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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埃德把倒满的杯子放下,然后停了一会儿说:“这就是苏格兰警方办理这类摔死案件时典型的粗心大意作风——审讯不周还自以为是。我个人认为,如果你要杀人并躲过法律的制裁,那苏格兰会是个完美的地方。所以如果我要计划谋杀,会先引诱那个人越过英格兰的边境。”
“但是有过一次审讯。意外是在火车离开尤斯顿后不久就发生了。”
劳埃德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你不觉得应该将这件事报告警方? 我是说,他们以一个错误的名字埋葬了这个人。”
格兰特本来要说:“我们惟一能证明这个死者是肯瑞克,而不是查尔斯·马汀,是来自于我对一张不是很好的照片的指认。”但是某个因素阻止了他。他说:“我们想先知道为什么他有查尔斯·马汀的文件。”
“噢,我知道了。这一点的确很值得怀疑。因为如果没有一点——预谋,不可能取得其他人的文件。有没有任何人指认查尔斯·马汀? ”
“有。警方对这点相当满意。没有任何的疑点。”
“唯一的疑点是为什么肯瑞克身边会有他的文件。我了解你为什么不想直接去找警方说明了。那个在尤斯顿送他上火车的人? 可不可能是查尔斯·马汀? ”
“我想有可能。”
“也许这些文件只是查尔斯·马汀借给他的,因为就我看来肯瑞克不像是个——怎么说,恶毒的人。”
“是啊,就我所看到的证据他不是这种人。”
“这整件事情实在很古怪。你说他的这件意外,我觉得毋庸置疑的就是一件意外是不是? 没有争吵的迹象吧? ”
“没有。那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任何人都可能发生的跌倒。”
“真是可悲啊! 就像我说的,时下已经太少这种有勇气又聪明的年轻人了。有很多人来找我,真的他们从大老远的来看我……”
他继续说,而格兰特坐着看他、听他讲。
事实上真的有这么多人来找他吗? 劳埃德似乎很高兴坐下来跟一个陌生人谈话,而且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今晚有约,或有人要来一起晚餐。这个主人在谈话中并没有任何空隙可以让客人提出告辞的请求。劳埃德坐着,以单薄而自满的声音继续说着话,同时欣赏着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他不停变换双手的位置,并非为强调所说的内容,而是像重新摆设装饰品一样。格兰特觉得这种像自恋狂似的专注非常有趣。他聆听这个小房子的静谧,远离外面的交通与城市。《名人录》的传记里并没有提到他的老婆和小孩,而一般有家室的人都会乐于带上一笔,所以显然这一家子成员只有劳埃德和他的仆人。难道他有充分的兴趣,足以补偿缺乏他人陪伴的遗憾? 亚伦·格兰特自己也缺乏家人陪伴的温暖,但是因为他的生命中充满了人,所以回到空荡的住处反而是一种奢侈一种精神的愉悦。但赫伦·劳埃德的生活充实而满意吗? 或是他这个真正的自恋狂也需要其他同伴而不是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他纳闷着这个人到底多大年纪。当然,一定比他的外表来得老,因为他是阿拉伯探险领域内的第一把交椅。五十五吧,或者更老,也许接近六十。传记中并没有提到出生年月日,但可能已经快六十了。换句话说,即使身体还很好,他剩下能吃苦的岁月已经不多了。他将如何度过晚年? 难道是把时间都用来欣赏自己的手? “当今世界惟一真正的民主,”劳埃德说,“正在被我们所称为文明的东西所摧毁。”
格兰特再度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难道他以前曾经见过劳埃德? 或者是劳埃德使他想起某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会是谁? 他必须离开才能好好想这件事,无论如何,现在也是他该告辞的时候了。
“肯瑞克有没有告诉你他在伦敦住哪里? ”他边说边开始准备告辞。
“没有。我们并没有确切订好再见面的日子,你知道的。我要他离开伦敦前再回来看我,但他没有来。我以为他是因为我——怎么说,缺乏同情而不高兴,或甚至生气了。”
“是啊,那对他应该是一个打击。好,我已经占用你很多时间了,非常感谢你能体谅我的打搅。”
“我很高兴能够为你提供帮助,只是我恐怕并没有帮上什么忙。这件事如果还有其他我能做的,请随时来找我。”
“还有一件事,但你这么客气,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要求了。特别是它和这件事没什么关联。”
“什么事? ”
“我可不可以借用你那张照片? ”
“照片? ”
“对,就是陨石坑的那张。我注意到那张照片是塞进你的相簿,而不是贴上去的;如果你能借我,我想拿给肯瑞克的朋友看。我保证会拿回来还,而且完全——”
“当然你可以拿去,而且不需要还了。那张照片是我自己拍的,所以可以随时加洗。”
他把照片从相本中拿出来交给格兰特,然后陪格兰特下楼并送他出门。格兰特称赞了他的小中庭,两个人又就此聊了一会儿,之后他很有礼貌地等待格兰特出门后把门关上。
格兰特打开车子座位上的晚报,小心地将照片夹在晚报里。然后往苏格兰场的方向开。
看见那栋可怕的建筑物兀立在黄昏的朦胧里,他心里想着,这个老地方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他到了指纹部门时,感觉也是如此。喀特莱特在半杯冷茶的茶垫上捻熄了香烟,正在欣赏他最近的作品:一套完整的左手指纹。
“很棒吧! ”他说。当格兰特的身影从他身边掠过时,他抬头说:“这些就足够让粉红梅森吊死了。”
