有些说不出口,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很是重规矩。今日开门让他进来,已是破了例了,自己也并不想让她为难。
简飞扬紧走几步,出了贺宁馨的闺房,回身道:“你快进去捂着去。晚上天冷,若是明日发了热,倒是我的错了。”
眷恋地看了贺宁馨几眼,简飞扬又轻声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贺宁馨再顾不得,忙道:“你等等。”说完这话,又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一时怔住了,张口结舌起来。
简飞扬嘴角微翘,想起自己连夜赶来的目的,低声道:“谣言的事,我都听说了。”
乜?贺宁馨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怎么说到谣言上去了?——已经过去好久了好不好……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没事的。你娘也是无心,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贺宁馨看见简飞扬一脸歉意的样子,忙微笑着道,很是大度的样子。
不管简老夫人是有心还是无意,在她儿子面前将她说得如同一朵白莲花一样无暇纯洁,总是不会错的。将人捧得高高的,可是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简飞扬勉强地微翘了一下嘴角,低声道:“你别多想就是,也别憋在心里。——我既然要娶你过门,就不会让你受气的。”
贺宁馨愕然地看来简飞扬一眼。这话说得太奇怪了,怎么他现在就看出来她进了门就要受气?
“你这么说,倒把我吓住了,不敢嫁了。”贺宁馨半开玩笑地道。嗯,她好不容易有了重生的机会,可不是为了再去解救扶不上墙的一家老小的。男子汉大丈夫,若是有了问题就怪老婆,实在上不了台盘。——她重活一世,只愿意为自己和自己的亲人打算,特别是自己前世的两个孩子。那才是她真正的责任和义务。
简飞扬见贺宁馨误会了他的意思,忙给她解释:“我家的情况是比较特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就是这样一说,不是真的、真的要你受气……”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贺宁馨抿嘴一笑。简飞扬确实不是个口才很好的人,今日真是越描越黑了。
“你别着急,我跟你说笑呢。看,你的筋都暴起来了。”贺宁馨忍不住掏出帕子,垫着脚往简飞扬的额头上轻轻拭去。简飞扬生得极为高大,贺宁馨在女人里面不算矮,可是她也只到简飞扬的肩膀那里。
简飞扬抬起手,轻轻握住了贺宁馨正拿着帕子给他拭汗的小手,放在脸颊边眷恋地温了一会儿,才轻轻放开她,微微叹一口气,道:“其实你说得也对。若是我不能把自己家里的事都理顺了,娶你过门就是对不住你。”
贺宁馨微微一愣。她刚才不过是说笑而已,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