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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美国那艘杰希卡号走是一样的。”她并不知道孙敬仪的心事,只以为是担心安
全或是其他。她此次出来,慕容沣给了她二十万元的旅费,又另外给了她十万元
零花,以此之数,不论在国内还是在扶桑,已经可以置下相当豪富的产业了,因
而作废数百元的船票,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何况像这种情形,一般船务公司会给
予赔偿,所以她丝毫都未放在心上。
船自然减速慢了下来,在海上又走了四天,才返回惠港。船入码头立刻被拖
去船坞进行检修,船上的客人由船务公司安排到旅馆住宿。像静琬这样头等舱特
别包间的贵宾,特意安排到外国人开的惠港饭店。孙敬仪到了如今地步,只得硬
着头皮,先随侍静琬到饭店里安置下来,立刻派人去向慕容沣发电报。
静琬在船上一个礼拜,差不多什么东西都没吃下去,精神已经是极差,在饭
店里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安稳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真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吃过了午饭之后,就叫兰琴:“饭店怎么没有送报纸来?咱们在海上漂了七天,
真的像世外桃源似的,一点时事都不晓得了。”
兰琴听见她问报纸,心里不由打了一个突,面上堆笑:“我去问问西崽,是
不是送漏了。”
她借故走出来,马上就去找孙敬仪,谁知孙敬仪好容易要通了往乌池的长途
电话,正讲电话去了,兰琴只得在他房间里等了一会儿。如果没有你(2 )
静琬见兰琴去了十余分钟仍未回来,就对另一名使女小娟说:“你去看看兰
琴,若是今天的报纸没有就算了,叫她回来。”小娟答应着去了,静琬一个人在
屋子里,因为汽水管子烧得极暖,总让她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从窗子里望了望
天色,拿了大衣穿了,走下去到花园里散步。
天气很冷,天空阴暗晦涩,乌沉沉的云压在半天里,低得仿佛随时要塌下来。
北风虽然不大,可是又尖又利,往人身上卷过来,令人觉得寒意侵骨,她虽然穿
了大衣,仍旧不由打了个寒噤。刚转过假山,看到小池畔有一张露椅,因为假山
挡住了北风,这里很幽静,又很暖和。静琬见露椅上有一份报纸摊开铺在那里,
于是随手拿起报纸,向露椅上拂拭了灰尘,正待要坐下去,忽见那报纸上所登头
条,套着红色的标题印刷,格外醒目,那一行字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中来:“慕
容沣启事”,她不由自主看下去:“中外诸友对于沛林家事,多有质询者,因未
及遍复,特奉告如下:侍妾尹氏,随军之际权宜所纳,本无婚约,现已与沛林脱
离关系。今沛林并无妻室,惟传闻失真,易生混惑,专此布告。”
她只觉得报纸上的字一个个都似浮动起来,耳中惟有尖锐的啸音,像是无数
的声音冲撞进来,又像是成千上万只的黑鸟扇动着双翼向她直直地冲过来,四面
都只剩了气流咝咝的回音。报纸从指尖滑落了下去,她的腿也像是突然失了知觉,
只晓得木头一样地钉在那里,她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那东西深深地硌到手心里,
手心里这一丝疼痛终于唤醒她。
她仿佛噩梦醒来一样心悸,心像是被抽紧一样,只是一缩一缩,胸口处一阵
阵往上涌着腥甜,她弯下腰去,体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这竟然不是噩梦,而是真的,她竟然没有半分力气挪动双腿,这一切竟是真的。
身后粗粝的山石抵着她的背心,她恍惚地扶着那山石,才有气力站稳,摊开手心
来,方知道自己紧紧攥着的是慕容沣留给自己的那块怀表,兀自嘀嗒嘀嗒地走着。
兰琴远远就看到她站在这里,三步两步赶上来:“夫人,您怎么了?”
