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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场-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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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意弄响烟袋在门扇上,他走出去了。外面是阴沉全黑的夜,他在黑色中消灭了自己。等他忧悒着转回来时,王婆已是在垂泪的境况。

那夜老赵三回来得很晚,那是因为他逢人便讲亡国,救国,义勇军,革命军,……这一些出奇的字眼,所以弄得回来这样晚。快鸡叫的时候了!赵三的家没有鸡,全村听不见往日的鸡鸣。只有褪色的月光在窗上,三星不见了,知道天快明了。

他把儿子从梦中唤醒,他告诉他得意的宣传工作:东村那个寡妇怎样把孩子送回娘家预备去投义勇军;小伙子们怎样准备集合。老头子好象已在衙门里做了官员一样,摇摇摆摆着他讲话时的姿势,摇摇摆摆着他自己的心情,他整个的灵魂在阔步!

稍微沉静一刻,他问平儿:“那个人来了没有?那个黑胡子的人?”

平儿仍回到睡中,爹爹正鼓动着生力,他却睡了!爹爹的话在他耳边,象蚊虫嗡叫一般的无意义。赵三立刻动怒起来,他觉得他光荣的事业,不能有人承受下去,感到养了这样的儿子没用,他失望。

王婆一点声息也不作出,象是在睡般地。

明朝,黑胡子的人,忽然走来,王婆又问他:“那孩子死的时候,你到底是亲眼看见她没有?”

“老太太你怎么还不明白?不是老早就对你讲么?死了就死了吧!革命就不怕死,那是露脸的死啊……比当日本狗的奴隶活着强得多哪!”

王婆常常听他们这一类人说“死”说“活”……她也想死是应该,于是安静下去,用她昨夜为着泪水所浸蚀的眼睛观察那熟人急转的面孔。终于她接受了!那人从囊中取出来的所有小本子,和象黑点一般的小字充满在上面的零散的纸张,她全接受了!另外还有发亮的小枪一支也递给王婆。那个人急忙着要走,这时王婆又不自禁地问:“她也是枪打死的吗?”

那人开门急走出去了!因为急走,那人没有注意到王婆。

王婆往日里,她不知恐怖,常常把那一些别人带来的小本子放在厨房里。

有时她竟任意丢在席子下面。今天她却减少了胆量,她想那些东西若被搜查着,日本兵的刺刀会刺通了自己。她好象觉着自己的遭遇要和女儿一样似的,尤其是手掌里的小枪。她被恫吓着慢慢颤栗起来。女儿也一定被同样的枪杀死。她终止了想,她知道当前的事情开始紧急。

赵三仓皇着脸回来,王婆没有理他走向后面柴堆那儿。柴草不似每年,那是烧空了!在一片平地上稀疏的生着马蛇菜。她开始掘地洞;听村狗狂咬,她有些心慌意乱,把镰刀头插进土去无力拔出。她好象要倒落一般:全身受着什么压迫要把肉体解散了一般。过了一刻难忍昏迷的时间,她跑去呼唤她的老同伴。可是当走到房门又急转回来,她想起别人的训告:——重要的事情谁也不能告诉,两口子也不能告诉。

那个黑胡子的人,向她说过的话也使她回想了一遍:——你不要叫赵三知道,那老头子说不定和小孩子似的。

等她埋好之后,日本兵继续来过十几个。多半只戴了铜帽,连长靴都没穿就来了!人们知道他们又是在弄女人。

王婆什么观察力也失去了!不自觉地退缩在赵三的背后,就连那永久带着笑脸,常来王婆家搜查的日本官长,她也不认识了。临走时那人向王婆说“再见”,她直直迟疑着而不回答一声。

“拔”——“拔”,就是出发的意思,老婆们给男人在搜集衣裳或是鞋袜。

李青山派人到每家去寻个公鸡,没得寻到,有人提议把二里半的老山羊杀了吧!山羊正走在李青山门前,或者是歇凉,或者是它走不动了!它的一只独角塞进篱墙的缝际,小伙子们去抬它,但是无法把独角弄出。

二里半从门口经过,山羊就跟在后面回家去了!二里半说:“你们要杀就杀吧!早晚还不是给日本子留着吗!”

