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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叶却抿了唇,一股倔强的样子抬头道:“奴婢要说不是奴婢说的,大舅奶奶也不信了。——既然如此,奴婢也用不着为旁人遮着掩着,反正奴婢这一辈子已经没了指望”
沈氏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太夫人所坐的太师椅旁边,居高临下地对桐叶冷声道:“把话说清楚。一码是一码,别夹枪带棒的。”
桐叶眼望着堂上左面的柱子,恨声道:“奴婢不用夹枪带棒——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先夫人裴舒凡生荣死哀,享尽生前身后名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说仔细点,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堂下突然传来一个软糯娇憨的声音。
沈氏和裴舒芬都是一愣。两人往堂下看去,正好看见是先前楚谦谦叫“娘”的那位穿苹果绿衣裙的姑娘。
“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别多嘴。”许夫人忙出言护着贺宁馨。
贺宁馨实在很好奇,自己是裴舒凡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让桐叶这样恨她。——她记得能做的她都做了,能给的也都给了,包括自己的丈夫,都让她分享了……
桐叶听了堂下的话,有一刻的怔忡。她定了定神,并不回头,只是斜望着面前左面地上的青砖,语带哽咽地道:“奴婢已经是个废人,就是因为先夫人,奴婢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了,还活着何用?——奴婢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只得跟人抱怨两句而已。奴婢不知,说真话也会被腰斩弃市”说着,桐叶突然站起来,往鞠翠轩堂前的楠木大柱子一头撞了过去。
屋里的人一阵尖叫,都惊得站了起来。
裴舒芬急忙冲过去,抱着桐叶的头,拿帕子紧紧压住了她头上汩汩流血的伤口,又对自己的丫鬟吩咐道:“赶快去请大夫过来”
眼看今日欢欢喜喜的及笄礼,变成了鲜血满地,屋里的众人都有些不安起来。
太夫人听着桐叶的话,惊怒交加。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谣言还真的是从宁远侯府传出来的她和皇后娘娘本来都估摸着,是宁远侯府的对头传得,所以她们将计就计,装作不知。横竖裴舒凡已经死了,为她再起干戈,也划不来。又因为裴舒凡临死前的陈表,让皇后娘娘心里也嗔了她。两人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此时见到桐叶的举动,太夫人恼羞成怒:桐叶怎么这样大胆子?不仅传谣言诋毁裴舒凡,还敢在大堂上撞柱明志?
但凡上位者,最恨被人要挟,就算你是打着为了她/他好的旗号,也是不能容忍的,一定会秋后算帐的。
沈氏却心里一沉,觉得自己好象上了别人的套子。——在自己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被桐叶的出现搅乱了阵脚。而桐叶故意含糊其辞,自己又没有来得及对她的谎言一一辩驳,就被她抢先撞了柱子。在人命和鲜血面前,屋里这些贵夫人们,说不定会倒向另一边,反而对辟谣起了反效果……
屋里的人果然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端立在堂上的沈氏。本来之前还有人觉得裴舒凡死后被人污蔑,为她有几分不平。可是今日的事,又让她们觉得,谣言未必是空穴来风。——再说在座的人都知道,做主母的,没有几分手段和心机是不可能的。主母给妾室通房灌药,也是司空见惯的……
桐叶额头上的血被裴舒芬止住了,悠悠地醒转过来,对裴舒芬泣道:“夫人,让奴婢去吧。——奴婢活着,也是个废人了,还要这条命何用? 淍愺*嶶&虂¥整【理】”
第七十九章 辟谣 (下)
沈氏不齿桐叶的举动,更不想让她借机逃过处罚,快步走到她身边,指着桐叶道:“既然你认了造谣,我就只有把你交给刑部,治你的罪了。”
裴舒芬听了泪流满面地转过身来,扑通一声给沈氏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大舅奶奶放桐叶一码吧。她都伤成这样了,若是这样去刑部,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再说,她一个女人,去了刑部的大牢里,还不是生不如死?大舅奶奶就当是为大姐,还有两个孩子积福,给桐叶一条生路吧——我向大舅奶奶保证,等桐叶伤好了,一定按家规狠狠地罚她,以后也会把桐叶送到庄子上去……”
沈氏只觉得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来指着桐叶的手臂发起抖来,“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们家的大姑奶奶?”
