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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衰退之下,甚至连经济学家也会受到时代气氛的感染,跟众人一同沉沦,提出萧条将从此长驻不去的悲观理论。”(schumpeter,1954,p.1172)抚今追昔,也许未来当史家回顾1973-1991年的历史之际,也会惊异70和80年代众口一声的顽固乐观气息,当时的众人,一味否定资本主义世界将有再度陷入不景气的观点。
不过萧条尽管萧条,30年代其实是一个工业科技发明极有成就的十年,塑料的发展应用即为一例。事实上还有一个行业——也就是如今被称为“递介”(media 迷递)的娱乐业——在两次大战之间的年代有突破性进展,至少在盎格鲁撒克逊族的世界如此。大众广播普及,好莱坞电影工业欣欣向荣,照相凹版印刷的发明使得报纸开始登载图片,更属惊人创举(见第六章)。大量失业的低迷年代里,灰色的城镇中建起一家又一家如梦中皇宫的电影院,这种现象并非偶然,因为票实在太便宜了,而且失业打击最重的老小两辈,别的没有,如今最多的就是时间,纷纷以看电影打发时光。社会学家也发现,在不景气的年代,夫妻共同从事休闲活动的比例,也比以前大为提高(stouffer,lazarsfeld,pp.55,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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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经济大恐慌 3
(/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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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萧条实在太严重了,致使社会大众无论是知识分子、活动分子,还是普通老百姓,都深信:这个世界一定从根本上出了什么大毛病。有谁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理吗?当权主政者显然束手无策,而那些一味相信19世纪传统自由主义老方子的家伙看来也不中用,已经没有人再听信他们了。至于那些了不起的经济学家,他们再聪明,还能值得我们几分信任?稍早之前,他们还在大吹法螺,口口声声主张一个运作得当的自由市场社会,绝不可能发生大萧条了。因为在市场功能自我调整的机制之下,生产如果过量,必定很快就会(根据19世纪早期一位法国人提出的经济法则)进行自行调整。然而言犹在耳,他们自己已经同大伙一道陷身大萧条的乱流。古典经济学说认为,消费需求下降,连带使得实际消费减少,此时利率必将随之以同等比例降低,刚好满足了刺激投资之所需。因此,因消费需求减少而留下来的空缺,正好可以由投资方面的增加而补足。可是到了1933年,经济上的现实,实在很难令人继续相信这种理论了。失业率直线上升,自由派经济的旧论却认为,兴建公共工程,并不能真正提高就业的比率(英国财政部即持此论)。因为羊毛出在羊身上,投资额只有一笔,公共工程的经费不过是私人工程的转移。如果把同样这笔钱花在后者身上,照样可以制造同额的就业。可是,现在这番话似乎说不通了。也有经济学家主张,任由经济自行发展,干涉越少越好。有的政府则直觉以为,除了紧缩通货以求力保金本位制外,上上策就是坚守正统的财政手段,平衡预算,缩减支出。这些做法,显然也无济于事。事实上,萧条持续之下,另有许多学者——包括当时即大力抗辩,并在日后40年中影响最大的一代经济学家凯恩斯在内——都认为传统的放任政策,只会使情况愈加恶化。对我们这一代亲身经历大萧条时期的人来说,当时纯自由市场的正统学说显然已经名誉扫地,却居然在80年代末期和90年代的全球不景气中,再度死灰复燃,成为主导的思想,真令人不可思议。这个奇异的健忘现象,正好证实并提醒了历史一项主要的特征:不论是提出经济理论的学者,还是从事经济实务的执行者,两者的记忆都很差,太难令人置信。他们的健忘,也活生生地阐明一桩事实:社会的确需要史学家,唯有史学家,才是专业的历史社会记忆人,替国民同胞记住大家恨不得统统忘掉的憾事。
而且不管怎么说,一旦社会经济越来越受大型企业控制,“完全竞争”已经完全失去意义。甚至连一向反对马克思学说的经济学者,都不得不承认,马克思的理论毕竟不错,而他的资本集中的预言,尤为准确。到了这个地步,所谓的“自由市场经济制度”还能成个玩意儿吗(leontiev,1977,p.78)?一个人不必是马克思主义者,也无须对马克思发生兴趣,就可以看出,两次大战之间的资本主义与19世纪的自由竞争经济多么不同。事实上,早在华尔街股市大崩溃以前,瑞士就有位银行家睿智地指出,经济自由主义不再是普世准则的失败现象(1917年以前的社会主义亦然),正好解释了迫使各国转趋独裁式经济制度——如法西斯、共产主义,以及不顾投资人利益自行其事的大公司企业等——的缘由(somary 1929 pp.174-193)。到了30年代末叶,传统自由主义主张的自由开放型市场竞争,已经飘然远去,全球经济形态只剩下呈鼎足并立之势的三头状态:一是市场式的经济,一是由政府对政府来往交易的经济(如日本、土耳其、德国及苏联,均由政府计划或统治经济方面的活动),以及由国际公共社会或半公共组织(如国际必需品大宗物资协会等)管制下的部分经济活动(staley 1939,p.231)。