李二婶子在一边说:“日本子可不要它,老得不成样。”

二里半说:“日本子不要它,老也老死了!”

人们宣誓的日子到了!没有寻到公鸡,决定拿老山羊来代替。小伙子们把山羊抬着,在杆上四脚倒挂下去,山羊不住哀叫。二里半可笑的悲哀的形色跟着山羊走来。他的跛脚仿佛是一步一步把地面踏陷。波浪状的行走,愈走愈快!他的老婆疯狂地想把他拖回去,然而不能做到,二里半惶惶地走了一路。山羊被抬过一个山腰的小曲道。山羊被升上院心铺好红布的方桌。

东村的寡妇也来了!她在桌前跪下祷告了一阵,又到桌前点着两枝红蜡烛,蜡烛一点着,二里半知道快要杀羊了。

院心除了老赵三,那尽是一些年青的小伙子在走,转。他们袒露胸臂,强壮而且凶横。

赵三总是向那个东村的寡妇说,他一看见她便宣传她。他一遇见事情,就不象往日那样贪婪吸他的烟袋。说话表示出庄严,连胡子也不动荡一下:“救国的日子就要来到。有血气的人不肯当亡国奴,甘愿做日本刺刀下的屈死鬼。”

赵三只知道自己是中国人。无论别人对他讲解了多少遍,他总不能明白他在中国人中是站在怎样的阶级。虽然这样,老赵三也是非常进步,他可以代表整个的村人在进步着,那就是他从前不晓得什么叫国家,从前也许忘掉了自己是那国的国民!

他不开言了,静站在院心,等待宏壮悲愤的典礼来临。

来到三十多人,带来重压的大会,可真地触到赵三了!使他的胡子也感到非常重要而不可挫碰一下。

四月里晴朗的天空从山脊流照下来,房周围的大树群在正午垂曲的立在太阳下。畅明的天光与人们共同宣誓。

寡妇们和亡家的独身汉在李青山喊过口号之后,完全用膝头曲倒在天光之下。羊的脊背流过天光,桌前的大红蜡烛在壮默的人头前面燃烧。李青山

的大个子直立在桌前:“弟兄们!今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吗?今天……我们去敢死……决定了……就是把我们的脑袋挂满了整个村子所有的树梢也情愿,是不是啊?……是不是?……弟兄们?……”

回声先从寡妇们传出:“是呀!千刀万剐也愿意!”

哭声刺心一般痛,哭声方锥一般落进每个人的胸膛。一阵强烈的悲酸掠过低垂的人头,苍苍然蓝天欲坠了!

老赵三立到桌子前面,他不发声,先流泪:“国……国亡了!我……我也……老了!你们还年青,你们去救国吧!

我的老骨头再……再也不中用了!我是个老亡国奴,我不会眼见你们把日本旗撕碎,等着我埋在坟里……也要把中国旗子插在坟顶,我是中国人!我要中国旗子。我不当亡国奴,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不……不是亡……

亡国奴……“

浓重不可分解的悲酸,使树叶垂头。赵三在红蜡烛前用力敲了桌子两下,人们一起哭向苍天了!人们一起向苍天哭泣。大群的人起着号啕!

就这样把一支匣枪装好子弹摆在众人前面。每人走到那支枪口就跪倒下去盟誓:“若是心不诚,天杀我,枪杀我,枪子是有灵有圣有眼睛的啊!”

寡妇们也是盟誓。也是把枪口对准心窝说话。只有二里半在人们宣誓之后快要杀羊时他才回来。从什么地方他捉一只公鸡来!只有他没曾宣誓,对于国亡,他似乎没什么伤心,他领着山羊,就回家去。别人的眼睛,尤其是老赵三的眼睛在骂他:“你个老跛脚的东西,你,你不想活吗?……” 

  

  

……



一四到都市里去


    

一四到都市里去 

临行的前夜,金枝在水缸沿上磨剪刀,而后用剪刀撕破死去孩子的尿巾。

年青的寡妇是住在妈妈家里。

“你明天一定走吗?”

