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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共产主义信徒。这些芬兰裔的工人,在明尼苏达凄清萧瑟的矿区小镇频频聚会,会中往往充满宗教气氛:“只要列宁的名字一被提到,立刻心跳加快,热血沸腾……在神秘的静默里,洋溢着宗教式的狂喜迷醉,我们崇拜着俄国来的每一件事物。”(koivisto,1983)简单地说,世界各地都将十月革命视作震撼全球的大事。
通常与革命有过亲身接触的人,比较不容易产生宗教式的狂信,可是照样还是有一大批人因此皈依共产主义。其中有回乡的战犯,不但成为布尔什维克的忠实信徒,后来还成为祖国的共产党领袖。这样的例子有克罗地亚的机械工人布洛兹(josef broz),也就是后来南斯拉夫的共产党首脑铁托元帅(tito)。也有访问革命俄国的新闻从业人员,像《曼彻斯特卫报》的蓝山姆(arthur ransome)。蓝氏虽不是出名的政治人物,却是个素负盛名的儿童读物作家,一腔对航海的热情,常在其迷人的作品中流露。还有一位受到革命鼓舞的人物,布尔什维克的色彩更少,也就是日后写出伟大文学名作《好兵帅克》(the adventures of the good soldier schwejr)的捷克亲共作家哈谢克(jaroslav hasek)——哈氏发现,破天荒头一遭,自己竟会为了一个理想而战。听说更令他惊高的是,醉生梦死了一辈子,竟从此醒来,再也不沾杯中物。俄国内战时期,哈谢克加入红军,担任人民委员。可是战后回到布拉格,却再度沉迷醉乡,重新回到以往无政府主义暨波希米亚式的生活。他的理由是革命后的苏维埃俄罗斯,不合他的口味。然而革命,却的确曾是他想追求的理想。
发生在俄国的大事,不只激励了各地的革命分子;更有甚者,是在各地掀起了革命的浪潮。1918年1月,夺取冬宫数周后,新政府正拼命设法,想与不断挺进的德军媾和。正在此时,一股大规模的政治罢工及反战示威,却开始横扫中欧各地。革命的浪头,首先打向维也纳,然后经过布达佩斯与捷克一带,一路蔓延到了德国,最后在奥匈帝国亚德里亚海军事变中达到高潮。同盟国的大势已去,其陆军部队也迅即解体。9月间,保加利亚农兵归乡,宣布成立共和国,直向首都索非亚(sofia)进发;但在德方协助之下,叛军的武装终遭解除。10月里,哈布斯堡的君王在意大利前线打了最后一场败仗,从此下台。各个新兴的民族国家,仗着一线希望,纷纷宣告成立。它们的想法是,比起危险的布尔什维克革命,想来胜利的协约国总该比较欢迎它们的出现吧(这个想法倒也没错)。事实上,苏俄呼吁人民群众停战媾和,西方国家早就担心不已——更何况布尔什维克党人还公布了盟国秘密瓜分欧洲的战时协定。盟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美国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十四点和平计划。计划中玩起民族主义牌,对抗列宁关于各国人民联合的呼声。此外,将由许多小型民族国家合成一道长墙,共同围堵红色病毒。同年11月初,德国各地陆海军士兵纷纷叛乱,由基尔的海军基地开始,革命风潮传遍德国。共和国宣布成立,皇帝老爷退位逃往荷兰,代之而起成为国家元首之人,是一位马具工出身的社会民主党员。
于是东起符拉迪沃斯托克,西到莱茵河,各地一片革命怒潮。但这是一股以反战为中心的革命旋风,社会革命的色彩其实很淡。因此大战结束,和平来到,革命的爆炸力便和缓许多。对哈布斯堡、罗曼诺夫、奥斯曼,以及东南欧小国的农民士兵及其家人来说,革命的内容不外有四:土地、对城市的疑惧、对陌生人(尤其是犹太人)的担心,以及对政府的疑惧。因此小农们虽然起来革命,却并不带布尔什维克的性质。这种情况,在奥地利、波兰部分地区、德国的巴伐利亚,以及中欧南欧的绝大部分地区,皆是如此。农民的不满,必须经由土地改革的手段方能安抚,甚至连一些保守反革命的国家,如罗马尼亚和芬兰也不例外。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农民既占人口的绝大多数,社会主义党派铁定无法在民主式普选中获胜,布尔什维克出头的机会更为渺茫。不支持社会主义,并不表示农民在政治上偏向保守派,可是这种心态对民主性质的社会主义当然极为不利。在苏维埃的俄罗斯等地,选举式的民主政体甚至因而完全废止。布尔什维克党原本召开了一个立宪会议(constituent assembly,这是1789年法国大革命以来即一直沿有的革命传统),可是10月之后不到几周,却马上把它解散了;其中原因正在于此。至于照威尔逊的主张设立的一连串小民族国家,虽然内部的民族冲突并未就此消失,布尔什维克革命的活动余地却从此大为减缩。这项发展,正中盟国和会人员的下怀。
但是俄国革命,对于1918-1919年间欧洲骚乱的影响实在太深,因为这个原因,对于世界革命的前途,莫斯科当局难免怀抱着十足的信心。即使对我这样的历史学者,依照当时情况看,似乎只有德皇治下的德国,能够幸免革命浪潮的席卷——即使德国当地的革命分子,恐怕也这样看。不论在社会和政治上,德国都相当稳定,工人阶级运动的声浪虽强,立场却极为温和,要不是大战之故,武装革命根本不可能在德国发生。德国不像沙皇俄国,不像摇摇欲坠随时会倒塌的奥匈帝国,也不像所谓“欧洲病夫”的土耳其,更没有欧陆东南山区那些使枪弄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野性山民。总而言之,德国根本就不像一个会发生大动乱的国家。跟战败的俄罗斯以及奥匈帝国两地货真价实的革命比起来,德国绝大多数的革命战士与工人,不但守法,也相当温和。德国人的性情,就跟俄国革命党挪揄他们的笑话一模一样——不过这笑话可能是捏造的:如果告示禁止公众践踏草地,德国造反者们也会自然遵命改走人行道。