在这种情况及气氛之下,难怪大萧条对政治及民众观念的影响至深至速。当时的政府,不分左右,如右有美国胡佛政府(1928…1932年),左有英奥两国的工党政府,都只好怪它们运气不佳,为何刚巧在这个大乱当头的年代在位,于是只有纷纷下台。不过其中变化,还都不像拉丁美洲地区那般剧烈:当地政府或政权更迭之速,1930-1931年两年之内,共有12国改朝换代,其中10国是以军事政变的手段更变政府。南美以外的地区变化虽然没有这么激烈,但总的来说,到30年代中期,恐怕找不出几国政府未改头换面。各国的政局,也都与股市大崩溃以前大不相同。欧洲和日本开始急速向右转,唯一的例外,只有北欧的瑞典和南欧的西班牙。前者于1932年迈入其半世纪社会民主统治的时代;后者的波旁(bourbon)王朝在1931年让位给一个不幸且短命的共和国。这段历史,我们在下一章有更多的探讨。在这里先就德日两国几乎同时兴起的军国主义政权作一些论述(日本于1931年,德国于1933年)。国家主义和好战风气在德日两个主要军事强国的出现,不啻为经济大萧条为政治所带来的最深远最邪恶的后果。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栅门,在1931年就打开了。
革命左派的大失败,重新加强了极右派的力量,至少在大萧条最恶劣的年头是如此。萧条一开始,粉碎了共产国际在各地重燃社会革命战火的希望;共产主义运动非但不能向苏联以外地区扩展,反而陷入前所未有的衰落状态。究其原因,共产国际的自杀政策实难推卸责任。共产国际不但大意地小觑了德国国家社会主义的危险性;并且一意追求无异于小宗派自绝他人的隔离政策,将社会民主党派及劳工政党发起的组织性群众劳工运动,视为其最大敌人(它们甚至称劳工政党为“社会主义法西斯”)。现在看起来,这种褊狭的路线实在令人诧异地不敢相信。到1934年,原为莫斯科世界革命希望所寄、并且是共产国际中成长最快最大的德国共产党(kpd),已遭希特勒一手摧毁。至此,组织性的国际革命运动,包括非法性与合法性的在内,都告势衰力微。当时,连中国共产党也不过是一支残败的队伍,被国民党从乡村游击地区清剿,踏上万里长途的跋涉,一路流亡到边区去。1934年的欧洲,只剩下法国共产党尚未从政坛消失。至于法西斯治下的意大利,此时距“罗马大游行”(march on rome)已有10年,而且正陷入国际大萧条最艰苦的时期。墨索里尼踌躇满志,对共产党已不再存有戒心,那一年为庆祝罗马游行十周年纪念,竟将数名共产党员由狱中释放(spriano,1969,p.397)。可是不几年间,这一切又将改变(见第五章)。但当时的情况很显明,大萧条造成的直接冲击,与社会革命分子的期望完全相反,最起码在欧洲地区绝对如此。
左派势力的衰退并不限于共产党派。希特勒夺权成功,德国社会民主党也从政局里消失了。一年之后,在短暂的武装抵抗之后,奥地利社会民主主义政权也告垮台。至于英国的工党,早就在1931年成为大萧条的牺牲者(或许是因为坚信19世纪正统经济教条而把自己给害了吧)。工党领导的行业工会,自1920年以来会员人数损失过半,此时自然势力大减,甚至连1913年的情况还不如,总之,欧洲各国的社会主义者都陷入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欧洲地区以外,情况却大不相同。北美地区正迅速向左转,美国在新上任的总统罗斯福执政之下(1933-1945年),开始实验一连串相当激进的新政措施。墨西哥则在总统卡德纳斯(lazaro cardenas)领导下(1934-1940年),重新恢复早年墨西哥革命的生气,尤以在农村土地改革方面最为显著。加拿大饱受萧条打击的大草原上,也掀起一片强大的社会政治运动之风。其中包括主张平分社会权益,以达公平分配购买力的“社会信用党”(social credit party),以及今天新民主党(new democratic party)的前身“平民合作联盟”(cooperative monwealth federation)。依照30年代的标准,两者都可以列入左翼阵营。
至于拉丁美洲一带,大萧条引起的政治冲击就更一言难尽了。当地重要出口产品的价格,在世界市场一泻千里,各国财政破产,政府及执政党派便像九柱戏的木柱一般,此起彼落,倒得一地都是。可是它们倒落的方向,却不一定相同。不过倒向左派的,即使短暂,也远比右派为多。阿根廷在长期文人统治之后,从此进入军政府时期。虽然法西斯气质的右派首领,如乌里布鲁(uriburu)将军不久便靠边站(1930…1932年),阿根廷当局的路线,仍然很明显地倾向右派,即使它可能是属于传统式的右派。而智利在皮诺切特将军(pinochet)统治之前,原来很少有军人专政,这时也推翻了该国少有的军人独裁总统伊瓦涅斯(carlos ibanez,1927-1931),马上以暴风之势迅速地向左转。1932年,在葛洛夫上校(marmadukegrove)率领之下,该国甚至通过成立了一个短命的“社会主义者共和国”(socialist republic)。日后并依欧洲模式,发展成极为成功的人民阵线运动(见第五章)。在巴西,大萧条结束了统治长达40年之久的“老共和”的寡头统治(1889-1930年),瓦加斯(getulio vargas)上台执政。瓦加斯这个人,最贴切的形容应该是国家主义者兼民粹主义者(见第四章),巴西从此在他手中统治了前后分别有20个年头。至于秘鲁,左转的局势非常明显,不过秘鲁新党派当中力量最强大的“美洲人民革命联盟”——这是西半球各国依欧洲式工人阶级建党的党派里面,少数成功范例之一——其革命野心却告失败(1930-1932年)。哥伦比亚的向左倒更是不言而喻,在30年保守的政权统治之后,现在换自由主义人士当家,其总统深受罗斯福新政影响,一心以改革为职责。拉丁美洲纷纷转向激进的现象,在古巴更上层楼。罗斯福一上任,这个美国保护国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