在座的有些人在自己家里遇到这样的事,未必有这样慈悲的心肠。可是在别人家里看见桐叶的惨样,还有裴舒芬的仗义,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偏向了裴舒芬和桐叶一方。
许夫人揽着贺宁馨坐在下面,和身旁一位熟识的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摇摇头,叹了口气。
贺宁馨在堂下看得清清楚楚,明白沈氏今日的做法,太过刚硬,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有些欠妥。沈氏是通律法,也占着大道理,可是大齐朝的人也相信律法不过人情。裴舒芬在沈氏面前如此作低服小,会让在场众人对沈氏的强势更增反感。——人心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在同自己的利益不相干的情况下,有些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偏向看起来弱势的一方,不问对错,无关是非。
想了想,贺宁馨挣脱许夫人的手,走到堂上沈氏身边,轻声道:“沈夫人稍安勿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沈夫人听我一句劝,今日就暂且放她们一码。多行不义必自毙。可是把人逼急了,反而会狗急跳墙,对……你们裴家大姑奶奶的名声,更添困扰。”
贺宁馨的声音平和舒缓,有股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沈氏有些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感激地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谢姑娘提点。”说着,转身对地上的裴舒芬和桐叶道:“今日有人给你们求情,我就暂且把此事寄上,等桐叶伤好之后再说。”顿了顿,又还是忍不住,拂袖斥道:“桐叶污言谤上,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了结”
贺宁馨心下叹息: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大嫂是这样爆炭一样的性子。——也幸亏大嫂嫁得是温润如水的大哥裴书仁,不然别的男人,怕是消受不了她这样眼里容不得砂子的耿直。
沈氏忿忿地走下堂去,从洪妈妈怀里抱过楚谦谦,紧紧地搂在怀里。
贺宁馨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就这样罢了,“裴舒凡”恐怕就真的就要坐实了“不孝不贤”的帽子。她若是真的死了,也只能任人泼脏水。可是如今她重生过来,这些人的算盘可就没那么好打了。
横竖她们用得也是虚张声势的法子,自己也只有如法炮制一番,将这水搅浑了再说。——就算不能让所有人相信“裴舒凡”的无辜,至少也能让一半的人心生疑窦。让谣言永远都只能是谣言。
想到此,贺宁馨先问了几句桐叶的伤势,见她眼神清明,虽然额头上又鲜血渗出来,大概性命是无碍的,便点点头,对裴舒芬夸赞道:“夫人真是蕙质兰心,敦厚良善。对自己的奴婢,比自己的亲姐姐还要亲厚些。知道的,会夸夫人心地仁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桐叶姑娘,是夫人的心腹,而不是夫人亲姐姐的心腹呢。”
裴舒芬听了这话,心里极不舒服,也没办法对着一个陌生人磕头,只好站起来道:“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呢?——桐叶虽不能跟我姐姐比,可也是一条性命。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送命。”
贺宁馨看了看裴舒芬,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桐叶,微微摇了摇头,一幅不信的样子,笑着道:“既然夫人如此说,我也要提醒夫人一声。这桐叶本是夫人大姐的人,却敢污言谤上,已经是背主。而一个背叛了主子的下人,无诚无德,无信无义,说得话根本就不可信。我是个外人,都听得出来她的话里,不尽不实之处太多,想必夫人更是明察秋毫,不会被她满嘴的谎言给骗了。”
裴舒芬往地上躺着的桐叶那里瞥了一眼,又留神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贺家姑娘,有些不以为然的笑了,问道:“我倒没有听出什么不尽不实之处?——如若姑娘不弃,愿闻其详。”
贺宁馨转身看着堂下的宾客,落落大方地道:“刚才桐叶姑娘说,是先夫人让她不孕。可是为什么另一个和她一起的丫鬟桐雪,倒怀了孕?”桐雪流产的消息也是谣言之一,在座的人也都是尽知的。贺宁馨知道自己是个未嫁的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通房丫鬟的孕产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法,以后也可能受人非议。可是如今她要不站出来说这些话,将来承受后果的就是两个孩子……
刚才屋里的众夫人被桐叶撞柱的举动震撼住了,一时来不及往深处想。如今被贺宁馨将一些破绽之处指了出来,又觉得甚有道理,屋里有些人又动摇了,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
贺宁馨见众人的脸色有所松动,脸上微微一笑,又问道:“各位有没有想过,宁远侯府的先夫人裴舒凡,有什么理由要跟一个通房过不去?众所周知,宁远侯府的侯爷不仅有庶长子,还有庶次子。先夫人连庶长子和庶次子都没有动过,为何要动一个连姨娘都不是的丫鬟?”
是啊?为什么呢?——如果裴舒凡真的是如同谣言一样善妒,宁远侯府里哪里来的庶长子和庶次子?还有,众人都忆起来,宁远侯楚华谨可是有着四房有名有份的妾室——这在整个大齐朝的勋贵里面,妾室数目也是排得上号的。就连当今的圣上,登基五年,到如今也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皇贵妃,别的妃嫔美人,一个都没有。
贺宁馨见自己一步步将局面扭转了过来,心头微晒,便又转头看着半躺在地上,脸色已经有些发红的桐叶道:“这位桐叶姑娘,在先夫人死了两年之后,才跳出来传这种对她自己既没有好处,对先夫人裴舒凡也没有实质性打击的谣言,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桐叶姑娘,你是不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呢?如果有,说出来,大家帮你分辩分辩,岂不正好?”
桐叶听见贺宁馨的长篇大套将众人的心又动摇起来,只一心想驳倒她,遂冷笑道:“空口白牙的,你说没用就没用?——奴婢虽然是个下人,也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把先夫人的恶行公诸于众,先夫人的一品国夫人必会被褫夺,她的儿子女儿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说,这样算不算打击到她?奴婢的一辈子反正被先夫人毁了,拼着送命,也要把她的真实品行大白于天下”
贺宁馨松了一口气,能让桐叶亲口说出来,总比自己拐弯抹角地暗示,效果要更好些,遂含笑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为了褫夺先夫人裴舒凡的一品国夫人封谥,为了夺世子和乡君的位置。——看来你背主,是为了你的新主子打算了。”
但凡背主的人,都是有了新的靠山,更大的好处,才背叛了旧主的。
桐叶如果背叛了旧主,那她的新主子是谁,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屋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有爵人家的主妇,也都知道,如果原配嫡子的世子位被夺,谁会是最后的受益者,便都眼神复杂地看向裴舒芬。
这番话,才算是把局势略微扭转了过来。大堂里面的人,刚才对沈氏咄咄逼人的态度都甚是不满,现在对贺宁馨的做法,却更容易接受些。有一些聪明人,已经明白过来,此事大概是别有玄机。
桐叶见自己说漏了嘴,心里惊慌失措,只好往后一倒,又晕了过去。
裴舒芬没想到在这种剑拔弩张,血溅三尺的时刻,还有不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