“梅森没戴手套? ”
“哈! 他当然可以屯积一堆手套。但是聪明的小梅森就是无法相信警察会认为那不是自杀。他一定认为手套是那种三流的小偷之类用的,而不是给他这种有智谋的人。你有一阵子不在? ”
“是的,我去高地钓鱼。如果你不太忙的话,可不可以帮我做一点额外的事? ”
“现在? ”
“噢! 不,明天也可以。”
喀特莱特看看表说:“我等一下要跟我太太在戏院碰面,我们要去看玛塔·哈洛德的新剧,但在这之前我没有什么事。所以如果你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做。这个工作困难吗? ”
“非常简单,就在这里。这张照片的右下角有一个很漂亮的拇指印,后面也该有一整组的指纹,我要你查查档案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好的。你要在这儿等? ”
“我要去图书馆,等一下回来。”
他到图书馆取下《名人录》,找到辛瑟希维特。介绍他的段落和占了半栏的赫伦·劳埃德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他看起来比劳埃德年轻很多,已婚,有两个小孩,登记的是伦敦的地址。而劳埃德所提到的“苏格兰的亲戚”,似乎是指他是某个辛瑟希维特家族的小儿子,在苏格兰的怀福有住处。
既然这样子,他总是有可能现在或最近在苏格兰。格兰特走到公共电话,打去伦敦的住址。有一个女人接了电话,声音很愉悦的样子,她说她的丈夫不在家。对,他最近不会回来,他在阿拉伯。他从去年十一月就在阿拉伯了,最快也要到五月才会回来。格兰特谢谢她,然后挂了电话。所以比尔·肯瑞克去找的人并不是辛瑟希维特。明天他必须一个一个地去拜访在伦敦的阿拉伯权威,问他们同样的问题。
他在咖啡馆和一些偶遇的朋友喝咖啡,然后回去找喀特莱特。
“弄好了吗? 还是我回来得太早? ”
“我不仅取好了指纹,而且也帮你比对过了。他没有问题。”
“我想也是,我本来就不认为他会和任何案件有什么关联,我只是先确认一下。
不过还是谢谢你。我把指纹带走。听说哈洛德的新剧评价不高哦! ”
“是吗? 我从来不看那些剧评! 贝里尔也是。她就是喜欢玛塔·哈洛德,我也是。她有一双修长的美腿。晚安。”
“晚安,再次谢谢你。”
。。
第十二章
。
“你似乎不太喜欢这个人。”当格兰特在电话里跟泰德说完他去拜访劳埃德的整个经过后,泰德·卡伦说道。
“真的? 嗯,也许他刚好不是我喜欢的那类人。听着,泰德,你真的很确定你不知道,在你记忆的最深处也完全不知道,比尔可能会在哪里过夜? ”
“我没有记忆的深层。我只有前面一个小小的狭窄空间,让我储存一些有用的资料而已,像一些电话号码、一两篇祈祷文。”
“好,那么,明天我只要你去拜访一些明显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
“噢! 当然。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听你差遣。”
“好,你有笔吗? 现在我列出来给你。”
格兰特给他大约二十家比较有可能的饭店名字。据他猜测,一个从广阔的空间和小城镇来的年轻人,都会找那种宽大舒适而且不太贵的旅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增列了两家最有名的昂贵旅馆,因为年轻人有外快时总喜欢奢侈一下。
“我想这几家应该就够了。”他说。
“还有其他家吗? ”
“如果他没有住在我们所列的这些饭店,那我们真的就没头绪了。因为如果他不住这些地方,我们就得跑遍伦敦的每一家旅馆去找,更不用说还有一些寄宿公寓什么的。”
“好,明天一早我就做这件事。格兰特先生,我想告诉你,我非常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牺牲自己的时间来做其他人不愿意做的事,我的意思是说,警察不愿碰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你——”
“听着,泰德。我并不是在做好事,我是随心所欲又好管闲事的人,这件事让我乐在其中。倘若不是这样,相信我,我现在绝对不会在伦敦,今天晚上可能还在克努睡觉呢。所以,晚安,睡个好觉。我们见面再谈这件事吧! ”
他挂断电话,去看汀可太太在炉上留了什么给他。看起来像是一种馅饼,他端到客厅无心绪地吃着,念头全在劳埃德身上。
劳埃德到底是哪里令他觉得熟悉? 他回想刚有这种感觉的前几秒钟。那时候劳埃德在做什么? 劳埃德拉开书柜的木板门,动作里带着一种自我察觉的优雅,以及喜好自我宣传的那类人的手势。是不是这些姿势唤起他这种熟悉感? 然后还有更古怪的事。
当他提到肯瑞克在报上的涂鸦时,为什么劳埃德会问“写在哪里”? 那真的是最不自然的反应。
他到底怎么跟劳埃德说的? 他跟劳埃德说,他之所以对肯瑞克感兴趣,是因为他涂鸦的诗句。对这句话的正常反应该是“诗句? ”因为那句话里最关键的字眼就是“诗句”,至于他涂鸦在什么上面并不重要。如果一个人对这句话的反应是“写在哪里”,倒真是令人费解。
然而分析起来,人类任何的反应都并不令人费解。
根据格兰特的经验,一份陈述中不相干、不受注意的字眼,才是最重要的。令人惊讶且满意的破绽,通常就存在于定论与非定论之间。
为什么劳埃德会说“写在哪里”? 他带着这个问题上床,也带着这个问题睡着。
早上他开始逐一拜访那些阿拉伯权威,而结果倒不出所料——完全没有结果。
那些以阿拉伯探险为嗜好的人,很少有钱可以赞助什么人;相反的,他们通常只能自己赞助自己。惟一的机会是这些人中真的有人对这个计划感到兴趣,而愿意帮忙资助一点。但是没有人听过查尔斯·马汀或比尔·肯瑞克。
他结束拜访前就已经到了午餐时间了。他站在窗户边等泰德的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