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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更高的要求的时候……啊!多糟糕……聊以自慰的是,那些步你后尘的人跟你一样傻傻的,同样脆弱,同样不幸……”
必须落寞地离开巴黎(2)
他动了一下,好像听到了玛丽的声音,她在叫他。他一心只想把约瑟打发走,单独(就那么点时间,我的天老爷啊……)和玛丽在一起。他拿起丢在桌子上的钱包,抽出一张五百法郎的纸币,把它塞到约瑟的手里,然后站起身来。约瑟明白了,接下了钱。让…卢克心想他来就是为这个的。他轻轻地把他推到门口。
“原谅我……有人在喊我……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约瑟终于走了。让…卢克赶忙朝玛丽走过去。
16
“塞尔日不想到巴黎生活。我们离开法国。抱歉。”
在穿越那座小城的马车里,让…卢克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同样的话,写在昨天收到的那张纸条上的话。玛丽走了,他永远也见不着她了。塞尔日知道了,猜到了他和玛丽之间的事情,于是把她带走了……多亏了让…卢克的帮忙,多亏了他那疯狂的爱情,他俩现在自由了。他激动地想:
“我受骗上当了,我做起事来就像个孩子。我痛苦啊。我应该听天由命,永远也不再去见她的,可我做不到,我不甘心啊……”
他又一次回头去找杜尔丹,哀求他,威胁他,收买他,从他那里得到这个女人。他绝望地想:
“可她连漂亮都谈不上啊?……到底是为什么呀?”
他俯下身子,朝车夫喊道: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夫挥动着马鞭,但是,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匹马又慢了下来。他们过了那条河和林荫道,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那是一个3月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没有认出那些房子和街道的布局。他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座小城里找到杜尔丹和玛丽,说不准他们已经离开了。他们在哪里?他像个疯子一样寻找玛丽,他必须触摸到她,听到她的说话声。他对她是如此的期待,如此的渴望……可是现在!……要是碰不到她的头发,摸不到她的乳房,他会死的……如此受折磨真是奇耻大辱啊!他会杀了杜尔丹的,假如他的死可以让玛丽回到自己身边的话。但最好是给他钱。“他是不可能拒绝的!……即使私下盘算着回来把玛丽抢走……可他爱玛丽没有我爱玛丽那么深……没有她,他还不照样过了五年……可我……”
他心想:
“可到哪里去弄钱呢?”
因为在他周围的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同时坍塌了一样。这是因为兰昆表现出的敌意,还是自己已经到了人生的这个节骨眼上,周围的一切同时散开、动摇并且土崩瓦解了?……肯定是死亡的先兆……他的职位一个接一个丢了,钱也没了。他只剩下一线希望了,在下一届议会任期里的议员席位,可是就连这件事也是千头万绪,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把这项沉闷的工作理出个头绪,并努力做好它。他对所有那些人都是嗤之以鼻。他们拉帮结派,沆瀣一气,而他却是孤军奋战,他从来都是孤军奋战。他刚开始生活的时候,就缺少家庭、朋友和一个团队的支持。这个兰昆就是被他人为地吹捧、想象出来的。他觉得脱离兰昆这步棋走错了。但他能怎么样呢?有个爱蒂横在他们之间。啊!所有的棋子都掉转头来对他穷追猛打。但所有这一切都无足轻重,所有这一切……只要玛丽……他绝望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玛丽……”
除了玛丽,世界上的一切他都腻味了!……他已经厌倦了这种不停地从手指间溜走的生活,这种必须无休无止地组织再组织,塑造再塑造的生活……
只有和玛丽在一起,他才能歇一口气,才得以休息,找回在许多年以前,在成长为一个青年之前,在成年之前才体会过的那种妙不可言的逍遥自在的感觉……但是,事实上,他真的体会过了吗?他好像一直以来总是这样,总是那么紧张、辛苦、怀疑、郁闷。只有跟她在一起,他才心甘情愿成为一个最卑微的人,愿意付出比回报更多的东西,也只有依偎在她的怀抱里,他才能体会到安宁,那种妙不可言的酣眠,在这种酣眠中欲望安息了,那种痛苦的自尊也沉睡了。
马车停了下来。他走下马车,在街上徘徊良久都不敢敲那扇门。咖啡馆里空无一人,就像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最后,他还是走了进去,穿过大厅,走在铺着木屑的地面上。他走进隔壁的一个办公室,一个女人告诉他,杜尔丹先生和夫人都不在家,但他们随时都可能回来。他问道:
“他们还没有走吗?他们不会走吧?”他希望那个女人说出这些让人安慰的充满希望的话。
“没有……他们还在这里……”
她补充道:
“我认为他们月底就要走了……”
“去哪里?”
“啊!我不知道。我想他们要离开法国。我知道他们12号要在波尔多上船。但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她好奇地看着让…卢克,可能很吃惊,这个衣冠楚楚的先生怎么会对一对流浪夫妻感兴趣。她突然转身问他:
“先生是杜尔丹先生的哥哥,是不是?”