睡在身边的妈妈被灯光照醒,带着无限怜惜,在已决定的命运中求得安慰似的。

“我不走,过两天再走。”金枝答她。

又过了不多时老太太醒来,她再不能睡,当她看见女儿不在身边而在地心洗濯什么的时候,她坐起来问着:“你是明天走吗?再住三两天不能够吧!”

金枝在夜里收拾东西,母亲知道她是要走。金枝说:“娘,我走两天,就回来,娘……不要着急!”

老太太象在摸索什么,不再发声音。

太阳很高很高了,金枝尚偎在病母亲的身边,母亲说:“要走吗?金枝!

走就走吧!去赚些钱吧!娘不阻碍你。“母亲的声音有些惨然,”可是要学好,不许跟着别人学,不许和男人打交道。“

女人们再也不怨恨丈夫。她向娘哭着:“这不都是小日本子吗?挨千刀的小日本子!不走等死吗?”金枝听老人讲,女人独自行路要扮个老相,或丑相,束上一条腰带,她把油罐子挂在身边,盛米的小桶也挂在腰带上,包着针线和一些碎布的小包袱塞进米桶去,装做讨饭的老婆,用灰尘把脸涂得很脏,并有条纹。

临走时妈妈把自己耳上的银环摘下,并且说:“你把这个带去吧!放在包袱里,别叫人给你抢去,娘一个钱也没有。

若饿肚时,你就去卖掉,买个干粮吃吧!“走出门去还听母亲说:”遇见日本子,你快伏在蒿子下。“

金枝走得很远,走下斜坡,但是娘的话仍是那样在耳边反复:“买个干粮吃。”她心中乱乱的幻想,她不知走了多远,她象从家向外逃跑一般,速步而不回头。小道也尽是生着短草,即便是短草也障碍金枝赶路的脚。

日本兵坐着马车,口里吸烟,从大道跑过。金枝有点颤抖了!她想起母亲的话,很快躺在小道旁的蒿子里。日本兵走过,她心跳着站起,她四面惶惶在望:母亲在哪里?家乡离开她很远,前面又来到一个生疏的村子,使她感觉到走过无数人间。

红日快要落过天边去,人影横倒地面杆子一般瘦长。踏过去一条小河桥,再没有多少路途了!

哈尔滨城渺茫中有工厂的烟囱插入云天。

金枝在河边喝水,她回头望向家乡,家乡遥远而不可见。只是高高的山头,山下辨不清是烟是树,母亲就在烟树荫中。

她对于家乡的山是那般难舍,心脏在胸中飞起了!金枝感到自己的心已被摘掉不知抛向何处!她不愿走了,强行走过河桥又转入小道。前面哈尔滨城在招示她,背后家山向她送别。

小道不生蒿草,日本兵来时,让她躲身到地缝中去吗?她四面寻找,为了心脏不能平衡,脸面过量的流汗,她终于被日本兵寻到:“你的!……站住。”

金枝好比中了枪弹,滚下小沟去,日本兵走近,看一看她脏污的样子。

他们和肥鸭一般,嘴里发响摆动着身子,没有理她走过去了!他们走了许久许久,她仍没起来,以后她哭着,木桶扬翻在那里,小包袱从木桶滚出。她重新走起时,身影在地面越瘦越长起来,和细线似的。

金枝在夜的哈尔滨城,睡在一条小街阴沟板上。那条街是小工人和洋车夫们的街道。有小饭馆,有最下等的妓女,妓女们的大红裤子时时在小土房的门前出现。闲散的人,做出特别姿态,慢慢和大红裤子们说笑,后来走进小房去,过一会又走出来。但没有一个人理会破乱的金枝,她好象一个垃圾桶,好象一个病狗似的堆偎在那里。

这条街连警察也没有,讨饭的老婆和小饭馆的伙计吵架。

满天星火,但那都疏远了!那是与金枝绝缘的物体。半夜过后金枝身边来了一条小狗,也许小狗是个受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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