她紧紧抿着嘴,目光如同面前小池里的水面一样,浮着一层薄冰,散发出森
冷的寒意:“孙敬仪呢?叫他来见我。”兰琴一眼瞥见地上扔的报纸,心不由一
紧,赔笑道:“这里风大,夫人还是回房去叫孙侍卫来说话吧。”静琬不言不语,
任由她搀扶着自己回房间去,孙敬仪听到这个消息,真如五雷轰顶一样,只得硬
着头皮来见她。
静琬并不责备他,语声极是轻微:“如今你们六少在哪里?”孙敬仪见事情
败露,只得道:“听说六少现在在乌池。”乌池为永江以南最有名的大都会,乃
是国内最繁华的城市,素有“天上琼楼,地上乌池”的美称。静琬眼皮微微一跳
:“好,那我们也去乌池。”孙敬仪说:“夫人,六少乃是不得已。六少待夫人
如何,夫人难道没有体会?”静琬将脸微微一扬:“他不得已,那么是谁逼着他?
他登出这样的启事来,是为了什么?”孙敬仪道:“求夫人体恤六少,如今局势
凶险,六少让夫人避居海外,也是怕夫人受烦扰。”
静琬嘴角微微上扬,竟似露出一丝微笑:“那么你老实告诉我,他要娶谁?”
她虽然像是笑着,那眼底隐约闪过的惟有一丝凄楚,更有一种绝望般的寒意。孙
敬仪嗫嚅不语,静琬道:“你不用替他再打掩护,他既登报申明与我脱离关系,
颠倒黑白,视我们的婚姻为无物,如此撇清自己,难道不是为了另娶他人?”
孙敬仪支吾了半晌,才说:“请夫人顾全大局。”静琬冷笑一声,霍然起立,
回手推开窗子:“孙敬仪,事已至此,我尹静琬死也要死个明白,你若不让我去
向慕容沣问个一清二楚,我告诉你,你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我假若此时纵
身一跃,你家六少未必不迁怒于你。”
孙敬仪方寸大乱,素知她性子耿烈,说到做到,而如果自己执意不让她去乌
池,她激愤之下真的寻了短见,自己在慕容沣面前如何交代?这样一个棘手难题,
左右为难,只得搓着手道:“请夫人千万别起这样的念头,容敬仪去请示。”
静琬亦知没有慕容沣的命令,他断不敢让自己去见他,所以淡然道:“那就
去给你家六少挂电话,就说如今我只要见他一面,当面问个清楚明白,此后必然
再不纠缠于他。”
慕容沣接到孙敬仪的电话,心里先是一沉,竟然有几分惊惧。
可是转念一想,静琬既然已经知情,如果自己当面向她剖析利害,或者还有
法子转圜,如果避而不见,她的性情刚烈,说不定真的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大为光火,急怒之下大骂孙敬仪无用,孙敬仪听着他的训斥,也只是垂头丧气。
慕容沣虽然发了一顿脾气,最后还是说:“既然她想要见我,你好生护送她回承
州,我此间事一了结,马上赶回承州。”如果没有你(3 )
他挂上电话之后,一腔怒火,无处发作,随手抓起电话旁的烟灰缸,就往地
上一掼。侍卫们见他大发雷霆,皆是屏息静气。沈家平硬着头皮道:“六少息怒,
和程家约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六少还是先换衣服吧。”
慕容沣怒道:“换什么衣服,穿长衫难道见不了人吗?”沈家平知道他的脾
气,只得满脸堆笑道:“今天有好几位女客,六少素来雅达……”慕容沣不耐烦
再听他啰嗦,起身去换西装。
程家在乌池置有产业,就在乌池的爱达路,前后都有大片的花园,以程氏先
人的字命名为“稚园”,因为乌池冬季温暖,所以每至深秋初冬,程家便至乌池
的稚园避寒。花园掩映着数幢西式的房子,其中有一幢精巧的西班牙式建筑,就
是程家两位小姐日常在乌池所居。
程家最小的一位小姐程惜之才十五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她蹑手蹑脚走到姐
姐谨之的房间里来,见谨之坐在法式的沙发榻上听外国广播,几本英文杂志抛在
一旁,于是问:“阿姊怎么还不换衣服啊?”谨之没提防,被她吓了一跳:“你
这小东西,走路和猫儿似的。”惜之笑嘻嘻地道:“因为你在出神,才被我吓了
一跳,难道你是在想着……”谨之不容她说下去,就伸手去捏她的脸颊:“你回
国不过半个月,就将国人的恶习学到了。”惜之道:“我都没说完,是你自己对
号入座。”谨之微微一笑:“我也没说什么恶习,你难道不是自己对号入座?”