然而,却在这样的一个国家里,水兵起来革命,将苏维埃的旗帜带到全国各地。就在这里,一个由柏林工人和士兵组成的苏维埃,任命了社会主义德国政府负责人。俄国的二次革命,在德国一气呵成,似乎一次就达成了:皇帝一下台,首都政权马上落入激进分子手里。不过德国的动乱,其实只是一时的。在战败与革命的双重打击之下,旧有的部队、国家,以及权力组织,都暂时性地全面崩溃。然而不出几日,原有的共和政体重新掌权,再也不怕那些社会主义者。德国社会主义者,甚至在革命后数周内举行的首次选举当中,竟也不曾获得多数票。至于共和政府,更不把方才匆匆成立的共产党放在心上。后者的两名男女领导人,李卜克内西(karlliebknecht)与卢森堡(rosa luxemburg),很快便遭陆军的枪手谋杀。
尽管如此,1918年德国掀起的革命,毕竟再度肯定了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希望。此外,另外尚有两事更加助长了它的雄心:一是1918年间,德国南部巴伐利亚,宣布成立社会主义共和国,共和国寿命虽短,却确确实实地存在过。二是在1919年春天,在首领遭刺之后,苏维埃共和国在慕尼黑宣告成立。同样地,这个共和国的寿命虽然短暂,意义却颇为深长,因为慕尼黑是德国艺术、人文、反传统文化,以及啤酒(啤酒此物,政治颠覆的意味总算比较淡)的重镇。与此同时,就共产主义西进的意义而言,匈牙利方面曾兴起一场意义更重大的事件,即1919年3月至7月间,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的出现。德匈两国的共产党政权,当然都被残酷的手段迅速扑灭。但是由于对温和派社会民主党的失望,德国工人很快便变得相当激进了,许多工人转而支持独立社会民主党。1920年之后,更转而支持共产党,德国共产党因而成为苏维埃俄国以外,规模最大的共产党。1919年,可谓西方社会最为动乱不安的年代。然而也就在这一年里,进一步扩大布尔什维克革命的努力,却同时宣告失败。第二年,1920年,坐镇在莫斯科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们,眼见革命浪潮迅速销声匿迹,却依然没灰心丧志。一直到1923年,他们才完全放弃德国革命的希望。
现在回头反思,其实布尔什维克在1920年犯下一个大错,因此造成国际劳工运动的永久分裂。当时布尔什维克不该照列宁派先锋的模式,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组合一小群精英性质的“职业革命战士”。我们都会看见,十月革命广受国际社会主义人士的同情支持,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各地社会主义运动转为激进,力量也变得极为强大。除了极少的例外,一般都非常赞成参加布尔什维克新发起的第三国际(thirdinternational)。布尔什维克发起新共产国际的用意,是为取代第二国际(1889-1914年),后者已因无力对抗大战,而告破产。事实上,当时法国、意大利、奥地利、挪威等国的社会主义党派,也都已经投票通过,决定加入第三国际。反布尔什维克的死硬守旧派,已在社会党内成为少数。但是列宁和他的党的目标,并不只是要同情十月革命的人士团结起来,造成国际社会主义运动而已。他们打算建立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由以革命征服为职业的国际勇士组成。凡不赞成列宁路线的党派,都被挡在共产国际的门外,甚至遭到驱逐的命运。列宁派认为,第五纵队式的投机心理与改革论调毫无意义,而马克思批评过的“白痴国会”,不用说更一无是处。这些在体制中改革的步调,只会削弱党派的力量。在布尔什维克的心目中,战斗就要来临;而战场上,只需要战士。
可是布尔什维克的论点,只能在一种条件之下成立:那就是世界革命仍在继续进行,而且革命战斗就要打响。但到了1920年,大势已经明显;欧洲局势虽然仍不稳定,布尔什维克式的革命却已经不再在西方各国的议程上了。但是反过来说,俄国的共产党政权,也已根深蒂固。不错,当共产国际在俄国集会之际,局势似乎大有可为。已在内战中获胜的红军正与波兰作战,一路往华沙进发,大有顺带将革命大浪扑往西方的气势。这场短暂的俄波之战,起因出于波兰的领土野心。原来大战之后,沦亡150年的波兰终于重新复国,向俄重申其18世纪的疆界权利。这些土地深入俄国,位于白俄罗斯(belorussia)、立陶宛,以及乌克兰一带。红军的挺进,在俄国名作家巴伯尔(isaac babel)的文学巨作《红色骑兵》(redcavalry)中,有着极为出色的描写,广受当代人士的好评。喝彩之人,包括日后为哈布斯堡王朝写挽歌的奥地利小说家罗斯(joseph roth),以及土耳其未来的领袖暨国父凯末尔(mustafa kemal)。然而,波兰工人却未能起来响应红军的攻势,红军在华沙门口被挡了回去。从此,尽管表面仍有活动,西线从此无战事。不过,革命大势向东,却甚有收获,进入了列宁一向密切注意的亚洲。事实上,在1920-1927年之间,世界革命的希望似乎完全寄托在中国的革命。在国民党领导之下,革命军势如破竹,一路前进,国民党成为当时全国解放的希望,其领袖孙中山(1866…1925年),不但欢迎苏联的模式、苏联的军援,同时也接纳新生的中国共产党加入他的革命大业。1925-1927年国共联手挥师北伐,从他们在中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