“不是。”让…卢克惊讶地回答道。
那女人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们长得很像……”
让…卢克记得童年的时候,别人确实觉得他和塞尔日 · 杜尔丹长得很像。那时他是多么喜欢他啊!……可现在,杜尔丹对他来说只是最可怕、最无情的障碍。
“可他比我更幸福。”他泄气地想。
他坐在咖啡馆的一个角落里。夜幕很快降临。寂寞的大厅里只听见一座挂钟的声音,它整天都在走动,但被别的声音盖住了,被说话声和玻璃器皿的撞击声盖住了。现在,它开始反扑,大厅里全是它的声音,它那嘶哑的叹息,它的嘎吱声,它的摆动声。让…卢克听着钟声,在人生的某些时刻,甚至在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人会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上。他听着钟声,痛苦地想:
“好像它会发出威斯敏斯特大排钟的钟乐。”
必须落寞地离开巴黎(3)
没有,它只是发出几声哀鸣般的当当声,然后又回到了意味着时间流失的沉闷而又可怕的钟摆声。百叶窗关上了,他推开一扇,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冷冷清清的。他继续等着。
最后,他终于见到他们了。他们手挽手地走在一起。他们走得很慢,不慌不忙,洋溢着幸福。他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他们很幸福。她依然穿着那件很窄小的旧外套,他再熟悉不过了。他站起身来,心怦怦地跳着。慢慢地,门开了。他们走了进来。
杜尔丹第一个看到他。他们在那里站了一会儿,都不说话。杜尔丹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显得更平静,更幸福……是的,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让…卢克心想,他很幸福……这个穷鬼,这个被普通法判为有罪的人很幸福……
他感到特别气愤。但他还是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说道:
“请原谅。在你走之前,我得跟你谈一谈,这事非常严重……”
“好吧,”杜尔丹说道,“上楼吧。这里马上就会坐满人。每晚都有政治会议,正在准备选举运动了。这个你肯定比我更了解……”
让…卢克默默不答。他没怎么在听。他凝视着玛丽。他们慢慢地登上那个通往杜尔丹的房间的楼梯。
17
让…卢克在上楼,就像在一些梦里一样,狭窄得只能走一个人螺旋式的楼梯仿佛在不停地向前延伸,永远也没有尽头。杜尔丹手上提着的灯照亮了一根漆成灰色的轻便木扶手,以及墙壁上的一幅色情画。
他们走进房间。让…卢克又看见那张盖着红色羽绒被的大床、生了火的壁炉和那扇复折屋顶窗。是的,他没有弄错,尽管表面上很寒酸,这个房间对跟他一起进去的两个人是温馨亲切的。
玛丽在炉火边坐下来的时候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是惬意的,安逸的。他们很穷,他们举目无亲,但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就要走了。他们很年轻。他们的生活重新开始了。杜尔丹一语不发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整理文件,并不看让…卢克。
让…卢克终于开口说话了,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
“你们要走了?”
“是的,”杜尔丹说道,“玛丽给你写信了?”
“你已经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
“你们去哪里?”
“去南美洲。那地方的名字你不会感兴趣。”
“你在那里找到一份工作了?”
“是的。”杜尔丹轻描淡写地说道。
“玛丽不跟你去。”让…卢克低声说道。
杜尔丹突然抬起头,他好像没看见让…卢克。他去看玛丽的脸。他俩不说一句话,但让…卢克捕捉到的目光是信任的、平静的。可能她已经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你知道她做过我的情妇吗?”让…卢克还在追问。
他强迫自己用平静不变的语调,但他的双手在颤抖,他也没能控制住嘴唇的抽搐。杜尔丹和玛丽一动不动、默默不语,好像在那里等着。
“她不该走。你让她过的是一种如此……如此悲惨的生活。你那么穷,塞尔日。你什么也没有。可我……她知道她和我在一起将很幸福。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塞尔日。”
玛丽动了一下,想说话,但塞尔日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便止住了话头。
“她和我在一起很幸福,我发誓!你即将过的那种生活,怎么受得起一个女人的拖累?你好好想一想!那是不可能的,很可怕的。塞尔日,你听着,我会弄到一笔钱,”他绝望地说道,“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是,你离开!……把她留下……你不必马上就回答我。你好好想清楚!……你已经……完了……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钱,你的生活注定要失败的。你们满怀希望地去到那边,但是你们会被迫过上贫苦、耻辱的生活。而当你一个人的时候,用我给你的钱,你就有可能得救!你们已经分开了。你们在一起生活过了!好好想一想吧,塞尔日。记住,你们现在不接受,可半年以后,你们会因为拒绝了我而后悔的……”
他抓起玛丽的手:
“来,我求你了!来。他会更幸福的,相信我。来……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楼下的大厅传来越来越大的喧闹声。突然,杜尔丹打开门,把让…卢克猛地推到外面。那座狭窄的楼梯没有平台,让…卢克被推到最上面的那一级楼梯上。杜尔丹费力地、从紧咬着牙的牙缝里吐出一个字:
“滚!”
“塞尔日,我不会放弃她的。你不懂。你不了解我!我从来就不强求什么,可是这个女人……我需要她。”
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是多么笨拙和苍白无力啊!……用语言是无法自卫的,而要用牙齿和拳头。他不由自主地朝杜尔丹的脸挥起了拳头。
“我揍……”
杜尔丹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后来,让…卢克想到,由于他的这个威胁性的动作,从前的那个习惯了暴力的犯人感到害怕了,还有,他的这种卑鄙的暴跳行为,杜尔丹永远也不会原谅,那张到那时为止还很平静庄重的面孔突然因为气愤而变得扭曲起来。他尖声叫道:
“救命啊!……救命啊!……”
楼下听到椅子的挪动声。一扇门打开了。一些人出现了,吃惊地看着黑暗的楼梯。
“救命啊!他想杀了我!他想打我!这人就是达格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