惜之扮了个鬼脸,正欲说话,只听佣人说:“大少奶奶来了。”
程家虽然是新式的家庭,所有的少爷小姐全都是在国外长大,可是因为程氏
主母去世得早,这位长嫂主持家务,所以几位弟妹都十分尊敬她。谨之与惜之皆
站了起来,见大少奶奶进来,都笑着叫了声:“大姐。”
原来程允之娶的是世交穆家的大小姐穆伊漾,因为两家有通家之谊,皆是从
小一块儿长大,所以这位穆伊漾过门之后,程家的几个弟妹都没改过口来,仍旧
叫她姐姐,反而亲切。
此时穆伊漾笑盈盈地道:“守时是国王的美德,谨之怎么还没换衣服?”谨
之自幼在国外长大,本来就落落大方:“我就穿这个不行吗?”她素来都爱西式
的洋装,此时穿了一件银色闪缎小福字的织锦旗袍,楚楚有致。穆伊漾端详道:
“就这样也极好,我们谨之穿什么都好看。”惜之陪着谨之,穆伊漾就先下楼去。
程允之本来坐在楼下客厅里吸烟,他是西洋派的绅士,见着太太下楼,马上就将
烟熄掉了,问:“谨之准备好了吗?”
穆伊漾说:“她就下来。”又道:“你这么热心,真叫人看不过去。”程允
之苦笑一声:“太太,如今连你也这么说?
外面的人都说我用妹妹去巴结慕容沣,我真是哭笑不得。“穆伊漾道:”我
看你是从心里都快笑出来了,要不然慕容沣一来提亲,你就忙不迭地答应?“程
允之说道:”我哪里有你形容的这样,我不过对他说,我们是新式的家庭,婚姻
大事,还得看谨之自己的意思,是谨之自己点头同意,这件事情才算是确定下来
啊。“
穆伊漾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劝谨之。”顿了顿轻声道:“反正这桩婚事,
我持保留意见。”
程允之笑了一声:“谨之又不傻,像这种如意郎君,天下哪儿找得出第二个
来。除了家世差了一点,才干相貌年纪,样样都叫人无可挑剔……”穆伊漾道:
“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他平定了江北十六省,今后前途更是无可限量,
他来向谨之求婚,你当然千肯万肯。我是替谨之着想,听说这个人颇多内宠,我
怕到时委屈了谨之。”
程允之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谨之虽然不卑不亢,惟独要他做了一件事,
这件事就够显出谨之的手段来了。”
穆伊漾道:“不就是让他登报与那位姓尹的夫人脱离关系吗?就是因为他答
应谨之,肯发这样的启事,我才觉得寒心。姑且不论那位尹小姐是何身份,这位
尹小姐就算不是糟糠之妻,只是随军之妾,但她随在军中,到底算是与他共患难,
而且我听说这位尹小姐为了他离家去国,连后路都绝了,他这样薄幸,真令人齿
寒。这样的男子,怎么能令人放心?”
程允之一时无法辩驳,只得道:“成大事焉能有妇人之仁,你这是妇人之见。”
穆伊漾道:“我们这样有情有义的妇人之见,比起你们无情无义成大事,自然是
大有不同。”程允之素来对自己的夫人颇有几分敬畏,听